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尸首
朝靈在清風(fēng)居醒來的時候, 已經(jīng)日上三竿。
早課已經(jīng)結(jié)束八百年了,她揉了揉眼睛,感覺腦袋有點(diǎn)暈暈的, 昨晚的記憶斷斷續(xù)續(xù), 回想的時候都只剩些雜亂畫面。
這回真喝大了。
若是宋聞星在, 非得打斷她的腿不可。
她記得昨晚一行人在春香樓吃飯,還喝了桂花云錦, 然后她就醉了,然后……然后十四好像回來了。
“砰砰”, 敲門聲響起來,朝靈揉了揉臉,起身開門,門外站的卻是蘇鈺:“太好了,我還以為你……”
他適時剎住話頭, 又把朝靈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一番,就像在檢查借出去的白菜有沒有缺胳膊少腿,見她好好的, 才搖了搖扇子:“好啊你, 昨晚醉成那副模樣, 害我今早被十四兄找茬。”
朝靈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是酒太烈了,而且我沒吃飯就喝酒,肯定容易醉,下次一定不會這樣。”
蘇鈺不想拆穿她, 心道桂花云錦什么時候成了烈酒:“下次?你還想下次, 你今天沒上早課, 長老罰你抄一百遍學(xué)規(guī), 抄不完不準(zhǔn)下山。”
朝靈:“一百遍?!那要抄到什么時候?”
蘇鈺幸災(zāi)樂禍:“無妨無妨, 你說過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完,也該到還債的時候了。”
朝靈揉了揉臉,第一次覺得宋聞星說“喝酒誤人”確實(shí)有道理,但她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是另一件事:“十四昨晚……”
蘇鈺以為她要說點(diǎn)什么勁爆內(nèi)容,趕緊湊過去聽:“嗯……他怎么你了?”
朝靈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奇怪,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只是遲疑道:“十四昨晚是不是回來過?”
“……”蘇鈺心里那點(diǎn)八卦的念頭被一盆涼水潑滅,聞言只咂咂嘴:“你不記得了?”
朝靈:“從春香樓喝酒那一段就不太記得了。”
她好像記得她和十四去看了焰火,又好像在做夢,好像還夢見了些不太健康的畫面。
言多必失,蘇鈺今早剛被十四修理過,不敢說朝靈醉后發(fā)生了什么,眼角余光暼到剛好回來的十四,趕緊把人拉過來當(dāng)擋箭牌:“你問他你問他,你的好十四知道得最清楚。”
做賊心虛的沉淵帝君無辜躺槍,聞言冷著臉走過來,眼里的寒意恨不得把蘇鈺凍成冰塊:“何事?”
朝靈趕緊問:“十四真的回來了,那我們昨晚是不是一起去城外看了焰火?”
蘇鈺的眼珠“刷”得移到了十四臉上,滿臉都寫著“哦你們偷偷去看焰火居然不帶我們”。
十四頓了頓:“是。”
朝靈:“然后呢?”
然后?然后還能有什么?無非就是某位情難自禁的帝君,趁著人家醉了偷親,占人便宜而已。
但是這種話他說不出口:“然后我們就回蒼云了。”
“那我就放心了。”聽到這個回答,朝靈不知道為什么,反而松了口氣,心道果真是夢,十四雖然經(jīng)常說些嚇人的話,但向來是正人君子,偷親這種事情放在他身上可太違和。
蘇鈺聽她語氣不對,瞇了瞇眼,刨根問底道:“放心什么?”
既然沒有發(fā)生,朝靈也就無所謂遮掩,大大方方道:“許是荊姑想要看我和十四成婚的執(zhí)念太深,《鬼吞》邪曲影響太重,我從幻境出來之后就經(jīng)常做些亂夢,昨晚也夢見些……不太好的畫面。”
蘇鈺一愣,他記得《鬼吞》之術(shù),好像并不會有這種影響吧?
何況朝靈昨夜喝得那么高,哪里分得清是真實(shí)還是夢,照這么說的話,發(fā)沒發(fā)生過還不是只有這個人知道……蘇鈺又把目光轉(zhuǎn)到十四身上。
蘇鈺看十四的眼神早就與看禽獸無異。
十四面不紅心不跳:“我回頭給你找安魂的方法。”
蘇鈺插了進(jìn)來:“可是……”
十四:“沒有可是。”
朝靈怕兩人誤會,又怕十四害羞,趕緊拿出老大的氣勢,拍拍胸脯保證:“沒關(guān)系,過段時間就好了,就是夢而已,清者自清,放心吧十四,我不會對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雖然這個夢真實(shí)到讓她有點(diǎn)害怕。
十四:“……”
蘇鈺:“……”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十四兄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蘇鈺用扇子擋住臉,眼珠子在兩人之間游移,僵硬的十四兄,對面木頭一樣的朝靈,他感覺自己像是掀開了某個驚天大秘密的一個角。
他原以為是名花傾城兩相歡,郎情妾意的戲碼。
此刻看來,反倒更像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虧得他好心給十四傳信,人家火急火燎回來慶生,孰料對方是根油鹽不進(jìn)的木頭。
若此刻無人,他估計真要笑厥過去,他整理好表情不露破綻,再同情地拍了拍十四的肩膀:“無妨無妨,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
十四:“滾。”
蘇鈺求之不得,眉飛色舞地滾了,朝靈不知道兩人在打什么啞謎,只是拿著十四昨夜送的項(xiàng)鏈,興高采烈地道謝:“對了,你送的禮物我還沒道謝,謝謝十四,你是十洲上下最好的人!”
十四:“……不必。”
不知為何,他好像并沒有太多快樂的感覺。
“走罷,不然劍術(shù)課又遲到。”
昨夜除夕,年輕學(xué)子們多少都放縱了一番,第二日無精打采,還有幾位學(xué)子直接沒來上課,劍術(shù)長老為人刻板,當(dāng)場就發(fā)飆了。
“修煉偷懶,三心二意,現(xiàn)在居然還敢不來上課,簡直是孺子不可教,爛泥扶不上墻!你們不想來,以后也不用來了!”他手中的劍嗡嗡響,像是下一秒就要找個人捅成對穿。
朝靈也不是第一次見他發(fā)怒,但今日沒來上課的人確實(shí)不少,偷偷和蘇鈺說小話:“劍術(shù)課連我都不敢不上,他們膽子還真大。”
蘇鈺用扇子敲她頭:“你還挺得意。”
敲完他就收獲了一道來自十四的冰涼目光。
蘇鈺:“……”
朝靈沾沾自喜:“雖然我經(jīng)常遲到,但是我劍練得不差,壞老頭揪不著我的尾巴。”
她話音剛落,劍術(shù)長老就注意到了她,他徑直走過來,眼睛都快噴火了:“你還笑,若不是你帶頭搗亂,其他人會有膽子不來上課?”
朝靈委屈:“他們不上課怎么能怪我呢?母雞要下蛋公雞要打鳴,我怎么管的住?”
“你——”她一頂嘴,劍術(shù)長老更是氣急,然而這口氣還沒上來,不遠(yuǎn)處就急匆匆趕來幾名神情慌張的蒼云弟子,一看就是出了事。
“元昊長老!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去看吧!”那弟子高呼,元昊余怒未消,聞言更是眉頭緊皺:“報來,若無要事,我就打斷你的腿!”
那弟子原地打了個哆嗦,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立正了,才倉惶出聲:“弟子們今早巡視時,在后山發(fā)現(xiàn)了幾副尸體,看樣子……都是新來的學(xué)子。”
元昊長老的臉色忽然就變了。
誰都沒想到,就在除夕夜,人聲鼎沸之時,會有人在十洲第一大派之中遇害。
“昨夜除夕,我們喝了不少酒,他三人打賭要去后山找老虎,誰先找到誰贏,我不勝酒力,就沒一起,今日他們沒來早課我還奇怪……誰知竟會如此!”
地上擺著三具已經(jīng)涼透的尸體,眼睛瞪大,張著嘴巴似在喊叫,想來是后山冰雪堆積,氣溫極低,尸體已經(jīng)被凍得泛紫。
朝靈一行人跟著元昊長老過來,剛進(jìn)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元昊長老周身溫度都降了下來:“尸體在何處發(fā)現(xiàn)的?”
“后山瀑布旁邊,我們找到的時候,人已經(jīng)這樣了,想來是幾人酒后失智,被凍死在了山中……”
蒼云弟子在蒼云身亡,此事非同小可,更糟糕的是,能到蒼云求學(xué)之人,大多是各大門派翹楚,若是處理不當(dāng),極有可能引火燒身。
堂中之人正在七嘴八舌討論,朝靈沒忍住往前湊了湊,蹲下來觀察尸體,半晌忽然開口:“他好像不是被凍死的。”
話音剛落,堂中齊刷刷一靜,默契地看向出聲的朝靈。
“你懂什么?長老沒讓你開口,你瞎說什么?”有人看清說話的是個小丫頭片子,頓覺一陣失望。
朝靈皺了皺眉,誰知她還沒說話,元昊長老反而出聲了:“閉嘴!讓她說。”
他扔了個眼神給朝靈,大有一種你要是敢胡扯今天絕對沒好果子吃的架勢。
朝靈咽了咽口水,然后如實(shí)道:“酒醉后神志不清,確實(shí)會做出反常舉動,但他三人畢竟是修道之人,身體比常人強(qiáng)健,更不可能分不清冷暖,怎么可能全都留在原地活活凍死,這些紫黑色的斑點(diǎn),看去不像是凍傷,更像是被邪物所傷。”
元昊長老看她胸有成竹,又問:“你如何能確定這些不是凍傷?”
“我曾經(jīng)見過被凍死的人,他們不是這個樣的,”幼時流亡,饑寒交迫而死的人不在少數(shù),朝靈也見過一些,只是她不愿多提,“還有一個辦法。”
她提劍劃破手指,任由鮮血落在三具尸首之上,并攏劍指默念口訣,下一刻,尸體上的黑氣大盛,不一會兒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又過了一會兒,那些黑氣漸漸凝聚成型,變成了一群怨魂和三個小人的模樣,成堆的怨魂圍著三個小人亂轉(zhuǎn),小人們驚慌失措反擊,最后抵不過馬蜂窩一樣的怨魂,紛紛倒地不起了。
這是云間秘法,以血為媒,可追因溯源,不過使用范圍有限,元昊長老見她施術(shù),半晌才像是恍然一樣點(diǎn)點(diǎn)頭。
他先前還猜不出這個野丫頭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此時一看她施展法術(shù),心下大概也有了猜測。
朝靈盯著那些黑霧打量,蘇鈺也忍不住上前,他見多識廣,看了一會兒也沉聲道。
“這些怨魂亦是受人驅(qū)策……是《鬼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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