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終于出了太陽，一切歸于平靜后，陽臺上養的植物看起來格外新綠。

        沈思則照顧柯涼一夜，最終只是在她床邊的沙發豆上睡了一會。

        柯涼燒退了些，因為出汗難受的輕聲哼哼唧唧，沈思則醒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說想喝水。

        她去倒了杯白開水，發現柯涼家的展示柜上有她送的貝殼，刷的很干凈，在木制框里保存著。

        書架上有本沒收好的文件夾，里面夾的書業都要掉下來了，沈思則順手拿下來想放好，發現上面寫的內容是：《南北海見聞：人魚存在的可能性》，署名是白迷霞。她沒來得及看，想著柯涼要喝水，就先放在了桌子上。

        她喂柯涼喝了一杯水，她臉燒的通紅，長發凌亂的披在床上，耳垂也紅紅的，沈思則細細的看，發現她睫毛很長，隨著呼吸輕微顫動。

        沈思則用自己的腦袋測了一下她的體溫，戳她起來喝藥。

        “沈思則？”柯涼一臉迷茫的看著她：“我好像沒洗澡，沒洗澡怎么能上床睡覺？”

        沈思則也有些疲憊，聲音低低的勸她：“等燒退了再洗吧，我感覺你都沒力氣。”。

        柯涼還是掀被子下床，但她渾身發軟，抓了一下手邊的床頭柜，還是坐了下來。

        “我渾身汗。”她抓抓頭發，很討厭這種渾身粘膩的感覺。

        “我幫你擦一擦？”沈思則是試探著問，照顧生病的朋友這是應該的吧，不存在什么奇怪想法。

        略微有些打起精神來了。

        柯涼使勁搖頭，說：“我一個人可以···”她是感冒不是癱瘓啊。

        對了，她怎么進來的，難道昨天迷迷糊糊的時候還給她開了門？

        她真的燒傻了嗎？對這件事為什么毫無記憶？柯涼百思不得其解。

        “柯涼，如果我昨天沒來，你要怎么辦？”沈思則問。

        “我吃顆藥，睡一覺就好了。”小感冒，三十九度而已。

        “你不要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啊，活著是多么寶貴的事情啊。”她鄭重的說。

        昨天明明燒成那副鬼樣子了，沈思則忍不住在心里搖頭，還沒來得及報復她，就眼睜睜看著她作死了可不行。

        “以后打你電話三次不接，我可就報警了，為了防止你浪費警力，請把手機放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沒必要這樣吧？”她忙起來哪里還顧得上聽手機，手邊資料都要翻爛。

        她也不是經常生病，只是看起來狼狽，其實她心里有數。

        “我是為了你的人身安全，現在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她語氣不善，多有怨尤。

        人類怎么這么脆弱，動不動就可能死啊！沈思則很苦惱，她們人魚的壽命可是很長的。

        “如果你實在擔心，可以搬過來住。”柯涼說，她接電話的方法太佛系，到現在處理工作的方式用的還是郵箱，她不喜歡這些東西消耗自己的時間。

        同同同同居？沈思則嚇了一跳，臉一下子就紅了，雖然以前也一起住過，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現在她掌握主動權了！應該是可以的吧？楊霖理解的吧？等等·····

        “你寧愿同居也不肯隨時接我電話？！”她炸毛。

        同同同同居？干嘛說的這么曖昧啊？柯涼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提議不太妥當，又說不出哪里不妥。

        氣氛突然有些微妙起來。

        “我，我盡力接到你的電話。”她妥協道。

        “那就好。”沈思則忽然有些后悔，同居的事情呢？告一段落了嗎？

        “借你的浴室用哦。我昨天沒洗澡，可以再借套衣服嗎？”，見她不言語，沈思則率先泄氣。

        “可以，衣柜里自己選吧，都是干凈的。”柯涼開始反思剛不經大腦就讓沈思則搬來住這件事，是不是讓對方覺得冒犯了。

        “貼身穿的也可以嗎？我、我指的是有沒有新的···”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昨天爬陽臺摔的很臟。

        “有、有一次性的。”柯涼咬唇，有些局促。

        從來沒在她臉上看見這么多表情，沈思則樂了，翻了翻衣柜，問她，“是這個嗎？”

        “嗯···那不是衛生巾嗎？”柯涼傻眼。

        人魚，人魚沒有大姨媽啊，沈思則尷尬的塞回去，這牌子楊霖不用，她沒見過。

        總不能讓她發現自己連這個都不懂吧？年少絕經？該去醫院檢查的吧？

        “沒，沒見過的牌子。”沈思則尷尬的找到寫著一次性內內的紙袋，低著頭說了句謝謝，滾進了浴室。

        沈思則變回人魚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頭悶到水里浸濕耳朵，想變回人就把耳朵里的水倒干凈。

        她一直隨身帶著耳塞，不想讓自己惹上麻煩。

        不過她也搞不懂，別的人魚變成了人類后，也能隨心所欲的變回人魚嗎？

        柯涼家的花灑年久失修，她之前自己調試過，覺得能用就沒管了，而且失修的花灑水大，洗澡意外的節約時間。

        沈思則彎著腰搓著泡沫洗頭，花灑一開始還正常，過了一會發了瘋一樣開始嗞水，沈思則嚇了一跳，她猛的抬頭去關，卻整個人沖進了水流中，耳朵也不出意外的進了水，‘啪’的一聲，巨大的魚尾落在了浴室滑溜溜的地板上。

        柯涼看書看著有了些困意，突然被啪一下驚醒，她趕忙起身來查看，敲了敲浴室門問，“沈思則，你摔跤了嗎？”

        白發碧眼的大尾巴魚淚眼婆娑的躺在地上，這一下太突然了，摔的她整個人心臟震顫，她盡量穩住聲音說：“沒事！你家花灑真難用。”

        “我用習慣了···”柯涼也對那個花灑很無語，抱歉道，“忘記告訴你了，你現在真的沒事嗎？受傷了嗎？”

        沈思則癱在地上狼狽倒出耳朵里的水，慌里慌張的，“沒事啊沒事，你別進來我沒穿衣服啊。”

        “好。”柯涼懷疑了一下，看見書桌上的文件夾被打開了，就走過去察看。

        是她的導師白迷霞早年在南北海的見聞錄，有登在《海洋》雜志上，這是那篇稿子的初版，寫的是她在南北海潛水的時候曾遇到人魚，之后一直堅定不移的尋找這種物種存在的可能性，找了大概幾個月，才在一次偶然中發現有人假扮人魚在淺海里跟游客嬉戲，是業內又名的科研烏龍。

        沈思則折騰了一會才成功變回人形，柯涼在沙發上看起了那篇報告，沈思則揉著沒干的頭發問：“桌子上的那個文件夾里寫的是什么啊？我看到有人魚就拿起來看了。”

        “是個科研烏龍。”柯涼把文件夾收好，說：“是我導師寫的，你要看嗎？我放在這了。”

        “噢，你不休息了？”沈思則問，剛剛看著還要死不活的。

        “我現在精神多了。”柯涼打了個哈欠，覺得還是有點不清醒，但沈思則吵吵鬧鬧的，讓她的思維清晰了不少。

        沈思則重新進浴室吹頭發，柯涼就回房間打開電腦開始忙碌。

        沈思則回來看見她已經在工作了，就進廚房煮粥，又有點無聊，回車里拿了吉他躲在陽臺練歌。

        陽臺吹來的海風帶來淡淡咸味的悶熱氣息，沙鷗三三兩兩的飛過，天氣漸漸陰沉下來，恍惚就要下雨。

        她打開手機的錄制鍵，彈奏《奇妙能力歌》。

        沈思則對著大海撥出第一個音，像在彈奏自己在海中寂寞的日常，她真的是一條很害怕寂寞的魚，她喜歡同頻次的交流，喜歡人類的漂亮裙子，喜歡她們對著同伴竊竊私語，可即便擁有了朋友，家人，夜深時或某一刻，也會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

        柯涼寫著報告在打瞌睡，聞到淡淡的糊味就驚醒了，沈思則還在立著手機錄歌，聽見她從陽臺匆忙趕過來，說：“沈思則，你煮的什么，水都干了。”

        像某場夢被猛然驚醒，吉他聲戛然而止。

        “粥啊，粥。”沈思則慌張的關掉錄像，看著柯涼從廚房抬出來的鍋巴，忍不住沉思了一下。

        “你不會用電飯鍋嗎？拿個鍋煮。”柯涼打開水龍頭準備刷鍋。

        還不看著，這里起火了火警趕過來可沒那么快。

        “不也可以嗎？”沈思則輕聲的狡辯，她明明覺得鍋更方便啊，人類為什么要發明電飯鍋？又說，“你生病了，我來吧。”

        “頭不暈了，我現在餓。”柯涼開始清理一些食材，說：“你還是回陽臺唱歌吧。”

        柯涼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了衣服，昨天是黑襯衫，現在換成了棉質的新中式短衫，原本性感清冷的姐姐，多了些溫柔的書卷氣。

        讓一個病人做飯屬實很沒面子，沈思則最后提議出去吃。

        “我不太愛吃外面的餐廳。”上次是因為生病，再上次是因為你。

        “快餐呢？炸雞。”她最喜歡吃炸雞，一點也不記得膩。

        “炸雞就更不可能了。”柯涼的口味比較清淡，她更喜歡一些食材本身的味道。

        “求你了。”沈思則大眼睛眨了眨，用極不誠懇的態度求人：“我知道一家餐廳，做的飯不比你差呢。”

        她以為柯涼是覺得外面做的沒有自己的好吃。

        “是嗎？”這招果然奏效，柯涼很挑嘴，她很小就開始磨練自己的廚藝，在這方面還是相當自信，外面的餐館做出來的流水線食物，怎么能跟她自己做的相提并論呢？

        “柯涼。”開車的時候，沈思則想起自己近在咫尺的工作危機，有點煩惱的說，“我合同到期了，不知道續不續。”

        “合同？什么合同。”

        “就是和經紀公司簽約的合同，當初我覺得自己不會長久干這行，就和他們協商只簽三年。”

        “那這份工作你喜歡嗎？”

        “說不上，我挺喜歡上臺唱歌的，可她們總是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不喜歡。”

        到底吃飯，喝酒跟工作有什么關系呢？沈思則其實不是很明白，所以她一直沒有賺大錢。

        “沈小姐在舞臺上的樣子確實閃閃發光。”柯涼說，“但如果有別的機會也不妨試一試，畢竟和這家公司簽約這么長時間，他們并沒有給你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柯涼覺得，沈思則這么年輕，熱愛舞臺，應該有更多的可能性，實在不行也可以自己開個工作室啊，她可以贊助······等她書的版權費下來的話。

        柯涼把開工作室的話咽了下去，老實說她現在未必比思則有錢，為了那些價格不菲的暫時報銷不了的研究，是個光鮮亮麗的窮博士了。

        她還看自己的主頁啊，沈思則目瞪口呆，這是她在網站上和粉絲說的，覺得某個女明星拉琴好帥，沒想到一這么難。

        “其實我也不只是想唱別人的歌。”沈思則說，“有機會的話，我想試試唱自己的歌，要是有錢點還可以自己開工作室。”

        沈思則帶柯涼去嘗試了那家她常吃的海鮮餐廳，老板是個土生土長的海市人，總能搞來最新鮮的海貨，對沈思則來說這里的東西最符合她的口味，柯涼卻只是看了一眼菜，默默點了一份普通的錫紙粉絲。

        柯涼不愛吃海鮮，她只喜歡它們在生物書里活靈活現的樣子。

        “柯涼，皮皮蝦真的很好吃。”海底可吃不到椒鹽的，沈思則滿懷對海神的感激，吃完了這一餐。

        她體貼的剝了蝦，放到柯涼前面的空盤里，柯涼愣了一下，還是夾進了碗里。

        也不是不能吃，她想。

        “我以為沈小姐會帶我去吃西餐。”至少也應該是和她做的菜觀感差不多的東西。

        她做的餐點明明都很精致啊，怎么沈思則吃著就聯想到這家海鮮大排檔了呢，還比她的好吃，柯涼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好像是挺不錯的。

        “都可以！吃完皮皮蝦我還有肚子！”她開心的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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