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貓妖
張叔拔出地上的短箭,走到阿英身邊蹲了下來,一臉鐵青道:“阿英?是你?你怎會在此?”
阿英狼狽不堪,一時不知所措,只得低頭不語。
張叔見阿英衣衫襤褸、頭臉身上全是傷痕血污,愣愣不語,以為她驚嚇過度,緩和道:“你無礙吧?能站起來嗎?”
阿英默了片刻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張叔收起弓·弩,把阿英從地上扶起來,帶回了桑園里的住處。
平日,阿英和沖靈子來桑園采桑喂蠶,時常會遇見張叔,雖然只是打聲招呼的點頭之交,但也并不陌生。
張叔在桑園的住處是三間瓦房,他把阿英帶回住處后,讓阿英安坐在堂屋的條凳上。他把弓·弩放在方桌上,又給阿英倒了杯茶,便進了里屋翻找什么東西去了。
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燈光昏黃。
阿英回想方才的經歷驚疑交俱,望著燈芯出神了半晌才漸漸舒緩下來。她用依舊微微顫抖的雙手慢慢捧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
過了一陣,張叔從里屋拿著一套半舊的女式衣裙和一瓶金創藥走了出來。他把東西放在方桌上,又去柴房打了一盆溫水回來,對著阿英道:“你跟我來,先去旁邊的屋里洗洗傷口把藥上上,換身干凈衣服再過來。我有話問你。記得,每處傷口都要上藥,性命攸關可別漏咯。”
阿英從未見過張叔身邊有女人出沒,一直當他是個單身漢,卻不料他竟能從里屋翻出一套女士衣群衣服來。
阿英略感艱難地站起來,捧著桌上的衣裙和金創藥,跟著張叔去了旁邊的側屋。側屋是個両丈見方的小單間,阿英跟著推門進去后就看見房里只有一桌一炕,炕上還放著枕頭被褥和幾件衣物。
張叔把水盆和洗臉巾放在桌上后,便帶上門回堂屋坐著等她去了。
阿英看著這屋里的陳設,心想難道張叔不是住在正屋里間?這間房顯然比正屋略新些,推開門窗就是桑園,難道是為了方便觀察后山的貓妖后來才新建的?
阿英邊想邊脫下自己破爛的衣裙擱在桌上。這套衣裙還是用長生婉辭退回的那匹月白緞子做的。做完衣裙后還剩一些料子,她便做了個荷包送給長生。后來,她穿著新衣拿著荷包去送給長生,長生見了連連贊她像月宮嫦娥,素凈好看。如今這衣裙爛成這樣,真是可惜了。
阿英擦洗了各處的傷口,仔細涂上金創藥后,便換上了張叔給的衣裙。她剛見這套衣裙時,覺得布料只是半舊,但穿上后才發現樣式很陳,仿佛是好多年前做的。
阿英換好衣服后疊好自己的衣裙夾在腋下,端著水盆拿著藥瓶,回到了剛才的堂屋。
一進屋阿英便看見張叔正坐在桌前擺弄弓·弩。張叔發現她來了,便放下手里的弓·弩,開口道:“坐下吧。”說罷,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條凳,示意她去那里坐下。
阿英走過去,把手里的東西都放在桌上后,徑直向張叔行拜謝禮道:“白英多謝張叔救命之恩!”
張叔未曾料想她會行此大禮,趕緊把她拉起來讓她在對面的條凳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回座后才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想問你,這么晚了為何還會去后山,又為何會招來那只貓妖?”
阿英心知自己作法請神的事萬不可讓旁人知曉,否則必會連累沖靈子,思量再三,只好撒謊道:“我隨我家仙姑喂完夜蠶本該一起回去,但我見今夜月色甚美便想留下來再賞賞月。仙姑說她身子乏了要先回去,但準允我獨自再賞會兒月再回去。我看著繁星點點四野開闊,便忍不住追著星月走了出去。走著走著便走到了后山的樹林里。后來,林子里忽然起了風,天上的月光也暗了,四下黑黢黢的,我害怕極了就打算往回走,那只黑貓就不知從何處突然跳出來襲擊我了。”
張叔道:“你是說,你并未招惹那貓妖,是那貓妖自己突然跳出來襲擊你的?”
阿英點頭道:“是。”
張叔疑惑道:“你進入樹林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阿英道:“沒有。”
張叔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知道了。我明日會將此事稟明仙師,你且回去休息吧。這幾日別再到桑園里來了。”
阿英擔心仙師會有所察覺,忽然不安道:“此事需要稟告仙師?”
張叔偏頭疑惑道:“仙府附近竟有貓妖作祟,難道不該稟告仙師嗎?”
阿英急忙道:“當然當然。但是那只黑貓真是妖怪?會不會只是只普通的野貓呢?”
張叔道:“你親身經歷過,會相信他只是只普通野貓嗎?剛才我正在柴房里燒水,忽然之間狂風大作,把各屋的門窗都吹得拍打不斷。我覺得這風起得蹊蹺,便從柴房里跑出來查看。一抬頭就看見后山黑氣籠罩、烏云閉月,我這才拿了弓·弩和驅妖符去救你。如果不是那道驅妖符,那只貓妖未必會放過你。而且……”
阿英道:“而且?”
張叔站起來拉著阿英徑直走出堂屋來到外面的院子里,抓著她的手腕抬至胸前,對著月光照了片刻。
阿英不明所以正要詢問,張叔開口打斷她道:“你自己看。你的傷口被月光一照就能看見幽綠的陰氣。如果不是涂了我剛才拿給你的金創藥,此刻你的傷口早就流膿潰爛了。那金創藥乃是仙師特制,專祛妖氣,可不是你能在市面上輕易買到的平常貨。”
阿英凝神看去,果然看見傷口上正不斷散發著綠氣,隱隱還傳來針扎的刺痛。她頓時驚駭不已,趕緊拿衣袖遮住傷口轉身背過光去。
張叔見她驚恐,便道:“你自己也看見了,所以剛才攻擊你的絕不是普通的野貓。你回去吧,這幾日跟你們仙姑告個假,好好呆在屋里歇息。”
阿英當下心亂如麻,定了稍傾,頓感蹊蹺,不由追問道:“張叔,你為何會對那貓妖了如指掌?難道你早就見過?可是照理來說不應該呀。仙府附近怎能容許妖孽盤踞作祟?”
張叔未曾想到阿英如此敏銳,竟能有此一問,詫異之色在面上一閃而過。
他嘆了口氣,徑自走回堂屋坐下。阿英也緊隨張叔回了堂屋。
張叔道:“你很聰明。我的確不是第一次見到那只貓妖。甚至可以說,我和它是老相識。那只貓妖原本只是一只普通的黑貓。在它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我在桑園的草叢里發現它。母貓和跟它一窩出生的幾只貓崽都死了,只剩下它還在叫喚。我和妻子膝下沒有兒女,便撿了它當作自己的兒子養在桑園里與我二人度日作伴。因它長大后頗愛偷吃我妻子做的魚糕,所以我們便給它取名‘魚糕’。魚糕本來溫馴可愛,與別的貓不同,它極愿與人親近又愛到處亂跑,還時常溜進仙府閑逛偷吃,仙府里的人都認識它。可是,后來……后來有天突然成了精,性情大變,見人就咬。仙師本來要收它,是我央求仙師手下留情,仙師才把它封印在了后山里。這后山平日看不見它的妖氣,它一直乖乖呆在仙師布下的結界里。我相信它不會故意跑出來傷人的,也許是你剛才誤闖了它的領地它才襲擊你。”
阿英聽完張叔所言,頷首問道:“原來如此。那它為何會突然成精呢?”
張叔沉默片刻后道:“有靈性的東西年歲久了,就成了精唄。”
阿英半信半疑,忽又想到張叔剛才提及他確有妻室,但是自己出入桑園這么久卻從沒見過張叔的妻室。阿英正想開口詢問,只聽外間桑園大門傳來“梆梆梆——”的拍門聲,隨即聽到有人喊門道:“老張頭,張齊,仙師駕臨,速來開門!”
阿英和張叔聞言意外不已,頓時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阿英道:“張叔,我這幅模樣仙師一定會看出端倪,恐怕會連累到你和我家仙姑,不如我先去剛才的側屋里躲躲?”說罷就站起身來就要出門。
張叔也站起身來,制止阿英道:“不行!側屋就一間房,萬一有人推門進去,一下就發現你了。”
阿英道:“那我躲進桑園,或者蠶房?”
張叔道:“也不行!你現在渾身都是妖氣,去那也會立馬被發現。”
阿英著急道:“那、那還能怎么辦?”
張叔思量片刻后下定決心道:“里屋。里屋最安全。仙師一定不會去。”
阿英道:“啊?那妖氣?”
張叔抓起桌上的弓·弩和水盆道:“別問這么多了。你先去里屋藏起來,無論看見什么聽見什么,都不要出聲。快!把桌上的東西也收進去。”說罷就要帶阿英進里屋。
阿英也管不了這么多了,只好抱起自己的衣裙和藥瓶跟上張叔。
二人慌忙走到里屋門口,張叔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臉來面色凝重地對阿英道:“里屋有你張嬸。她生病多年,精神失常,樣子有些嚇人。但你不必害怕,她不會傷害你。”說罷,輕輕推開了里屋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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