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學期在不知不覺當中溜進了歲月的海洋，於夢和霍麒麟成為了教室里一道勵志的風景線。她們也成為了好朋友，畢竟有著相同的興趣愛好——學習，因此老班也經常把她倆放在一起，這次調位也不例外。

        考慮到自己的理科實在太差，一中又是重理輕文，文科考試成績不計入總分，她又在校學生公寓住，晚上統一時間熄燈，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學習，坐在第一排聽課做其他科作業又不太好，所以於夢決定和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一個女生換位。這天在征得老班的同意，又對霍麒麟解釋了一番后，她開始自己搬自己的桌子。桌子上面的金銀花露的瓶子不小心滾落了下來，摔碎了，“‘碎碎’平安”，突然一個男生大聲喊道，於夢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在心里還是笑了，她的確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含有善意的諧音成語被人善意地喊出來。溫婉跑過來幫忙，畢竟她們之前也同桌過。雖然於夢不愛說話，但溫婉總能熱情不減地和她說一些關于邢凱的事情，還經常在宿舍里問她怎么把皮膚保養的那么好之類的問題，於夢對此常常一笑而過，溫婉也不懊惱，於夢驚人的沉默也是班里出了名的，男生宿舍有給她取綽號“淡定姐”的。

        “我勸你呀不要換座位，你都不知道薛菁菁的脾氣有多么的古怪，不僅僅是我，和她同桌過的都受不了她，你還是別換了吧。”溫婉站在過道中間，半倚著於夢的桌子小聲地嘀咕著，於夢只是笑笑然后繼續搬她的桌椅。

        “於夢，馮志說你搬到后面來是為了他，真夠自戀的。”李旭一邊說一邊故意大聲笑著望著馮志。馮志則只是微笑著看著於夢。

        她其實還沒意識到后面坐的是誰，他們就先向她打招呼了。於夢擺好椅子坐下來轉過頭來笑著說；“當然不是啦，不過又坐在你們前面，你們倆還是坐一排啊？”

        “自戀狂！”,李旭鄙視地笑著看著馮志，“嗯，看來我永遠擺脫不了這個畜生的魔爪。”李旭假裝小聲抽泣起來。

        “去你的!”馮志用力地推了一下坐在他腿上的李旭，李旭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我去！”李旭笑著走過來用勁推了一下馮志的頭，倆人又開始瘋打在一起，於夢看著他們扭打在一起滑稽的動作，搖搖頭笑著轉過身去。

        2

        時間過得真快，進入高中的第一場期末考試快要來了，大家都在緊張地復習著，這幾天又是宿舍評比的時候，然而於夢的宿舍還沒有開始任何準備。趁著今天周五最后一節課，全校大掃除，霍麒麟叫齊宿舍里所有的女生，一起去布置宿舍。

        於夢吃完中飯后，肚子就開始絞痛，她以前身體好得很，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下午的課也是強撐過去的，她手襯著頭趴在桌子上，臉色蒼白。

        “於夢，我們去布置宿舍，一起去嗎？”霍麒麟坐在第一排轉過頭大聲朝著后排的於夢喊道，手上還在轉著筆。於夢沒有回答，霍麒麟見情況不對，走到后面來輕輕拍了拍於夢的肩膀。於夢抬起頭來，一臉淚水。

        “你怎么啦？”霍麒麟驚訝地看著她，“誰欺負你啦，我去揍他。”邊說著還帶著怒氣。

        “沒有，就是肚子好痛，走路都很難受，對不起，我可能暫時去不了宿舍幫忙了。”於夢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去不去宿舍幫忙不要緊，現在主要是你要不要緊，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問問班主任。”說著她就跑向了年級辦公室。

        “別——”於夢最怕這種事情麻煩到老師，因為她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期末考試晚自習的時候發高燒，班主任說她早不發晚不發偏偏晚上發燒，很麻煩。那件事給她的心理帶來了很大的陰影，可是外邊就已經傳來了霍麒麟打電話說話的聲音。

        不一會兒，霍麒麟又跑回來了，她低下頭細聲地對於夢說：“班主任讓我帶著你去校醫務室看看。”說著開始伸手牽於夢的手。

        於夢剛邁出一步，就又立刻蹲了下去，肚子絞痛的太厲害，她已經站不直了。

        霍麒麟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於夢，走到溫婉的座位旁邊，小聲地和她說了點什么，于是兩人一起走向了於夢。

        “不舒服怎么自己憋著不說啊，來，我們扶你去醫務室。”溫婉難得地小聲溫柔地對著於夢說著。

        醫務室在離教學樓很遠的音樂教室旁邊，於夢感覺這一路簡直比攀登五祖寺的“通天路”還要艱難。

        “醫生，我同學她吃完中飯后就肚子痛……”霍麒麟著急地跑過去和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醫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就像她自己肚子痛一樣。

        “同學不要著急，讓我來問一下你同學的具體情況……”醫生不慌不忙地一邊給一位同學拔針一邊說道。

        最終結果是胃炎，需要注射輸液，剛開始的時候於夢驚呆了，因為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只要是帶“炎”的都是大病，直到后來醫生說一般人都有一點胃病的時候她才松了一口氣。

        然而醫務室讓她發現了一中的另一片天地。

        “最近老徐管得實在太嚴了，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晚讀看個《意林》都被他批一頓，肯定被他老婆訓了不敢發脾氣所以才雞蛋里挑骨頭，典型的妻管嚴。”一男生倆腿交叉翹在椅子上，一邊閃著腿，一邊調侃著，手還在輸著液。

        “我也是受不了他了，正好又感冒了，我就在學校輸液，晚上回去輸液多浪費我休息時間啊，輸點葡萄糖補充能量，晚自習都不會睡著了，多好!”一男生說完，醫務室里哄堂大笑，連醫生都忍不住笑了,一向對這些課后別人聊天的內容自動屏蔽的於夢也笑了。

        霍麒麟和溫婉幫於夢放好暖手寶后就先回了寢室，布置宿舍。

        於夢看看周圍的一些人，輸液的時候還帶來了各種習題書，有《三年模擬，五年高考》、《重難點手冊》、《課堂作業》……而她連支筆都沒帶，果然自己還是沒那么努力啊。想著想著就開始在心里計劃著晚自習該做哪些事，計劃完了又默默背著早上一直在背的《荊軻刺秦王》。

        正當她陷入沉思時，校醫走到門口，“楊老師怎么來了，你不會哪里不舒服吧？”他笑著調侃著。

        “沒有沒有，我還健的很呢，平時有什么小病都不去看醫生的，讓它自己好，增強了免疫力還省了錢，多好！”他一邊笑著和校醫調侃著一邊向於夢這邊走來。

        於夢見楊老師向她走來，慢慢地站了起來：“老師，您——怎么來了？”她很不好意思地手都不知道放哪，最后干脆放到身后，當她正要解釋自己的事情的時候，楊老師走過來輕輕地把她按下坐在她旁邊說：“現在怎么樣？以后吃飯要慢慢吃，你吃那么快當然對胃不好啦，你看你現在花的看病的時間比你節約的吃飯的時間是不是要多得多，不差那吃飯的幾分鐘。”說完拍拍於夢的肩膀，站起來和校醫說：“老王啊，你這兒這么多人，暖手寶夠用嗎？我這學生身體不好，我吃完飯順便過來看看，打擾啦。”“說哪里的話，我在這還很無聊呢，楊老師以后有空多來和我嗑瓜子，哈哈哈！”說完他們一同走了出去。

        於夢剛坐下又站起來目送楊老師后又慢慢坐下來，她也看到了旁邊人羨慕的眼光。楊老師真的是這么多年除了她小學班主任對她最好的老師了，此生有幸！

        於夢輸完液也感覺到好了很多，她彎著腰走進了教室，趴在桌子上。

        “你晚上吃飯了嗎？”恍惚中於夢聽到有人小聲地和她說話。

        她慢慢抬起頭來，一雙霧眼看著一只手倚在她桌子上看著她的馮志。“沒吃呢，剛輸完液吃不下。”她一只手難受地按在肚子上。

        “怎么能不吃飯呢，不是胃炎嗎，還是要吃飯的啊，我從食堂給你帶飯了，你趁熱吃點吧，墊墊肚子，嗯？”馮志說完把他桌子上打包的校食堂三樓的土豆粉雙手端著緩慢放在於夢桌子的前面。

        “你還給我帶飯了啊，謝謝你啊，嗯，我吃一點，正好有點餓了。”她勉強地笑了笑，慢慢地拿起筷子，她低下頭，馮志剛想伸手，她自己立馬用手撂了撂自己因為疼痛弄散了的碎發，馮志伸出另一只手搓了搓伸在半空中的手，氣氛顯得很怪異。馮志看著於夢因為汗濕粘在額頭上的劉海微笑著，黃昏時的太陽的余光照在她的臉上，側顏的她臉部輪廓清晰明朗，因為疼痛感臉頰上的紅暈把平時沒有什么面部表情的她襯得格外美麗，正當他坐在過道旁邊看她吃飯時，遠處有人喊了馮志一聲。

        “阿志，打籃球去吧，還沒上晚讀報呢，他們都去宿舍整理了。”坐在和於夢一條線的最左邊靠窗的邢凱痞氣地朝著馮志喊到。

        馮志轉過了頭,“不了，我還有點作業沒做完呢，你去吧。”說完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胡亂地翻著書。

        “好吧。”邢凱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幾眼遠處的於夢，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周五最后一節課幾乎是高一學生最喜歡的時間，因為這節課全校大掃除，不用像平時一樣上自習課，而且從這一節課起到周末，校門解禁，大家可以出去購物吃飯，可以在規定的時間內出去放松放松。

        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半睡半醒的於夢感覺到了嘈雜的桌椅移動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自己身處一個久遠的北京老胡同，隱隱約約似乎還真聽到了小巷里的自行車的響鈴聲。聲音時大時小，時遠時近，她時而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條瀑布旁，又時而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條小溪邊。忽而聲音漸漸消散了，她才抬起頭就感到頭暈目眩，看不清黑板，前排一個人有三個頭，再看看英語報紙，那些英文字母像一條條在蠕動的小蟲，都看不清上面寫什么，頓時感覺教室里的視線也非常昏暗。

        楊老師忽然向這邊走來,“打完吊瓶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點呢？”他溫和地問著於夢。

        “嗯，好多了，就是這個藥的副作用開始顯現出來了，我有點看不清東西，老師。”於夢低下了頭，臉幾乎要貼在桌子上，但她還是一個字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影子。

        “回宿舍休息吧，一般人吃完藥都想睡覺，都有副作用，是藥三分毒，睡一覺就好了，去吧去吧。”他拍拍於夢的肩膀。

        “啊？哦”於夢整理好桌上的書，“那我走啦？”她顯得還有些局促不安，似乎第一次曠晚自習去睡覺。

        “真的，去吧，今晚又不考試也不講課，去吧去吧。”說完楊老師轉身緩緩踱著步子往講臺那邊走去。

        於夢整理好自己的書本，她把它們放進抽屜后小心翼翼地從后面走出了教室。

        此時，邢凱收起剛剛向后隨著於夢移動的目光，轉了轉筆又忍不住透過窗戶看了看於夢的背影。她的影子在燈光的映射下格外纖細瘦長，就和她本人一樣。邢凱有時候常常覺得她一定有什么神秘的過去，不然為什么那么優秀卻又那么沉默寡言呢。

        往往優秀的人不是自己高調，而是他的成功襯得他很高調，畢竟鮮花不是自己去買的而是別人送的。而邢凱自己本身卻是個高調的人，他和於夢是多么的截然不同。

        3

        時間在期末考試的最后一門的結束聲中悄然逝去。寒假來臨了，新年來臨了，高中生活的1/6沒有了。

        又是一年的春季，并沒有像在學校里傳言的那樣，一中大年初八就開學。於夢在家里過完了元宵節，正月十六的早上早早地來到了學校。依然是最后一次換座位的那個位置，只是桌上多了一層厚厚的積灰；依然是同樣的一張張臉，只是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不再是疲倦感；依然是每次放假回來后，大家的作業和卷子被借來借去，抄來抄去的場景。

        “凱子，物理試卷做了嗎，借我抄一下？”和邢凱小學就是同學的周強笑著朝著邢凱喊到。

        “求我啊！要不幫我買把cs里的□□也行，不貴，也就2500塊錢。”邢凱晃著試卷笑著朝周強示意。

        “誒？不行啊，你這伢不老實啊，兄弟也坑是吧。”周強笑著跑過來就要搶試卷。

        邢凱故意把試卷伸得老高，雖然周強也很高，但一米七八的他和一米八的邢凱比起來還是沒有優勢。

        “算了，老子不玩了，大不了被羊揍一頓唄！”周強說完故意裝作垂頭喪氣的樣子，往回走的時候還瞥了一眼邢凱。

        邢凱以為他認真了，忙放下卷子指著他大喊:“來來，給你給你，做錯了我可不負責啊，哎，可憐的我連60塊30發的子彈都買不起。”

        周強“呼”的一聲跑過來拿走了試卷，似乎怕邢凱立刻會反悔，“謝啦，請你喝奶茶。”說著晃了晃試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奮筆疾書。

        邢凱痞笑著，雙手插在口袋里，搖搖晃晃地走到張小靜的座位旁邊，“喲，現在改吃話梅糖啦，怎么，‘魔法士’失寵啦？”說完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拿包裝袋里的話梅糖。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張小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一包話梅糖搶了過來，另一只手遮著它側在一旁。

        “我去，不就一顆糖嗎，一杯奶茶跟你換一顆糖總行了吧，找周強兌獎去，他剛好欠我一杯。”邢凱趁她沒注意立馬搶過來一顆。

        “不過大哥我還是有正事的，英語報紙借我對對答案，你也知道我英語差，你英語那么好，準確率肯定高，這樣我改了以后老師就不會懷疑我是亂鉤的啦！”邢凱嘴巴吧唧吧唧地一張一合著。

        “我還不曉得你，抄就抄唄，還說得那么冠冕堂皇，拿去吧拿去吧，別再來煩姐，不然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嗨！姑奶奶！”張小靜的腳還沒踢到邢凱的腿上，他就迅速跑開了。

        我們常常發現，當我們越在乎一件事時，它似乎就越不會發生，我們越忽視什么，它就突然出現了。就像雖然大家拼了命地抄完作業，然而事實是因為我們期末考試考了年級平行班第一名，老師并沒有檢查作業。所以一些同學為了讓抄的效果好，而且不容易被發現，就這里抄一點那里抄一點，到后來講題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拿的是一份“百家卷”。

        4

        開學后的第一個星期五最后一節課老班把座位表畫在了黑板上，這時候每個人都是既興奮又滿懷期待的。因為他們又可以換到一個新的環境，認識新的人。畢竟在一個學習氛圍如此濃重的地方，一個學期內認識完全班的人還是顯得不可能，因為除了下課時間他們都不被允許在教室里說話。而開始的開始，我們都是孩子，會一本正經地按照老師的規定來。等到我們不再是孩子，不再16歲，不再因為老師的一句話膽戰心驚，我們的叛逆期就到了。就像老師說難題是“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我們會說老師平時用校規來嚇唬我們也是“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於夢抬頭看了看黑板，即使是倒數第二排，她也不用像后面的人一樣擁到前面去看，因為現在的她視力很好，尤其是初三一直模仿張彬的坐姿之后。

        她看到了溫婉是她的同桌，馮志又坐在她的后面，而馮志的隔壁是——石書軒，這個去年期中考了第一名，期末又考了第一名的人，而且期末是650多分，考了年級第八名。於夢之前看了期末考試成績表后就很佩服他，因為一般普通班的考進年級前十真的很難，於夢初中的時候是實驗班的，對此她深有體會。幾乎每次大型考試考進年級前十的都是重點班的，在一中也不例外。更何況一中理科實驗班里的人都是初二就提前錄取的，初三就開始學高中課本，跟他們完全不在一條起跑線上，然而石書軒做到了。

        “要我幫你搬桌椅嗎？”一個個子小小的男生來到於夢的旁邊。

        於夢還沒回過神來，“啊？吳浩！”她顯得有點驚訝。這個初三的時候班主任讓她帶他英語的男孩子居然和她一個班，她現在才發現。他變化很大，以前總是留著寸頭，於夢還老是拿他的發型讓他自己用英文即興造句子，還老說他是“勞改犯”出來的。現在他頭發多了也長了，額頭的碎發遮住了他的右眼，不怎么四處在班上走動也不愛說話的於夢都不知道她這個初中同學竟然和她在一個班。她只知道有人說他英語中考破天荒地考了90多分，第一次過及格線，於夢可不好意思把這個功勞歸咎于她自己，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吳浩見她沒動，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蹲在她的桌子底下撐起了她的桌子，她頓了一下又立馬背上書包抱著凳子跟在他后面。

        他在第五排的中間停下來放下桌子，然后就走了，於夢在后面喊了句“謝謝！”她正好是朝著站在她右后方的石書軒方向喊的。石書軒第一次聽到她用那么大的聲音說話，看著她笑了笑，於夢也示意地朝他笑了笑，連忙轉過頭去收拾自己的書本。

        石書軒長得也很干凈清秀，身上透著一股小清新氣息。穿的衣服整整齊齊沒有褶皺，人站著也是筆筆直直，不像邢凱那么話多愛動。他是班上的班長，平時既能把班級事務處理地井井有條，學業成績也保持第一。於夢常常想這個班的為什么成績好的男生長得也都很好看呢，在她的記憶里，長得好看成績又好的男生恐怕只有張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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