“舅媽？”
陸枝青不太確定。
中年女人應了一聲，接過她手里的東西。
“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帶什么禮物！你們先坐，小敏，快給你枝青姐姐倒杯水，我廚房還炒著菜呢！”
確定她是舅媽，陸枝青挽起袖子。
“舅媽，我給你打下手吧……”
“不用，你坐吧，讓秀兒跟宏飛先陪著你們。”
一個十五六歲，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姑娘給陸枝青和嚴居安倒了熱水，客廳里還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正在寫作業(yè)。
陸枝青看了一圈，問道：“舅媽，外公外婆呢？”
“你外公身體不好，被你外婆推著出去溜圈去了，等會兒就回來了。”
案板上的土豆還沒切，陸枝青上手問道：“土豆切片還是切絲？”
見她已經(jīng)拿起菜刀。
“切絲吧，你舅舅愛吃酸土豆絲。”
陸枝青麻利地把土豆切成絲。
“枝青，你這土豆絲切得真細！我就切不出來這種！”
油鍋里滋啦一聲，胡麗先用醋熗鍋，再放兩粒花椒，下土豆絲炒一會兒就關火，炒出來的土豆絲又脆又好吃。
“我再做個湯就能開飯了。”
徐善買了醬油回來，跟嚴居安在外面客廳說話。
沒一會兒，陸枝青的外公外婆也回來了。
“家里來客人了？”
老太太看見嚴居安，又往廚房看了一眼，在沙發(fā)上坐下，沒理人。
胡麗悄悄跟陸枝青解釋道：“你媽當年跟人私奔之后失蹤，你外婆受了刺激，腦子不記事兒，也就能在咱家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稍微走遠一點就能迷路。她可能不認識你，你別怨她。”
陸枝青心里咯噔一聲，她不知道，她媽當年，原來是跟人私奔嗎？
怪不得她有一個住在省城的舅舅，卻有一個沒出息的爹，小時候她還納悶，別人嘴里的她媽看起來不像是農(nóng)村人，而且她媽還認字兒。
但是她爸一輩子沒出過遠門，不像是她媽那個私奔對象。
“我媽當年，是跟誰……”私奔。
“胡麗，飯做好了嗎？我餓了！”
老太太朝著廚房喊了一聲，打斷了陸枝青的打聽。
“媽，馬上就好！”
“那我外公呢？”
他外公坐輪椅，是不能走路了嗎？
“你外公也是個可憐人。”
胡麗把雞蛋打碎倒進鍋里，攪出蛋花。
“你外公家以前開了好幾個廠子，后來被下放到西北去做苦力，一雙腿被凍壞了不能走路。他跟你外婆，腦子清醒的身體不行，身體好的腦子不清醒，這些年離不開人照顧，再加上我還有兩個孩子要，你舅舅經(jīng)常不沾家，我實在顧不上你，聽你舅舅說你在鄉(xiāng)下過得也不好……”
胡麗的語氣里帶著歉意。
陸枝青搖頭。
“沒有，舅媽照顧這個家已經(jīng)很辛苦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你不怨我跟你舅舅就好。”
陸枝青幫著胡麗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老爺子跟嚴居安聊的正開心，看見陸枝青，眼眶突然泛酸。
“這孩子跟巧梅長得真像！”
徐巧梅是陸枝青的親媽。
“外公，外婆，對不起，我現(xiàn)在才來看你們……”
也難怪舅舅不跟她說家里的情況，舅舅怕她擔心。
老爺子握住她的手，將她上下打量。
“巧梅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這人是誰呀？怎么勾搭我們家老頭子？小姑娘，你小小年紀不學好，連老頭子都不放過，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
老太太面上不太高興。
“淑琴，你胡說什么呢？這是巧梅的閨女，咱們的外孫女，外孫女今天來看咱們，你看看，她是不是跟巧梅長得像！”
“外孫女？”老太太又看了陸枝青一眼，語調(diào)拔高，“我哪兒來的外孫女，咱倆不是就小善一個兒子，就婧秀跟宏飛兩個孫子孫女，哪兒來的外孫女？老頭子，你可別蒙我！”
“巧梅是哪個？是你跟外頭的女人生的嗎？徐臨，你對得起我嗎？”
越扯越遠，老爺子也被氣的半死。
“行了淑琴，你閉上嘴巴別說了！”
“舅舅，我媽當年……”
長輩的事情，陸枝青本來不應該打聽，但是看外婆的穿著，當年應該也是體面的人，怎么會到這個地步，肯定是媽媽當年做了很過分的事情，讓外婆生氣到寧愿把她忘了。
“你沒跟枝青說嗎？”
老爺子問徐善。
徐善搖頭。
“我來說吧。”老爺子嘆了口氣，“當年我忙著做生意，你外婆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讀書，你外婆家也是書香門第，你媽從小接受教育，誰知道大學畢業(yè)以后，卻要嫁給一個窮小子，我跟你外婆不同意，你媽就收拾東西跟那個窮小子私奔了，從此杳無音信。”
“你外婆當時就病了，病得總是胡言亂語，我只能把生意先丟到一邊，陪著她治病。后來你舅舅說在山里找到你媽了，但你媽已經(jīng)因為難產(chǎn)去世了，只留下五歲的你。”
陸枝青五歲那年，徐善找到清河村，跟她說要把她接回去，卻沒有下文，實際上是因為老太太受不了那個打擊，又發(fā)病了，一家人手忙腳亂剛把老太太的病情穩(wěn)定住。
國家局勢突然變了，老爺子被下放到西北去改造，西北環(huán)境艱苦，徐善也差點兒被連累，他們自身難保，把陸枝青接回來也是擔驚受怕，不如留她在農(nóng)村。
“你們說我媽是被拐賣到清河村的，那跟我媽私奔的那個人呢？”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客廳，說起這樁陳年往事，就連老太太也格外安靜。
徐善搖頭。
“我也不知道，你媽比我大，當年她跟那個人處對象的時候，我還在上學，等到我回家里來，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知所蹤了，我?guī)捉?jīng)輾轉(zhuǎn)多方打聽，才打聽到她的下落，可惜我沒見到她最后一面，那個時候你都已經(jīng)五歲多了。”
“枝青啊，明知你家是那樣的情況，我還是把你丟在鄉(xiāng)下這么多年，你怪不怪舅舅？”
本來她可以好好讀書的，卻一天學也沒有上過。
“沒有，我沒有怪任何人。舅舅舅媽，外公外婆也都不容易，我能理解。”
陸枝青從小就懂事聽話，也格外惹人心疼。
“那就在舅舅這里多住幾天，好好陪陪你外公外婆！”
徐善家里地方不大，但是也夠住，有三個臥室一個客廳一個小院子，胡麗把他們住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宏飛搭了一個小床，宏飛的臥室給陸枝青跟嚴居安住。
兩人怪不好意思，徐善跟胡麗還要上班，陸枝青就主動接了賣菜做飯的活。
這天嚴居安陪著陸枝青步行去菜市場買菜，迎面碰上買菜回家的陸蕊，她身上還穿著百貨大樓售貨員的制服。
瞧見嚴居安的腿，她嘲諷一笑：“瘸了腿是不是就回不去飛鷹大隊了？姐，你以后只怕要跟著他吃糠咽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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