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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幻境の吻


朝靈從來沒有見過十四穿紅色,  更何況是大紅婚服。他平日寡言少語,衣服不是全黑,就是學宮的那套校服。

        她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能把紅色穿得那么好看,  修長勁瘦,  卻又充滿力量感,  幽深雙目在燭光之下,少了些平日里的陰郁薄情。

        朝靈躺在床上,  偏頭就能看見一張放大版的俊美臉蛋,忍不住心砰砰跳了起來。

        “你在這里干什么?”她猛得從凌亂床褥間彈起,  腦袋差點撞上來人的下巴。

        十四后退了一步,站直,靜靜打量了一番這仿佛被野豬糟蹋過的被褥,眼中漫上笑意:“我怎么不知道你睡覺愛拆床。”

        朝靈怎么都沒想到來的人會是十四,有些心虛地抓了兩把身后的被子,  剛想反駁兩句,目光落在十四長長的影子上,忽然頓住了。

        她猛得抬頭,  瞇了瞇眼。

        不對,  這不是十四,  他怎么可能這么高?而且十四那么乖,怎么可能嘲笑自己?!

        最重要的是,十四不是在大戰(zhàn)蜘蛛嗎?又怎么可能跑到這里來和別人成親?

        這一定是幻術。

        不然夢里的十四怎么可能比真正的十四還好看?!

        朝靈抖然清醒,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種猜測,  神情也變得警惕起來。

        十四見她神情有異,  放低了聲音問:“怎么了?”

        朝靈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猜測應該和荊姑臨死前吹的曲子有關,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眼前這個十四是假的,只是幻象而已。

        “我不是你的新娘,你放我走好不好?”

        十四見她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早就知道她心里在打小算盤,但幻境容易迷失,稍不注意就會走火入魔。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人,卻礙于幻境之內(nèi)無法偽裝,引她懷疑,但一碼歸一碼,就算她眼巴巴地求自己,也不可能再放她在黑霧里到處亂跑。

        雖然現(xiàn)下兩人的處境不是太妙就對了。

        總而言之,先把人留住再說。

        “你想到哪里去?”十四斟酌著語氣,面不改色地問。

        “去找我的朋友。”朝靈認真說完,從床上爬起,準備走人。

        她試試離開院子,看能不能把幻境破開。

        十四伸出一只手,不動聲色撈過想逃跑的人,朝靈對著這張臉根本發(fā)不出脾氣,惱怒道:“你干什么?”

        十四把人往身側帶了帶,不讓她走:“洞房花燭夜去找朋友?”

        幻境里的十四和平日里的十四不一樣,同樣是淡聲說話,這個十四卻莫名很有壓迫感,說什么都像在欺負人。

        “我都說了我不是新娘,你的新娘早就跑了,我是路過被拖進來的!”朝靈憤然反駁。

        十四聽到朝靈篤定否認,心里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他原想著慢慢和對方解釋原委,但聽了這些話,又開始動搖了。

        朝靈到現(xiàn)在都沒認出自己,出了幻境大概也不會懷疑,不是什么時候都有這種機會的。

        那點惡劣的小心思一閃而過,然后被無良帝君慢慢放大,最后毫不猶豫地付諸行動:“哦,不嫁我,那你要嫁誰?”

        他示意朝靈身上的嫁衣。

        朝靈立馬道:“這只是個誤會!”

        荊姑雖然愛玩蜘蛛和蝴蝶,還喜歡殺別人的新郎官,手藝卻是毋庸置疑的。

        嫁衣量身定做,朝靈穿上很合身,襯得她腰肢纖細柔軟,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十四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攬住她,她完全掙脫不開。

        “若不想讓我誤會,又為何要穿著我娘子的嫁衣,深夜闖入,害喜婆抓錯了人?”

        朝靈愣住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被反將一軍,頓時啞口無言,可細細想來,誰會沒事穿著嫁衣大半夜亂跑……還跑人家洞房里。

        或許幻境創(chuàng)設的情景,就是她和十四的……洞房……

        一定是荊姑死前執(zhí)念太深,非得見她穿了嫁衣成了婚不可。但問題是她和十四根本不是夫妻,只是裝出來騙人的啊?!

        朝靈在內(nèi)心崩潰咆哮,那現(xiàn)在她該怎么辦,是順著幻境的情節(jié)發(fā)展,還是二話不說先打殺一頓,強行破開幻境。

        “哎喲喂,老媽子我這輩子就沒見過你們這么不守規(guī)矩的新人,新娘大晚上跑出去舞刀弄槍,新郎也這樣,我我我這……壞了禮節(jié)可怎么好?!蓋頭蓋上,先挑了蓋頭,再喝合巹酒!”那喜婆跑到前廳找新郎,遍尋不見,如今看這二人已經(jīng)膩歪上了,氣得直跺腳。

        “先出去罷,我會安排。”十四淡淡出聲,那喜婆便再不言語,只是搖著頭走了,臨走前像是擔心朝靈再逃跑,反手落了鎖。

        聽見落鎖聲,朝靈心中更絕望了。

        軟得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了!她得先把十四制服,威脅喜婆開門,然后逃出去!

        她將房內(nèi)潦草環(huán)視一番,想找點工具,十四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松開她后,抬手倒了兩杯酒:“你要走嗎?”

        朝靈愣了愣,低聲道:“我的朋友還在等我。”

        修長的手指在酒杯的邊緣輕輕摩挲,酒液的香氣彌散在空氣中,十四不緊不慢,像是在深思熟慮,半晌才低聲道:“其實也不是沒辦法,若以我的性命要挾,她們一定會開門。”

        “只是新婚良夜,你一定要走嗎?”

        他說得委屈,就算知道這是假的,朝靈還是忍不住心里一緊。

        偏偏十四還在火上澆油:“若你真的要走,我也不會攔你。”

        他斟酌著喝下其中一杯酒,沒有再看朝靈,兩個人穿著大紅的婚服,沉默相對。

        朝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就是見不慣十四皺眉,更害怕對方露出失望的表情,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心里安慰自己有劍術長老在定無大礙,反正她在幻境里哄哄十四,肯定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坐在十四身側,看著面前那杯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抬起一飲而盡,喝完之后又擦擦嘴,有些心虛道:“你別難過嘛,我只是找朋友有急事,又不是不要你。”

        十四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不走了?”

        朝靈結結巴巴:“明…明天走。”

        話音剛落,她忽然聽見了一陣很輕的笑聲,轉(zhuǎn)頭看去,卻見十四微微偏頭,臉上難得帶點笑意:“我還以為你要始亂終棄,但合巹酒已經(jīng)喝了,不許賴賬。”

        朝靈被十四這個攝人心魄的笑弄得方寸大亂,許是酒水太烈,她感覺臉頰發(fā)燙,心跳很快,底氣不足:“小狗才騙人。”

        幻境里的十四太難對付了。

        喜婆扒拉在外面,耳朵貼著門縫,不知道在干什么,兩人五感敏銳,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朝靈盯著喜婆看了一會兒,見她不走,心下疑惑,剛想出去教訓一頓偷聽墻角的家伙,十四卻對她搖搖頭:“不必理她。”

        他聲音輕,朝靈自然也下意識跟著壓低聲音:“她要干什么?”

        問完就感覺到十四意味不明地暼了她一眼,似在糾結如何開口,神情難得欲言又止,最后他選了個比較含糊說法:“大概是想看你有沒有逃跑罷。”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喜婆恨鐵不成鋼的低罵:“干什么呢這是……再不洞房天就要亮了,老媽子我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這么一對新人。”

        民間有些小地方的習俗,成親男女新婚之夜洞房,會有喜婆在門外聽墻角,若是聽到了好事,自然就興高采烈地到前堂給新人的高堂報喜,說不久二位就會子孫滿堂,哄得老人高興,給的喜袋也大一些。

        朝靈不是傻子,她雖入世未深,話本卻看過不少,喜婆甫一開口,她就反應過來了。

        洞房花燭夜,總不可能坐在桌邊聊一宿的天。

        可問題就在于,幻境里的不是別人,而是十四。

        她不知原理,卻知道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若要讓她在這里輕薄小十四,等出了幻境,她該怎么面對自己正直的小弟?!

        不行,絕對不行,她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fā)生。

        她正直拒絕,又有些心虛地側眼覷十四,兩人目光相接,均是微妙一愣,然后是窒息般的沉默。

        朝靈招架不住這么焦灼的氣氛,沒話找話:“葡萄和橘子,被我吃完了。”

        十四只回:“無事”。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應該干什么,喜婆還扒在門口偷看,明明是幻境,朝靈卻仿佛如芒在背,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對方?jīng)]認出自己,出了幻境也未必會在在意發(fā)生過什么,但他真身已經(jīng)闖了進來,此刻表明身份實在是大大不妥,占點便宜無妨,但他不能趁人之危。

        想通此節(jié),心中有數(shù),又見身側的人腦袋一點一點的,似是困極,便大方道:“困就去床上睡。”

        朝靈眼睛猛得睜大了,以為是什么潛臺詞:“我不困!而且亂成這樣,床上沒法睡人……”

        不能去床上!

        但不知是不是那股香味的原因,她的眼皮一直在打架,雖然她腦袋嗡嗡作響,但眼皮卻止不住往下掉。

        迷迷糊糊中,她看見身側的人慢慢起身走到床邊,也不知怎么整理的,不一會兒,亂成一團的被褥就恢復如初,朝靈心知逃不過,內(nèi)心煎熬,又自我懷疑是不是思想下流,才做這種荒唐的夢。

        十四回頭看她:“過來睡。”

        睡著了方便他收拾那些不長眼的魔物。

        朝靈快哭了,只是粘在桌子旁邊,一動不動,神態(tài)動作都寫滿了拒絕,十四不知道她在抗拒什么,困成這樣都還在強撐,心下嘆了口氣,直接過去牽人。

        朝靈由著他拽上床躺好,放下紅帳,內(nèi)心絕望。

        對不起了十四,等出了幻境,我會對你負責的,朝靈默默地想。

        十四接不上她那清奇的腦回路,他原想她未經(jīng)人事,自然也不會多想,誰知道她已經(jīng)腦補到輕薄完他,離開幻境后給小弟磕多少個頭才能減輕負罪感。

        看她緊閉雙眼,一臉不情不愿加生無可戀,十四也莫名有些無奈:“就這么討厭我?”

        朝靈猛地睜開眼,對上十四冷淡深邃的眸光,心里又是一緊。

        “好好睡覺,不打擾你。”

        黑霧已經(jīng)包裹住整個庭院,看樣子不一會兒就會侵入房中,朝靈情況特殊,若是在幻境里暴走,現(xiàn)實中身份也會暴露,可安神香燃了那么久,她還強撐著不睡,唯有速戰(zhàn)速決,才能根除后患。

        朝靈卻以為他生氣了。

        畢竟新婚之夜……新娘不僅不配合,還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是個人都該不高興才對。

        朝靈又陷入了糾結。

        理智上她覺得這是最好的安排,可情感上又覺得過意不去,而且這幻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結束。

        身后的人跟個悶葫蘆一樣不說話,十四也有點捉摸不透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然此刻不是糾結的關頭,有什么也只能等過后再說。

        他轉(zhuǎn)身,還沒抬腳,衣袖卻忽然被人抓住。

        “你不要生氣。”

        十四莫名其妙:“我沒有。”

        回應冷淡,朝靈覺得十四肯定是生氣了,只是憋著不說,她頓了頓,最后還是不情不愿道:“你別露出這種被人甩了的臉色。”

        十四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來得及反應話里是什么意思,十四就感覺到一雙手順著他的袖口緩緩往上,坐在床上的人越湊越近,近到他都能看見她眼瞳里的水光,緊接著,臉頰上微微一熱。

        朝靈看見十四微微睜大了眼,似乎呆了一下。

        蜻蜓點水般的吻,像落在指尖的蝴蝶,一觸即分,十四看著朝靈安慰般的眼神,后知后覺,明白了這個家伙腦袋里在想什么。

        此刻在對方眼里的形象,他恐怕是個慘遭拒絕后欲求不滿的幽怨新郎——還是隨時隨地會心碎的那種。

        “既然要道歉,就拿出誠意來,這算什么?”十四都快被她氣笑了,幽怨新郎是隨便親一個額頭就能了事的嗎?

        親自己豹形的時候,那力道都恨不得把豹親厥過去。

        人還比不上一只豹是嗎?

        被這么質(zhì)問,朝靈又不說話了,只是撓著頭嘿嘿傻笑,十四暼她一眼,忽然湊上來。

        她嚇得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雕花木床上,十四伸出一只手護住她的腦袋,另一只手卻輕輕抬起她下巴,不由分說就傾身吻下。

        不是很溫柔的吻,甚至帶著點懲罰的意味,朝靈甚至在對方的吻里感受到了積壓已久的不滿意味,但她完全想不明白這種不滿從何而來。

        十四在她記憶里,都是溫柔,乖巧,可憐的形象,可這個吻卻包含了占有,惡劣,還有一絲很難察覺的薄涼。

        這哪里是十四,根本不符合形象好吧?

        她腦袋嗡嗡作響,四肢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十四擺布,獨自承受亂撩的苦果。

        待被放開時,她已經(jīng)四肢無力,嘴唇和眼眶都紅紅的,像是被欺負到快哭出來了,十四看她委屈的表情,聲音也低了下來:“學會怎么道歉了么?”

        朝靈沒立刻接話,過了一會兒才抬眼看他,眼里全是挑釁,兇巴巴的:“你完蛋了,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竟然是氣到連真心話都說出來了。

        十四失笑,他沒告訴朝靈如果你想教訓的話現(xiàn)在也可以,只是理了理她額前凌亂的發(fā)絲,然后半帶威脅道:“再不睡覺,為夫現(xiàn)在就收拾你。”

        他半點不害臊地說出那個稱謂,仗著對方?jīng)]認出自己為所欲為,朝靈果然手忙腳亂,二話不說就滾上了床,見人乖了,十四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

        居然沒被欺負哭,十四默默想著,甚至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心中升起的怪異失落。

        幻境是因荊姑所奏的邪曲而起,雖說蘇鈺反應迅速,劍術長老也及時打斷,但朝靈離笛聲最近,毫無防備就被拖了進來。

        前堂賓客,后院喜婆,來來往往的侍女家仆,在十四踏出房門之時就全都變了模樣,庭院和紅燈籠也消失不見,唯有他身后一道紅色的瘦小身影,躺在金色結界下靜靜安睡。

        黑霧中隱隱約約有濃稠的暗影飄蕩,那些都是被養(yǎng)在槐樹里的怨靈,此刻正四處盤旋著,伺機趁幻境主人心防脆弱時,吞食她的魂魄。

        這種叫“鬼吞”的邪術,來自十洲之外的天駱城,仙門中鮮有人知,他也是早先教訓那些不長眼的天駱妖修時偶然得知。

        且不說鬼吞的發(fā)動條件苛刻,荊姑一介凡俗,怎么可能知道這種秘術?

        想到此處,十四微微皺眉,他想起先前在蜘蛛洞中朝靈體內(nèi)靈力暴走時的情景,表情也沉了下來。

        千算萬算,他都沒算到烈灼之炎會在朝靈體內(nèi)。現(xiàn)在想來,陸霽在她體內(nèi)落下禁制,大概也和這個有關。

        怨魂繞著小院盤旋,被幻境主人干凈溫暖的魂魄吸引,十四心下不悅,看這堆東西就越發(fā)不順眼。

        無罪淵主本就生于極惡之地,血煞兇怨之物是他見過不少,更遑論這些只配淪為兇物口食的怨魂。

        漆黑的眼瞳微微變色,逐漸化成幽藍,晦暗如煉獄之火。而在黑霧之中,一條燃燒的鎖鏈從地底鉆出,帶著滔天的火焰沖向天空,被烈焰燎到的怨魂來不及慘叫,頃刻化為黑灰。

        極惡之地生出的罪火,足以燃盡世間業(yè)障。

        黑霧在火光中緩緩散去,露出成串的星宿和干凈的夜色,空氣中漂浮著安神香的味道,朝靈不出所料早已經(jīng)睡熟,他便不再逗留,帶著人徑直離開幻境。

        他有點事情要問蕭明達。

        朝靈醒來時已是正午時分,她揉了揉腦袋,清醒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姻緣客棧里,身上的嫁衣已經(jīng)被換掉了。

        桌上擺著燃盡的安神香,空氣中又出現(xiàn)了那股熟悉而怪異的香味,朝靈皺著鼻子嗅了嗅,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夢里聞見的香味。

        恰好這時程月凝推門而入,見朝靈醒轉(zhuǎn),她也高興起來:“你總算醒了,我們都擔心你走火入魔。”

        朝靈還有點懵:“我不是在荊姑家大戰(zhàn)蜘蛛嗎,怎么會在這里?大家都沒事吧?荊姑她……”

        程月凝坐在床邊,將甜湯放在朝靈手邊:“你被笛音所惑,入了幻境,蜘蛛已經(jīng)被長老和師兄們盡數(shù)除去,季少主受了點傷,不過沒什么大礙。”

        朝靈沒想到事情解決得這么快,但思及荊姑死前對她說都那些話,又連忙道:“那些怨魂……劍術長老呢,我有話要和他說。”

        程月凝按住乍乍乎乎的朝靈:“長老已經(jīng)帶著那荊姑的尸首回了蒼云,你暫時見不到他。”

        朝靈腦子里亂成一團,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被拖進的幻境,埋頭整理思緒,她似乎想到什么,過了一會兒才愣愣問道:“十四呢?”

        聽到她問十四,程月凝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

        朝靈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表情變化:“……怎么了?”

        程月凝“咳”了一聲,善意提醒道:“他在隔壁,大概心情不好,你若無事就先別去找他。”

        朝靈:“?”

        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程月凝欲言又止眼神躲閃?為什么十四心情會不好?

        她不會在睡著的時候,做了什么丟人的事吧?

        想到此處,朝靈的嗓子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就沖出門去,跑到隔壁十四房門口準備找人。

        蘇鈺眼疾手快,趁她還沒開口,把人扯了過來:“小祖宗……你不要命了?”

        朝靈更是莫名其妙:“月凝姐姐說十四心情不好,我過來看看。”

        蘇鈺噎了一下,展開折扇擋在臉前,然后湊到朝靈耳邊,神神秘秘道:“聽我的,別去,你去了他更生氣。”

        朝靈提在嗓子眼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和我有關?”

        蘇鈺深沉又憐憫地點頭:“和你有關。”

        朝靈:“我…我怎么他了?”

        蘇鈺:“你氣死他了。”

        朝靈:“哎你別一句話分幾段說,快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她都快急死了!

        蘇鈺頓了頓,忽然笑起來,那是一種幸災樂禍又樂見其成的笑,朝靈都想揍他:“昨夜十四帶你回來時,路過了客棧前頭那條大黑狗,就是你天天喂那條。”

        朝靈:“然后呢?”

        “你聽見狗叫就醒了,不過那會兒睡暈了有點神志不清,跟喝了酒似的,一直想去摸狗,一邊摸還一邊叫十四的名字。”

        “說什么‘十四乖,不要叫’,還說什么‘你的毛沒有大貓的好摸’,亂七八糟的,十四當時那個臉啊,簡直比劍術老頭還黑!”

        朝靈:“……”

        蘇鈺還在笑:“朝小靈你可以啊哈哈哈哈,十四平日里這么兇,我們都不敢惹,你倒好,人家救你,你還罵人。”

        朝靈只覺眼前一黑。

        在幻境里被十四欺負完,她就帶著怨念睡過去了,只不過她睡著了做夢,夢見十四變成了一只狗,一直和大貓打架來著。

        完了,這么丟臉的事,她積攢多年的厚臉皮都撐不住。

        朝靈愣愣地重復:“完蛋了……”

        蘇鈺看她靈魂出竅,忍笑忍得一抽一抽的:“無妨,很快就過去了,你這兩天多哄哄人家,端正態(tài)度討好道歉,十四不會計較。”

        雖然蘇鈺覺得以十四對朝靈的態(tài)度,對方估計只是裝腔作勢生個氣而已。

        朝靈三魂七魄緩緩歸位,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苦著臉點點頭,好在她從小到大丟臉的事干了不少,否則她真要沒臉見人了。

        她一邊在心里噼里啪啦寫著《挽回十四的一百零八式》,一邊定了定神,看向蘇鈺。

        “對了,你昨日提醒之后,劍術長老就打斷了荊姑吹奏,可為何我還是被扯進幻境之中?”

        蘇鈺收了扇子,低著頭沉思,似乎也不理解為什么,過了一會兒才問:“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朝靈結巴了一下,然后含糊道,“就看到了些……莫名其妙的事。”

        蘇鈺故作揶揄地“哦~”了一聲,語氣怎么聽著怎么欠揍,不過他倒沒深究,只是提出了另外一個想法。

        “按照常理,你不會被拖進去才對,但荊姑死前執(zhí)念頗深,你大概也是受她的影響,不過天駱城妖術離奇古怪防不勝防,下次千萬要小心。”

        天駱城在十洲之外,離云間更是十萬八千里,朝靈先前只在典籍中看過。

        據(jù)說天駱城建在古漠之中,背靠一條奇異的流金瀑布,遍地黃金寶石,富庶無匹,朝靈那時新奇許久,纏著陸霽給她講天駱城,不過陸霽一句話就熄滅了她的熱情。

        “天駱是妖修混居之地,當?shù)刂耍彩承盒母巍!?

        年幼的朝靈當晚就嚇得躲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一連做了好幾日被掏心掏肝的噩夢。

        “那首曲子……”朝靈回憶著那段怪異刺耳的旋律,總覺得心理不踏實。

        “那是亂魂之曲,名為《鬼吞》,亦是天駱城的邪術之一,施術者可策亂怨魂,殘害中術者心智,”見朝靈不明所以,蘇鈺又補充,“我先前遇到過一次,差點丟了性命,故此得知。”

        蘇鈺這么了解,朝靈反而將信將疑,她深知天駱邪術知者甚少,遇者更是鮮有。畢竟是連陸霽宋聞星都不了解的疆域,蘇鈺竟然這般這般熟悉,但思及平日里蘇鈺就是本行走《修真博物錄》,熟知各類飛鳥魚蟲內(nèi)功心法,便不覺得怪異了。

        “此事背后,定有蹊蹺。”朝靈總結道。

        且不說一介凡俗卻掌握異域邪術這一點就引人懷疑,荊姑死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蘇鈺點了點頭,只不過沒說什么:“背后蹊蹺就交給蒼云吧,劍術長老已經(jīng)全權接管此事,你我初進學宮,量小力微,就算想說什么,他們也不會聽的。”

        “我們先把委托完成,其余之事再說,那些失蹤男子的親屬,已經(jīng)在客棧外等候多時了。”

        朝靈一頓。

        對啊,蜘蛛洞中的那些尸首尚未處理,想到此處,她又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諸腦后,三步并作兩步下了樓。

        古槐之下,整整齊齊躺了數(shù)具白骨,數(shù)量足有二十上下,全都用白布蓋住頭顱,只露出衣飾供親屬辨認。

        朝靈剛走到古槐邊,蘇鈺也跟了上來:“昨夜荊姑驅(qū)策的怨魂,就是樹上掛著這些。”

        蘇鈺先前說槐樹招鬼,那么大一棵肯定都掛滿了,誰知他是個烏鴉嘴,一語中的。

        槐樹上掛的香囊里,放的不是祈愿,全都是引鬼的符箓,荊姑暗中豢養(yǎng)鬼魂,古槐又在鎮(zhèn)中,久而久之,嫁衣鎮(zhèn)都被陰氣覆蓋,無論多少喜慶的顏色,都壓不住這滔天的怨氣。

        不過奇怪的是,昨夜之后,那些怨魂居然全都無緣無故消失不見,只留下原地迅速枯死的槐樹,鎮(zhèn)上陰氣也散去不少。

        他們把這種怪異的現(xiàn)象歸結于荊施術者身死,策魂之術被中途打斷,怨魂失去指引,原地溢散,至于個中真相,早不是他們幾個剛入學宮的新人管得了的。

        忽然翻出這等驚天命案,嫁衣鎮(zhèn)頓時入死水進了滾鍋,炸得徹徹底底。

        圍觀人群大吵大鬧,質(zhì)問哭叫聲不絕于耳,姻緣客棧的老板早被綁到了民間官府,現(xiàn)場亂作一團,若不是場上站著個黑臉抱劍的季聞雪,非得出事不可。

        “我的兒……你死得好慘,你若聽娘的話,別娶那個不檢點的女人,又怎會遭厄,我的兒啊!”有認出尸首的母親,抱著兒子的衣服和白骨哭叫起來,引得人群中一陣大慟。

        “婆婆……您別難過了,若是傷了身子,得不償失。”母親旁邊站了個年輕的婦人,正強忍傷痛安慰老母。

        誰知那母親非但不領情,反而狠狠推了一把對方:“掃把星!若不是要娶你,全兒又怎會半夜同我吵架離家,現(xiàn)下遭了魔掌,都是你的錯!你給我滾!”

        朝靈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死者為了妻子和母親爭吵,半夜離家后來到嫁衣鎮(zhèn),思及成婚一事,便找到荊姑為妻子趕制嫁衣,誰知此一行,便一去不回。

        季聞雪站在兩人身邊,看見老母推到兒媳,皺了皺眉,然修道之人少染世俗,別人家事更不能管,他只能道:“令郎已身死,請節(jié)哀。”

        那老母聞言抬頭,渾濁的眼珠瞪著季聞雪,蠻不講理道:“你們不是蒼云的修仙道士嗎?讓你們斬妖除魔的時候到哪里去了?現(xiàn)下人都死了才來,還有什么用?!”

        朝靈眼看著季聞雪的臉色變了又變,生怕他一個暴怒就拔劍抽人,然而對方只是站在原地,忍了又忍,最后居然破天荒地忍住了。

        朝靈咂咂嘴巴,心想蒼云少主雖然脾氣惡劣,但風度尚可。

        那大娘還在罵人:“造孽啊!我兒命怎么這么苦,偏偏讓你遇上了這群不中用的道士,還娶了個惡媳婦,你這一走,我該如何是好?”

        哭得肝腸寸斷,竟是將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她兒媳跪在尸首側,看著死去的丈夫默默掉眼淚,聽到婆婆的話,臉色越發(fā)慘白。

        蘇鈺和程月凝也皺著眉看她。

        幾人都是名門修士,不食人間煙火,自然對付不了這種一看就喜歡在村口罵街的惡婆婆。朝靈以前跟著爺爺在村子里,潑婦吵架見過不少,看蒼云這邊落了下風,當即就心火就起來了。

        “是啊,你兒命苦遇人不淑,人家辛辛苦苦查案找人,你兒媳賢惠溫柔伺候你,都比不上您滿嘴的愛子之心。”她抱著手臂悠悠開口,那惡婆婆卻猛得抬頭,恨不得在朝靈臉上盯出個洞來。

        “哪里來的小野蹄子,你家大人有沒有教過你要尊重長輩,我兒不在了,你竟還在此幸災樂禍!”

        朝靈有點郁悶,好歹她也是闖了蜘蛛洞救了季聞雪的人,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沒大人管的小孩?

        “我家大人可沒教過我尊敬您這種長輩,我家大人還說了,以后若是要嫁人,遇見惡婆婆千萬有多遠跑多遠,免得委屈自己。”朝靈笑瞇瞇地說話,目光卻落在她身后的兒媳身上。

        那老母見朝靈指桑罵槐說9sj她是惡婆婆,臉上一紅,更是撒起潑來:“你……你個小賤蹄子,還有你,”她拽了一把身后的兒媳,面相兇得比朝靈見過的冤鬼還丑,“好啊你,克死我兒子就算了,還伙同外人來欺負你婆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說完揚手,朝著兒媳臉頰狠狠扇去。

        巴掌還沒落下,手腕就被人攥住,轉(zhuǎn)頭卻看見罵她的小丫頭片子沉著臉,看上去格外陰沉:“你別欺人太甚。”

        被惡狠狠一瞪,她下意識縮了下手,但大庭觀眾之下她料朝靈不敢對她做什么,于是鼓起勇氣反瞪回去:“我教訓自家媳婦,和你有什么關系?!”

        朝靈一把松開她,扶起地上的姑娘,居高臨下:“我就是見不得有人倚老賣老,我樂意。”

        “你說誰?!”

        朝靈歪了歪頭:“誰急我說誰。”

        “人家大老遠過來替你找兒子,你罵人辦事不力,你的委托書呢?你兒媳強忍傷痛對你和聲細語,你反倒惡語相向,既然大家都在這兒,那就評評理,到底是誰蠻不講理?”

        這種潑辣老婦人她見多了,窩里橫得不行,最怕流言蜚語,一旦成為人群焦點,非得氣炸了不可。

        果不其然,朝靈話音剛落,就有圍觀的鎮(zhèn)民開始譴責她,老婦人則紅著臉和他們對罵,朝靈還在幸災樂禍,卻被人從身后拽了拽衣袖:“姑娘不必再為我出頭,婆婆年事已高,我怕她氣出病來。”

        朝靈咂了咂嘴,把兒媳從頭到尾打量一遍,才認真道:“你倒是好心。”

        脾氣好成這樣,怪不得縱得她婆婆這般不識好歹。

        兒媳收斂了丈夫的遺骨,又向眾人道了謝,才拉還在罵人的婆婆慢慢離開,送走一樽大佛,季聞雪的臉色也稍微好了些,朝靈抱著手走到他身邊,他也難得主動開口:“你好些了嗎?”

        朝靈見鬼一樣抬頭看他,對視一陣,朝靈忽然賊兮兮地笑起來:“啊……想不到我們季大少主還會主動關心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

        季聞雪被她一句話噎個徹底,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花了點時間才恢復那個驕矜刻薄的蒼云少主的形象,“本少主只是怕你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后正直道,“畢竟你昨夜抱著狗不撒手的還模樣歷歷在目。”

        朝靈:“……”

        出息,居然會扒別人的黑歷史了,扒的還是她最不想提的那一段!

        朝靈:“季聞雪!”

        這邊二人被爭吵聲吸引,轉(zhuǎn)頭一看對面兩個人果然又在斗嘴,蘇鈺張了張嘴,和程月凝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然后熟練地屏蔽五感,裝作沒聽見。

        那邊二人越吵越兇,眼看著只差拔劍,蘇鈺只覺得耳朵起繭,再轉(zhuǎn)頭時卻看見身側不知何時立了個人影,正黑著臉望向爭吵的兩人。

        蘇鈺最擅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這位好十四表情不對勁,在心里為朝小靈默默點了個蠟燭,然后不動聲色跟著其他蒼云弟子處理遺骨去了。

        朝靈和季聞雪你來我往吵了一陣,最后在程月凝的介入下結束了爭吵,朝靈對著季聞雪比了個不太友好的手勢,一轉(zhuǎn)頭卻看見近處站著道熟悉的身影。

        十四靜靜看著她,臉上神情莫測,看樣子已經(jīng)看自己吵架好一會了。

        眼神短暫相接,朝靈莫名生出一種如芒在背的心虛感,那種感覺就像是……幽怨的妻子和出去喝花酒被抓包的丈夫。

        思及昨夜自己的丟人事跡,想也知道十四現(xiàn)在心情不會好到哪兒去。

        朝靈抬起手朝著十四揮了揮,算是打招呼,然后厚著臉皮挪了過去,掩飾一般清了清嗓子:“昨晚做了個夢,夢見十四了。”

        沉淵帝君心中警鈴大作,以為她要把幻境里強吻一事抖出來質(zhì)問一番。

        她居然還記得?

        朝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十四的臉色,然后按照計劃繼續(xù)引出話題:“我夢見十四你……”

        十四不動聲色握了下拳頭:“……我什么?”

        “我夢見你變成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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