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蕭嵐的鼻尖縈繞著她熟悉的清香,可她的心頭卻越發躁亂起來,以至于深陷心魔障無法自拔,周身氣息逐漸紊亂,紫府中的那顆金丹竟也隱隱有了裂痕。蕭嵐察覺到了不對,她想就此終止沖擊元嬰,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在神魂隕滅之前,她心中泛起陣陣苦澀,瓊蒼若是知道她因渡劫身死,定會失望的吧……可惜了,不能陪他一同尋大道,求長生……
再醒來時,她竟是蜷縮在一堆樹葉底下,撥開身上那些枯枝敗葉,潮濕泥土的腥味混雜著林中松針的氣味齊齊灌進了蕭嵐的鼻腔,午后的陽光被密密匝匝的樹木遮擋在外,林中陰暗,有風吹過,蕭嵐眼中的迷惘散了幾分。
蕭嵐剛想撐起身子,便感覺到手臂與肩背處傳來一陣劇痛,那熟悉又陌生極了的疼痛感反而讓她更清醒了幾分。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幾塊破布,和那近乎干柴一般傷痕斑駁的手臂,猛然間記起了自己身在何處。
她忘不掉,怎么會忘,死里逃生后的那種惶恐不安一度讓她在剛入祁風苑的那半年里經常于噩夢中驚醒。
蕭嵐一陣恍惚,可身上的疼痛與血肉模糊的傷口提醒著她一件事:不知為何,她回到了這個時候——她從月滿樓里逃出來的那天。
上輩子她將自己埋入落葉堆,躲過了月滿樓打手的追捕,再醒來時已身在了祁風苑。后來才得知自己是師父前往中州為二師姐買完藥后,回祁風苑時路過救下的。
現如今卻是有了變化,她還尚未遇上師父就醒了過來。
重來一次,為何是在這個時候?
蕭嵐心頭疑惑,卻也迅速明白了接下來要面臨的選擇——是在此地靜候師父路過并再入祁風苑,還是……重擇師門。
蕭嵐上輩子與這輩子都不曾逃脫自小被喜得麟兒的親爹后娘賣入月滿樓的命運,作為最低等的女奴,她在月滿樓中甚至不曾再被人喚過姓名,只有一個代稱,朔月十一。
她被叫朔月十一叫了六年,這個代稱讓蕭嵐始終記得自己被賣進來的那天,同時也漸漸淡忘了自己的真名。
于是在被師父問到自己的名姓時,她下意識答道:“朔月十一。”
對旁人情緒十分敏感的蕭嵐顯然感覺到了周圍三人毫不掩飾的憐惜,師父靜默了一瞬,又問她,“可還記得原本名姓?”
蕭嵐那時只隱約記得生母曾被人喚作蕭氏,便只道了一個姓。
祁風真人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撫上她的發頂,卻發現身前瘦弱的小姑娘本能的往后瑟縮了一下,手在空中頓了一瞬,后又落在了那小姑娘的肩頭。
“既如此,我便為你取一個‘嵐’字可好?愿你今后如山間風,林間霧般自由自在,不受束縛!
大師兄鐘黎摸著下巴揣摩片刻出聲附和道,“蕭嵐?師父這個字取得極妙!”
二師姐莫菡則一把攬過了瘦瘦小小的蕭嵐,笑嘻嘻的往她手腕上挽上一串琥珀色手珠道,“嵐嵐師妹不用怕,今后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啦!”
……
蕭嵐是十一歲入的祁風苑,現在想來,在祁風苑時的那五年,是她上輩子里最自在也最安心的五年了。
祁風苑很好,可惜太小,小到只有他們師徒四人。后來祁風真人又撿回來一個小師弟,整個祁風苑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個人。
祁風真人本是一介散修,有四處游歷收藏典籍書冊的癖好。后來因連著撿了兩個孩子,且探出那兩個孩子有靈脈,便在中州附近建了座小院,想著將他們養大些便送至各大宗門門下,豈料這兩個孩子一直執拗的跟著他。
于是便有了祁風苑。苑中別的不多,但藏書極多,無論是丹、器、符又或者是陣、劍、佛法,甚至偏門的傀儡術,藏書庫中皆有涉獵。不過大多都是些入門的內容,祁風真人主修符道,因此于符之一道更為擅長些。
大師兄鐘黎雖跟著祁風真人修行到了練氣后期,但頗有些萬法不通,以至于祁風真人一直不知該將他送往何處。鐘黎自己卻十分樂觀,并一度沉迷于研究各種吃食點心。而二師姐莫菡則有些奇特,她雖有靈脈,可每每修煉之時,吸納的靈氣卻無法照著正常的經脈而行,反倒是逆流而上。
祁風真人對此頗有些頭疼,但他不過一介小小金丹真人罷了,在云游過四方后深知自己的能力實在有限,他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護著他們,并想辦法解決莫菡經脈的問題。
莫菡也是耳濡目染了大師兄的豁達,如今來了個小師妹后,不能修煉的她便全心全意的照顧起蕭嵐來,教她識文斷字,通達事理。
蕭嵐也在三人無微不至的關心下,漸漸放下心防,變得開朗起來。
但在蕭嵐十五歲那年,祁風真人外出后受了重傷歸來,雖然師兄師姐對師父受傷的原因只字未提,可那時早已筑基了的蕭嵐察覺到二師姐私底下哭了好幾次,思及師父外出是為師姐尋找洗靈脈的藥,蕭嵐也就明白了師姐為何會那么自責。
祁風真人本是金丹后期,離元嬰不過一步之遙,如此傷了一遭,修為也跌入了金丹前期,許久再難進半步。
大師兄本想帶著她前往風寂閣求丹藥醫好師父,但還未走到半路,他們便花完了身上的靈石,最后只得灰頭土臉的又回了祁風苑。
后來,他們聽說萬宗大會即將在中州舉辦,且獎勵十分豐厚,便想一同前去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在秘境中尋到醫治師父的靈藥。
也是在萬宗大會的秘境中,蕭嵐遇上了她上輩子的道侶、信陵劍宗的大師兄——瓊蒼。
他強大,俊美,笑起來若三春暖陽一般,在秘境中對蕭嵐頗有照顧,并在危機重重的秘境中護她步入金丹。
蕭嵐對此怎會不心動?于是在萬宗大會結束之后,瓊蒼說想與他結為道侶,她毫不猶豫便應下了。
后來有關師門的事情,蕭嵐不太記得清了,只記得他讓自己不停的修煉,又或是與他雙修。而心底有些自卑的蕭嵐自然是十分順從,聽他提起他的某個師妹已步入元嬰,蕭嵐更是沒日沒夜的修行,以至于——走火入魔,身消道隕。
蕭嵐至今仍覺得是自己修煉出了問題,她起身望向了信陵劍宗的方向。無論是為了能得到更多的資源在今生能助祁風苑一二,還是因為她心中對瓊蒼深深的眷戀,蕭嵐都決定要前往信陵劍宗。
上一世得祁風真人的指點,蕭嵐也在符陣兩道覺醒了天賦,因此修行之路比她的師兄師姐更順利一些,十三筑基,十六便入金丹,讓祁風真人很有了些為人師的愉悅。
如今她若是向北入主修陣法的星朽門,或是向南去那富甲天下的金闕閣修符道都是極好的?伤哿艘幌乱滦洌瑥街蓖鶘|而行。
就在蕭嵐走后不過半刻鐘,一道青色身影落在了密林之中,他掃視了一遍此地,有些疑惑,心中也莫名有幾分失落,“我明明感覺到……罷了,可能是錯覺吧……”
……
已有過一世修行經歷的蕭嵐引氣入體進入練氣期并不難,不斷的用靈氣淬煉自身靈脈,提高修為,也使得她這一路上能夠順利避開不少危險,但仍是風餐露宿了半月,才趕到了信陵劍宗下的信陵郡。
信陵郡內大多是沒有靈脈無法修行的平民,上一世她跟著瓊蒼曾路過此地,但他們的洞府卻是在三里外的一座山巒上。至于為何不住在信陵劍宗內,瓊蒼對她說是自己已有了道侶,再住宗門內到底多有不便。
蕭嵐當時雖覺得這個說辭有些牽強,但同心契已結,她便也沒有計較這些。
如今又來到了信陵郡,蕭嵐抬頭看向遠處那三座聳立入云的山峰,隱隱感受到了其上銳不可擋的劍意,心臟漸漸狂跳起來,她馬上就能去見到瓊蒼了,她日夜思念的瓊蒼!
信陵郡內有信陵劍宗設下的明鏡堂,有靈脈的人皆可入明鏡堂進行選拔。若是資質不錯,便能先入外門,經外門大比后,優勝者便能拜入宗門長老名下,成為內門弟子。若是天賦異稟的,便可能被三座峰的峰主收為親傳弟子。
今日守在堂中的弟子正打著哈欠,便感覺有人走了進來,定睛一看,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他皺了皺眉,“施粥堂在出門右拐的一個巷口……”
蕭嵐打斷了他,稚嫩的聲音大而堅定,“我是來拜入信陵劍宗的!
那弟子一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唇微動想說些什么,卻忍住了,起身道,“那你,隨我來吧。”
蕭嵐跟著那弟子往后走去,隱約聽見中庭三人的對話。
一個女子輕哼一聲道,“你們信陵峰的大師兄還真是忙得很吶,這月的接引都不來了是嗎。”
“還不是因為語幽師姐又一時的興起么,聽說啊,這次是想要那日淵峰上初秋才萌芽的冷桂玉花……”一弟子陰陽怪氣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身旁另一個弟子抬高聲音打斷了,那人恭敬道,“宋師姐,這個月并沒有新的弟子拜入……”
“宋師姐,有個小乞……姑娘要拜入劍宗!”
引路的弟子雙眼亮亮的徑直朝著一身灼灼紅衣的女子而去,直接忽視了身邊另一弟子僵硬的神色。
那身量窈窕的紅衣女子抬眸看了過來,眼神十分凌厲,“什么小乞姑娘?”
只一眼,便讓那弟子慌張起來,“不不不是……”
下一瞬,紅衣女子便毫不嫌棄的伸手拉起了蕭嵐的手腕,不過片刻,看向蕭嵐的眼神中便有了一絲驚訝,“骨齡十一,便已是練氣中期,不錯。”
聞言,紅衣女子身后的三個弟子也向蕭嵐投來了或是驚訝或是意味深長的目光。
而蕭嵐此時正在想他們方才談話的內容,若是她沒記錯,那信陵峰的大師兄,便是她心心念念的——瓊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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