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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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班主任的來臨意味著高三真真正正來臨了,它如慢慢籠罩你的黑夜,那么神出鬼沒、不知不覺。一個暑假的時間并沒有給於夢好好調整自己的機會,人沒有了動力什么都干不下去,整日恍恍惚惚,然后高三就紅紅火火地來了。
沒有準備的人總會被殺得措手不及,年級里說為了讓學生更好地適應高強度的學習,每天晚上都要有考試,然后每周末下午都有理綜考試,這些個大大小小的考試就像一只只打入學生體內的興奮劑,成績好的獲得的是一定劑量的自信心,像於夢這種游離在好壞學生邊緣的人,時而是興奮劑,時而是催命符。當然,她現在的強項只有英語了,這種5:1的比例,打擊自信心似乎來得更慘烈一些。
事實證明上一屆師兄師姐的評價的確有些夸大其詞,“閻王爺”這個稱號并沒有流行起來,大家反而都直接以姓稱新來的班主任為“老張”。這是於夢第二次見到有自己特別教學方式的班主任了,多么久違的感覺。以前的“計劃學習”、“小組學習”是於夢初中班主任突發奇想的教學方式,然后他們那一屆學生正好成了小白鼠,實驗結果毫無疑問是失敗的。實驗班9(1)班的中考成績輸給了萬年第二的重點班9(2)班,其實想想也并不奇怪,初三學習時間雖然沒有高三那么緊張,但畢竟也算是升學考試,每天寫計劃那么浪費時間,況且計劃趕不上變化,小組學習就更不用說了,自覺的人永遠都是稀缺的,一群人搬著椅子圍在一起扯著嗓門說話,你還真當他們在學術討論?中學和高中畢竟不是大學,不適合因為老師的實驗而去冒不被重點學校錄取的險。這就是為什么那么多老師用我們所詬病的傳統教學方式教學,只因為在某個時期,我們自己斷送了獲得素質教育的機會。
只是,老張所推行的“補差學習”看起來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獨具心裁,因為改錯是於夢還是優等生的時候就會做的事,只是被老張在所有人當中強行推廣罷了。結果就是成績差的學生越補越差,因為他們本來就難以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和優等生相等的學業任務,結果還要補比優等生更多的差。所以,於夢就得準備除英語語文以外的四科改錯本了,由不得你自由選擇,哪科得補差,成績說了算。
不得不說,要不是於夢廢不逢時,她在老張這個班主任的指引下肯定能考進名牌大學。畢竟,自己都放棄自己的人沒人救得了她。
老張每天都會花一點時間檢查大家的改錯本,即使一天可能也就一個錯題。主要是他這個老師和大部分老師很不一樣,他似乎把成績看得很淡,他從不把分數掛在嘴邊,相比于低分他覺得那些在能力范圍內的題目上卻失了分的學生更可恨。他很注重反思、總結,以致于有人覺得他不適合當物理老師,應該改行去當語文老師。
2
一天早飯后,老張突然讓科代表收改錯本。碰巧於夢那組的組長去了廁所還沒回來。化學科代表邢凱不知什么時候就過來了,從第一排開始收改錯本。
不一會兒,於夢意識到了左邊有個人影已經矗立了好久。她抬頭看了看,邢凱看著她,伸了伸手上的改錯本,於夢搖了搖頭又低下頭去,旁邊那個身影依舊矗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走開了。
於夢的臉頰有點發燒,雖然她已經差到對什么都無所畏懼了,不交作業,甚至不交試卷,不聽課,甚至不上課。組長們剛開始基于她以前還算是個優等生的印象,也不怎么為難她,后來直接就把她納入頑固分子的范疇了,但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耍賴似乎更讓人覺得羞恥,不是么?
生活枯燥無味地讓人想要風干成木乃伊,這世界如同只有黑白兩色,於夢覺得他們都是被放映在黑白電視機里的大大小小的角色。而她,這個顆粒般的存在,即使是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會對這個時代產生什么影響,就像一滴水匯入大海,也不曾看見一絲波瀾。
之前是思想的黑洞,現在卻只有黑洞。直到下晚自習,於夢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想了什么。她慣性地收起東西裝進書包,一身空洞地走出了教室。不知走了多久,她的眼神里突然有了點光彩,就像一個空洞的□□剎那間嵌入了靈魂。
前面那個人是邢凱。
於夢看著他的背影走了好久,他們剛好是一個方向,走到馬路對面花壇里邊的那條小路上。
邢凱不知怎么地突然回頭看了一下,看到於夢的時候嘴角上揚了一個小小的角度,小到沒有辨識度,然后又立馬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還真別說,兩個人在這方面還真是有共同點,那就是夠虛偽。這不,於夢見勢立馬低下了頭,裝作一副我沒在看你,我沒在看你,我沒在看你的表情。
3
懶惰在高二的時候就已生根發芽,現在想強行斬草除根,就好比一個人要脫離地心引力。優秀是一種習慣,萎靡也是一種習慣。於夢每天被“黑白兩道”撕扯著,都快要人格分裂。
然后,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贏了,高三了,依舊隔江猶唱后庭花。
新來的班主任似乎總能給死氣沉沉的高三集體注入新鮮的血液。這天,老張第一次帶來了他的精神食糧——《讓世界因我而美麗》。
聽到寂靜法師這個名字的時候,大家還都以為老張是隱藏于田野的什么□□人士,后來才發現可能是自己武俠小說看多了。
於夢這時候的確是精神空洞的時候,她直到今時今日才意識到精神財富對一個人來說是多么地重要,一個人沒有了靈魂就是行尸走肉,於夢誠如是。
然后,她抄下了老張讓他們都要抄下并且每天早上大聲朗讀的神奇咒語。
“我知道,我不是因為偶然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是主動想來的,我是為了繼續前生偉大、美好、無私的夢想而來的,我是為了通過各種苦樂順逆的體驗來歷練自己而來的,并由此完善、成長和提升。”
“我是因為愛這個世界才……”
……
只是,她已經病入膏肓了,這樣勵志而正能量的話語對她來說毫無功效,每次念完后的短暫振奮并不會起到什么長久的作用。
一些恨透□□的人覺得老張是在浪費時間,然后就和尚念經,也有喜歡新鮮事物的人覺得很有意思,每天念著玩玩,當然那種從來都是唯命是從的乖小孩當然就真的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會有什么奇效啦。
於夢打心眼里是比較喜歡這一類老師的,他們不只是機械地關注成績單那一張不會說話的黑字白紙。高三這種高壓下的學習環境,取勝的關鍵還是心態,尖子生高考失利不勝枚舉,普通生一朝逆襲黑馬不乏其人。
然而,於夢現在的狀況連普通生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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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這幾位同學出來一下,王學森、郭濤、……、於夢、……”
於夢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臉頰。因為只要是在11班待過的人都知道,只要有王學森、郭濤這兩個人的名字的名單肯定是黑名單,最奇葩的是在這個名單里有且僅有於夢一個女生。於夢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當年孫臏□□之辱的感覺,這么說一點也不夸張。
她尷尬地有點懵了,最主要的是邢凱就坐在她的后面,她假裝沒聽見依舊坐在那里,老張雖然只喊了一句,但旁邊的張小靜和宋蕾似乎聽得很清楚,“於夢,老師在喊你!”於夢漫不經心地抬頭往左邊看了看,和她隔了一個走廊的宋蕾用很不耐煩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喊她的不是老張而是她,而宋蕾旁邊的張小靜也是復制了宋蕾臉上的表情。好吧,鑒于這種壓力之下,於夢只好慢慢悠悠地走出去,說實話,她之前還想裝作沒聽見,然后蒙混過去這個尷尬的局面。
邢凱看著慢慢悠悠地走出去的於夢,表情復雜。於夢似乎感受到了后排傳來的目光,微低下了頭,面頰燒紅,這次不是心悸而是臉紅,一種羞恥的臉紅。其實一切的一切只是於夢想太多,她太過于在乎自己在邢凱心中的形象,以至于自己變“壞”了,她的自尊心作祟使得她每天都在想邢凱會怎么看她,沒有把心思花在如何回到過去那個自己,所以只會越來越差。然而在邢凱心中,於夢其實哪兒都沒變,變得只是她對他的心,在他看來,於夢放棄他了。想來,邢凱才是於夢見過的唯一一個不那么在乎對方外貌和成績的男生了,不然的話,當於夢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時候,邢凱卻從未走遠。而在學生時代,喜歡都是那么膚淺,不是因為顏值就是因為才華。
5
這天周日,依舊是要交改錯本和要考理綜的日子,對於夢來說就是黑色星期天。輪到他們組交改錯本,沒來得及抄題那是必然的,改錯對于於夢這個作業都永遠做不完的學生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加上這次是真逃不脫了,畢竟一個組才十幾個人,隨便點一點就知道誰沒交。下午還有該死的理綜考試,於夢已經不止一次選擇題故意不填學號導致答題卡讀不出來了,這種把戲偶爾使用一次還好,使用多了就難以掩人耳目了。這里不得不說,差生的確比優等生活得更累。
去江城大學的想法在於夢的腦海里曇花一現,不過這曇花一現的鼓動力也足以驅使著這個已經厭倦了學習的女孩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招呼都沒打,就像個幽靈一樣走出了教室,當然,沒人會注意到她,因為這時候正是教室里最喧鬧的時候,她就像一個被魔鬼牽引著的空洞的軀體乘坐著通往地獄的公交。
“一張去江城的汽車票。”
“身份證?”
於夢楞了一下,說:“沒帶。”她的確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直接回住的地方拿了錢就鎖上門走的,還真是什么事情都沒考慮,這還似乎是她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去一個大城市,而且是毫無理由的。
事實證明綠籬縣的確是個小地方,再加上汽車票還沒有實名制,所以售票員就抬頭瞄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經心地敲了敲鍵盤,頭都沒有抬地說:“81元。”
“哦,好的。”
暈車讓於夢都快沒意識了,她在汽車上昏睡了3個多小時,到了江城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了,這時候正值冬季,白天短晚上長,所以太陽都快落山了。不得不說一個人沒有了靈魂的確變得無所畏懼了,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哪里來的勇氣說走就走,居然一點都沒考慮后果,也沒考慮時間點。
“姑娘伢兒,去么斯地方?”
“去么斯處兒,小妹?”
“要的士唄”
……
一下車,於夢就被的士司機們追著不放,她一直在笑著擺著手搖頭,但他們依舊鍥而不舍,只要有回應,他們就不會放棄。於夢的確做不到視而不見,表面冰冷,內心卻不冷漠,所以她只好低著頭一直往前走,直到離汽車站越來越遠,那些人才沒有跟上來。於夢松了一口氣,眼前的江城并不是於夢想象中的那樣,滿眼的喧囂,之前的士司機們堵人的行為和綠籬縣并無二致,方言讓她感到驚慌和陌生,她內心不免有些失落。
“去江城大學。”於夢攔下了一輛的士,她的確有人多恐懼癥。
“哪個門?”
“啊?額,,,正門,多少錢啊?”
司機楞了一下,但他馬上反應過來,右手伸出三根手指。
是的,那時候半智能手機上還沒有那么多app,對于只會用手機拿來打電話的於夢當然不會知道有百度地圖這種東西了,所以她傻傻地上了車,10幾分鐘后下車直接給了司機30塊錢,連他有沒有打卡都沒有注意。不得不說,綠籬縣一些落后的印記在她腦海里還根深蒂固著,也或許是她真的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就像神雕俠侶里剛出墓的小龍女。
好吧,江城大學的正門還沒有一中宏偉,只是看起來歷史悠久,所以顯得更莊嚴。不過門外和門內的確是兩番景象,外面塵土滿天,到處都在施工,里面都被大樹環繞著。於夢站在那兒仰視著這所大學,就像見到自己的偶像,雖然校外見鬼的施工和噪音讓它跟預期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於夢內心還是有點小激動。她肩膀有意識地提了提自己的單肩包,深吸一口氣,像是這所大學中一名普通的大學生,邁了進去。
她感受著來來往往的歡笑聲、話語聲和自行車輕快的響鈴聲,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大步向前走著,時而微閉雙眼,時而甩手回頭,身體似乎被賦予了新的靈魂,而這些散發著青春之氣的大學生們如同一個個一瞬而逝的影像在她身邊由清晰變得模糊。
“同學,第一報告廳晚上有音樂會哦。”一個戴著兔子熒光棒發圈的學姐朝著於夢笑了笑,然后遞給了她一張傳單。
於夢當然不會拒絕,微低了下身子接過傳單,回笑了一下。早就聽說江城大學美女如云,但於夢親眼所見感受更深刻,她感嘆于到處都是長發飄飄的淑女,她們之間交流也細聲細語,學校的古建筑本來就散發著一種古韻美,而這些活動的人兒更真真正正顯示了東方女人特有的古典美,這么說一點都不夸張,腹有詩書氣自華大概就是這么表現出來的吧。長發飄飄、學生裝扮的於夢走在江城大學里并不突兀,她甚至在某個瞬間有一種自己正在上大學的錯覺,而之前所經歷的種種不過是回憶的影像。現實生活痛苦的人總渴望生活在虛幻中,避世主義在他們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前方的喧囂把於夢從幻想中拉了出來。
“下面出場的節目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模特走秀大賽,美女如云,最主要的是我們江城大學人才濟濟,不僅模特是我們江大人,就連模特身上的服裝也是我們多才多藝的江大人自己設計的。”
有男生開始吹口哨,用力揮舞著熒光棒。
“是的,在觀看的過程中你可以拿起你手中的手機根據左右兩邊顯示屏上顯示的選手編號進行投票,選出你心中的女——王——模——特!”
在男女主持人一唱一和之后,底下的人們開始鼓掌,舞臺開始變暗,然后又慢慢亮起來。於夢在擁擠的人群中鉆著空子,極盡渾身解數接近舞臺,他們都抬著頭,興奮地沒有空往下看。
“對不起對不起!”於夢連連低頭。
男生只是看了自己的腳一眼,然后跳到凳子上繼續歡呼著,和后面大部分人一樣。於夢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的人都那么高,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雞藏鶴群”,她最后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看到舞臺的地方——攝影機的后面,這里沒人,即使只能通過三腳架的縫隙看到舞臺,於夢也感到很滿足。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得不說,於夢的確很幸運,那天正是江城大學120周年校慶,那個晚會正好是江城大學120周年校慶文藝晚會。只是江城大學畢竟是江城大學,連校慶晚會都是學生自己組織策劃,果然是學生做主,演員是學生,觀眾也是學生,不像一中那樣,學生連看的機會都沒有。
模特大賽的確讓人眼前一亮,特別是其中的“青花瓷”系列讓人耳目一新,主持人一直在后臺解說每個系列設計的靈感和象征意義,當主持人在末了說所有設計的服飾都是紙質的時候,於夢驚呆了,她好奇她們是怎么穿上紙衣服的,連她們頭上的相呼應的發飾都是紙質的。
於夢常常感嘆于這些人為什么學習那么好還那么有才藝,能考進江城大學的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像於夢所在的這種重點高中的普通班,高考能有一個考上江城大學的就已經很不錯了,只是把學習弄好已經夠花腦子了,哪里還有空來弄這些課外活動。
站著站著,晚會在不知不覺中接近尾聲,在人群散去之前,她從后面又慢慢擠了出去。夜幕降臨,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昏暗的路燈照在地上的落葉上,周圍的一切變得朦朧起來,恍若夢境。她走過食堂,這個食堂的建筑風格和之前見過的有所不同,所有的物品都是木制的,從一樓外面的青色的古老的臺階走上去,見到的是方形的桌椅,長長的板凳,走在同樣木制的地板上,腳步不自覺放慢,以免破壞這靜謐的氣氛,人的心境也不自覺跟著平靜下來。於夢才剛走進去,發現戴著白色廚師帽的工作人員低著頭在擦桌子,的確很晚了,這里已經打烊了。不一會兒,她又走進了一棟女生公寓,她之前并不知道這竹林后面是什么,只是總有三三兩兩談笑的女生從這個竹林縫里走進去就不見了蹤影,於夢徘徊了好久,出于好奇她還是跟著她們屁股后面走了進去。好吧,這是一個被竹林包圍的女生公寓,如果不是本校人,還真難知道這個小縫里面藏著一個“世外桃源”。公寓不高,還沒有周圍的竹子高,所以從外面發現不了,但是卻很寬,外觀呈一個張開雙手的巨人形,兩邊伸展開來。於夢背著單肩包低著頭跟著姑娘們走了進去,事實證明,門口除了賣夜宵的阿姨外,沒有任何的諸如刷卡式的防止外人進出的裝置。然而賣夜宵的阿姨也不是宿管阿姨,只是為了方便晚上自習餓了的同學,不得不說,名牌大學就是名牌大學,一切以給學生方便為重心,夜宵攤子從晚上十點一直到凌晨兩點,這種暖心的設計恐怕讓不愛學習的人也有了學習的欲望了吧?只是讓人感動的不僅僅是這里,每層樓的過道中間都有飲料販賣機,於夢似乎第一次見到這么高大上的玩意兒,看著旁邊和她一樣背著單肩包的美女投進去幾個硬幣,然后用手按了按,“砰”地一聲,飲料從下面滾落了出來。女孩一走,於夢馬上復制了她的行為,然后笑了笑,仿佛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戲。她在過道間慢悠悠地走著,只是每個防盜門都是緊閉著,不得不說江城大學真有錢,這厚重的防盜門比一中教學樓的門都不知道高了幾個檔次,里面的聲音都聽不到。於夢想想還是離開了,好奇心太重的她像個變態。
夜更寂靜了,於夢低著頭沒有方向地走著,路燈微弱的光照著虛弱的她。江城大學大到去不同的學院要坐公交,每個學院有它獨立的教學樓、食堂、學生公寓和運動場。雖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於夢每經過一個運動場都能看見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進了一個球會大吼一聲的大男生們。她在一個四周高如城墻的運動場上停了下來,這可能是校主運動場,從最上面下去都要經過兩段長臺階,偌大的操場像個天然盆地。一些女生穿著運動服在慢跑,姿勢和馬拉松女運動員競走的姿勢一樣,人在劇烈地扭動,腳卻只是在快走,有些正式卻也有些滑稽。下去容易爬上去卻難,當於夢不知從哪個出口再次回到上面時,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然后俯視著底下螞蟻般大小的人們。
畢竟剛剛步入冬天,夜越深天越涼,已經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於夢獨自游蕩在行人越來越少的校園里,像一個透明的存在,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逝去的喧囂把她從幻想中拉了出來,她才想到這么晚了她要何去何從。整個江城大學就是一座山,白天宛如仙境,到了晚上也不免有幾分陰森,尤其是江城大學的路燈還特別的少,零點的時候,只有醫學院的教學樓還亮著一些燈,孕育著多少醫者勤奮的靈魂。可能是實在走不動了,她找到一個湖邊的長椅坐了下來,捶著小腿肚,湖面只是一片黑,看不到波光粼粼的景色,像一個黑洞更像於夢此時的眼睛。
“叮叮叮!”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讓這現實更多了幾分真實性。
“夢啊!你在哪呢!”對方有些抽泣夾雜著憤怒,“你班主任打電話說你下午就沒有去學校,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回來,你到底想干嘛?不想讀了?我和你爸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你知不知道?”
於夢內心不免有些心酸,只是聽著。
“我打房東電話,她去你房間說你不在……”
“班主任說你經常不參加考試,上課突然就走出去了,他讓你退學,你這個學生他不敢要,你知道嗎?啊?”
“你說你退學了你要干嘛?好不容易考上重點高中,高中都沒畢業你要干嘛?小時候還挺聽話,怎么越長大越變鬼!”說完后面這句,於夢的媽媽都哭出聲了。
“你到底在哪!有沒有在聽!趕緊回去!你說話呀!”
“江城大學。”
“喂!喂!喂……”
於夢本來就聽不得別人哭,更何況是自己的媽媽,她捂著臉大聲地哭了出來,這兩年半來第一次這么放聲地哭。見鬼的淑女!見鬼的笑不露齒!見鬼的高冷!她甩著自己耳光,恰恰是自己逼著自己成為那種所謂高冷優秀的人的行為把自己變成了自己都不認識的人。這是壓抑了多久啊,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大哭過后的她從上到下用力地擦著自己的臉,秒變回之前那張冷漠的臉,身體里仿佛注入了另一個靈魂,安靜得有些可怕。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萌生在她的腦海當中,那就是——死亡,只有死亡能把她從這無邊無盡的痛苦當中解救出來。她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對父母,畢竟從小到大的乖乖女從來沒有經歷過父母被班主任訓話的事情,她更不知道如何面對同學和老師,也許他們還四處去找過她,她失聯的事情弄得沸沸揚揚,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回去后如何面對如今這個不堪的自己,她沒有重新做人的勇氣和動力,一切都回不去了。
長椅上的手機還在不停地震動著,沒有給於夢思考的機會,她拔下手機的電話卡,扔進了湖里,這個曾經打過邢凱手機的電話號碼永遠地消失了。發了好一會兒呆,還是做不到無牽無掛,她從單肩書包里拿出筆紙,呵呵,嗯,應該算是遺書吧。
親愛的爸爸媽媽:
對不起!女兒讓你們失望了,以這種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是我太痛苦了,完全沒有活下去的意志。我的生活充滿了黑暗,這一年來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生活的樂趣,每天都是各種打擊,各種考試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心理素質的確不夠強大,也許是優等生當久了,差生的日子就像坐牢一樣,我之前怎么就沒有體會到他們的感受呢,相比起來,我要懦弱地多!只是人生就是這么戲劇,以前遇到困難的我總是戰斗力滿滿,像只永不疲倦和別人永遠傷不了我一根汗毛的鐵公雞,即使被別人當面罵我是個丑八怪,不但一嘴亂牙還才小學二年級就戴著丑陋的獨眼龍眼鏡,我依舊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依舊驕傲地活著。只是我似乎和神靈做了一筆交易,只要自己能夠變得好看,智慧什么的我都可以上交。然后一切就顛倒過來了,雖然我也沒變得多么好看,但我之前的那些不屈不撓、勤奮上進的優良品質的確離我遠去了。如果真的有這種交易的話,我寧愿回到過去,我深刻地體會到一個人心靈的強大才是最有力量的堡壘!
雖然家里大部分人都重男輕女,但我很感激自己的父母卻還有點重女輕男。從小到大,無論我有什么樣的要求,你們都盡力滿足我,過年帶回來的好東西也都是我先挑,雖然我比弟弟大。在大部分事情上,你們都會聽遵循我自己的意見。相反地,弟弟由于生性貪玩,不愛學習,也就少了許多自由的權力,你們幫他決定得多,對他也不抱多大的期望。然而我現在卻想說,360行行行出狀元,學習不是唯一的獲得幸福生活的途徑,也許以前我即使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會說出來,但是我如今深深刻刻地體會到讀書并不輕松,精神上的折磨來得更猛烈些。弟弟至少忠厚孝順,以后我不在了,他長大了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的。
此生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我是幸福的,只是生活中還有許許多多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在痛苦面前,我選擇終結自己來終結它。
於夢把寫好的信放在長椅上的書包里,慢慢走到湖邊,踏上不算高的石頭圍欄,閉上雙眼,居高臨下地站了好一會兒,縱身一躍。
只覺得水涌入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那徹骨的寒冷,就好像是大冬天里被人迎面潑冰水,而這水還是源源不斷的。該死!怎么還沒死?清醒的神經讓於夢有些慌,她不應該處于無意識狀態然后死去么,只是這清楚的窒息的感覺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覺得自己快要踹不過氣來,而她怎么跳進去的,現在依舊是那樣的狀態,并沒有向湖中心或者湖底沉去。她踹不過氣來了,這種感覺怎么這么難受,她的眼睛依然是緊閉的,她踮了踮腳,整個人居然奇跡般地立起來了。好吧,貌似這湖水并不深。原來死之前那么難受,并不是無意識的,經歷著一段痛苦的掙扎,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把於夢從死亡的掙扎中解脫出來,她決定不死了,她的確夠懦弱,既怕活著又怕死了。
“救命——”喉嚨進水的於夢并沒有意識到此時自己的聲音小的可憐。
“救——命——”於夢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夜已深了,現已凌晨,偌大的校園里幾乎沒有一個人,過了好一會兒,湖對面有騎自行車的回頭看了一看,猶豫不決地停了下來,於夢用盡力氣喊了一句,那個男生才隱約停下來。只能說這大半夜的,聽到這種喊聲還能走過來的的確是勇士,或者說她於夢命不該絕于此。不知過了多久,折騰了一宿的於夢都快要站著睡著了。
“你還好吧?”男生拿著手機對著於夢,不知道是拍照還是干嘛,不一會兒他又開始打電話,快沒意識的於夢當然沒聽到他在說什么。
似乎遭到了對方的拒絕,男生皺了皺眉頭,他走過來,手跨過欄桿要拉於夢上來,只是他的手都不足以夠到於夢,“你等一會兒,我去叫人,馬上就過來。”
於夢看了看他,眼神里透露著恐懼,她覺得男生不會再回來了,她站在水里是堅持不到明天早上的。
“我馬上就回來。”男生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懼,然后立馬跑開了。
6
“就在那兒!”
他帶來了兩個保安,他們一起把渾身是水的於夢拉了上來,可以說是使出了渾身力氣把一個小姑娘從死神那里拖過來。
“小姑娘啊!你說這大冬天里!你不冷啊?”
此時的於夢恢復了一點意識,她渾身發抖,頭發還在滴著水,不敢抬頭看人,以至于男生什么時候走了都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啊我們送你回去”
保安見她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去了他們值班的保衛室。
“小姑娘,別害怕,來,先喝一杯熱水。”
低著頭的於夢顫抖著接過那杯水,雙手捂在上面,沙發上越來越濕。
“你家在哪兒啊?”保安試探性地問著,盡量安撫於夢的情緒。
“綠,,,綠籬縣。”於夢的牙齒打著抖。
“這么遠啊,大半夜地怎么在這里,這邊有親戚么?”
“沒有,”
“小姑娘,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先去洗個澡,你一直這樣坐著會感冒的。”不一會兒,一個保安大哥遞給她一套保安服,“衛生間就在那邊,這是提供我們值夜勤的人用的,有點小,你先用熱水沖一沖。”
於夢連忙放下水,她終于抬起了頭,接過衣服,保安大哥朝她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衛生間的位置。
她穿著有她兩個腳大的拖鞋,抱著臨時的換洗衣服,低著頭幾乎是挪進衛生間的。她費力地脫下粘在她身上的衣服,在浴霸下沖刷著顫抖的自己。她仰著頭,緊閉雙眼,和之前不同,這次是熱水進入她每一個細胞,霧氣縈繞,仿佛靈魂得到了釋放。她的眉頭緊鎖,這一切猶如幻境,出了這扇門,她還是要面對所有的質問,而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躲起來。
當於夢再次挪進保衛室時,兩個保安大哥都不約而同地笑了,她的確太嬌小了,上衣可以當裙子穿,她一只手提著褲子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他們坐在她的對面,一個人拿著筆和本子面對著她,一個隨意地坐著,這種像警察在犯罪嫌疑人面前做筆錄的場景讓於夢更加不安起來,總覺得自己的“丑事”會被公之于眾。
“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湖里面?”
“我,我,我手機卡掉到湖里面了。”說完這個於夢就后悔了,完全沒有邏輯的謊言。
兩個保安都朝她看了看,很明顯的不相信的眼神,沒有說話。
“我自己跳進去的。”過了好久於夢自己說出了這句話,她依舊低著頭,雖然聲音很小,但在場的人都聽清了。
兩個保安一點也不感到震驚,繼續問她,但盡量避開使用“自殺”這個詞。
“為什么跳到湖里面去啊?”
“沒事的,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於夢終于抬頭看他們,他們見狀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有什么苦水盡管吐出來。”
於夢忍不住就流出了眼淚,“我是綠籬一中的一名高三學生,壓力太大了。”
“哎呀,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高考算什么呀!”
“可我以前是個優等生,父母對我期望很大,現在變成了差生,自己也承受不了這種心理落差。”
“我們都是江城財經大學畢業的,你信嗎?現在還不照樣只是一個保安。”一個保安說完,另一個保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高考也許對現階段的你很重要,但是在你整個人生經歷中其實微不足道,起關鍵作用的還是你對待生活的態度,樂觀的人的生活總不會太差。”
於夢雙手端著茶杯,沒有說話。
“有沒有記得的家里人的電話號碼?”
“13788819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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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夢也不知道那晚后來發生了什么,只覺得迷迷糊糊中,保安壓低了聲音跟電話那頭的人談了好久,那兩個人影一直在晃啊晃晃啊晃,她像是在做一場醒不來的夢。突然,有什么東西很刺眼,那是許久沒見到的大大藍天中的朝陽,自己好像被抱著走,然后被放在柔軟的墊子上。那個和保安說話的人不是舅舅嗎?果然是在做夢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外婆家的床上,外婆還握著她的手一直在擦眼淚,嘴里還一直在罵著媽媽。
“傻兒啊,你咋這么想不開啊,考不上大學咱不考了,我養你。”
於夢見外婆又開始擦眼淚,自己也跟著流眼淚,她的確是太自私了。她再次閉上了眼睛,她想好好睡一覺,沒有力氣去面對圍在她床邊的舅舅舅媽、外公外婆還有表弟表妹,不用考慮怎么去面對老師、同學還有邢凱,她更幻想著一覺醒來能夠回到初三畢業的那個暑假躺在竹床上的午后。
只是高三的時間極其寶貴,第二天媽媽突然就大老遠從廈門趕回來了,一臉不悅,拽著她就要回綠籬縣,午飯都沒吃。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敢帶走她試試!她需要休息,都是你們夫妻倆給害的,對孩子要求那么高,是個人就會被逼瘋。”
“就她一個人那么嬌氣?別人都好好地坐在教室里學習,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呢!”
“你弄疼我了!”於夢用力甩開她媽媽拽她越來越緊的手,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趕緊跟我回去上課!”
“我不想讀書了!”
“不想讀書了?你現在出去只是初中學歷,誰要你?你跟我說你能干什么?好不容易考了個重點高中,你就算是坐牢也得給我坐完!”
“那也比天天忍受折磨好!”
“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就不信了我還管不了你了,我還沒死呢!”
於媽向來是脾氣好到所有人都不可能跟她發生矛盾的人,以前什么事都由著於夢,所以周圍人看見她發那么大脾氣,連於夢的外婆都沉默不語了。只是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激起了心中的恐懼,就想以最粗暴的方式盡快處理掉。
於夢沒再反抗,好,她就做個木頭人。
8
“你是於夢的媽媽?”老張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婦女,她個子和於夢差不多高,看起來卻比於夢更有氣質,倆人站在一起真不像是母女。
“是,給老師惹麻煩了。”
“你女兒思想上出現了點問題啊,”老張懟了懟眼鏡,用搞笑的普通話對著為數不多的外地家長說著話。
“她以前是個好孩子。”
“大家以前都是好孩子。”
“老師,你看現在我也回來了,孩子能不能繼續上學呢”
“我建議讓她休學一年,她現在這個狀態不太適合參加高考,而且現在時間也不多了,她還完全不在狀態。”
“這我還是得去問問她自己的意愿。”
辦公室外,於夢在連接辦公樓和教學樓的走廊里踱著小步,倚靠在圍欄上,手指有間斷地敲著不銹鋼扶手,沒人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一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姿態。也是,她不是什么學霸,更不是什么美女,估計幾天沒來上學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於夢,聽說你要休學?”打掃衛生的衛廣拿著簸箕和掃帚走到於夢身邊。
於夢一直很好奇,這個邢凱的死黨是怎么能夠總是主動來找她說話的,而且聽他的語氣好像還很著急的樣子。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休學?”於夢淡淡地笑著,仿佛說的不是她一樣。
“那你還繼續上課嗎?”
“課還是要上的啊,難不成真的叼到不參加高考?”
“那就好。”衛廣笑嘻嘻地走開了。
課當然還是要上的啊,就算天天混日子,至少每天還能看到他,於夢看了看遠處在走廊里和男生瘋鬧的邢凱,發現他也時不時地眼神瞄到自己,連忙轉過了頭。
“班主任讓你休學一年,我好說歹說,他才同意讓你繼續在11班學習。”
於夢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和她媽媽面對面站著,說實話,當她聽到“休學”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里還是有些發冷的,她過去也是一個優等生,如今卻輪落到如此地步,其實再來一年或許對她來說是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只是心里一想到從此可能離他越來越遠時,就禁不住心涼。
“我留下來陪讀,你可真要收心好好學習了。”
“我知道了。”
遠處的男生依舊在那兒打鬧,邢凱的眼神卻時不時地停留在倆母女身上,於夢背對著他,他看不清她臉上的一點點表情,只是覺得他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她的媽媽長得真的很漂亮,氣質和她一樣淡雅,讓人不敢靠近,只敢遠遠看著,就像即使在夢里,她依舊留給他的只是遙不可及的背影。
9
接下來的幾天,於夢就像一個傀儡,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每天依舊上學、放學,安靜地有些反常,以前無話不談的母女如今卻形同陌路。
“水夠嗎”於夢的媽媽站在衛生間外。
“夠。”
“待會兒我們談談吧。”
“嗯。”
於夢也覺得兩個人現在的相處方式有些怪異,又不知道怎么跟媽媽說出心里的憋屈,又怕說出來媽媽不但不會理解她,反而會像奶奶一樣毫不留情地嘲諷她。所以兩個人當中有一個人先提出來,另一個人立馬會答應。只是她不知道從何說起,早戀?也沒戀過啊;不喜歡念書了?這要怎么說出口,況且她只是暫時不想念書,她對知識還是有一定渴望的。
“你——”
“你先說。”
兩個人異口同聲,場面有些尷尬,於夢看著窩在被子里只伸出一張臉的媽媽笑了笑,但又立馬收起了笑容,她已經好久沒有展現出任何表情了,突然覺得臉有些疼。
於夢的媽媽有一絲晃神,突然來了興致,拍了拍床左邊的位置,“今晚別寫作業了,我們母女聊聊天。”
“好。”
“我記得你以前挺愛學習的啊,現在怎么,在一中跟不上”
“不是這個原因,我初中不還在實驗班呢,也是和小學一樣一二名一二名地考呀。”
“那是什么原因”
“我喜歡一個男生。”
於夢現在背對著她的媽媽講話,她看不到媽媽此時臉上吃驚的表情,她媽媽自然也看不到她現在的一臉平靜。
在於媽的印象里,於夢一直都是以學業為重,有時候她爸爸會開她玩笑,問她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男生時,於夢都是厲聲制止。
“他的學號剛好在我的前一號,他長得很好看,成績也好,人緣也好,聽別的女生說他家里也有錢,當然這個并不重要,這些都不是我喜歡他的理由,我喜歡他是因為他跟傳統的優等生很不一樣,當然,也許還不能稱他為優等生,他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我以前從來都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他能夠在前一天晚上玩手機到很晚,第二天還能精神滿滿地來上課,他數學能考出和第二名相差很多的分數,但他也經常在數學課上睡覺,他沒那么守規矩,經常被不同的老師批評,成績依舊很好,他似乎不怎么在乎別人的眼光,可能說了你也不認識他,他叫——”
於夢越說越來勁,臉上還浮現出了笑容,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也許發現了不對勁,媽媽一直都沒有回應,她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看,媽媽已經睡著了。她有些遺憾,她還沒說出來他叫什么呢,不過似乎她也不想讓媽媽知道他叫啥,那就這樣吧。於夢輕輕爬了起來,關了床頭燈。
此時,於夢的媽媽睜開了雙眼,滿眼寒冷,跟剛剛於夢一眼的暖意截然相反。
10
第二天早上,於夢醒來的時候發現右邊的被子已經疊得整整齊齊,床鋪上也沒有了任何溫度,她才想起來媽媽前幾天跟她說今早要和奶奶去一趟水川市。這么早就出門,不用猜於夢就知道她們要去干嘛了,去見所謂的“狐仙”,其實就是去算命,奶奶最喜歡搞這種名堂了,每次姑姑們一回老家,要是誰家里一年內發生了什么大事,第二天她準帶她們去問“狐仙”,於夢對此常常嗤之以鼻,生老病死哪來的命中注定,簡直荒唐可笑。
早上五點出的門,差不多七點到水川市,結果到快吃中飯的時候才輪到於媽她們,一個小尼姑出來領著她們進去。
主室與外室環境截然不同,方才還明亮溫暖,眼下卻灰暗陰冷,這里的布置就像祠堂一樣,四根大柱子撐起整個屋頂,大廳中央整整齊齊地放著三排跪墊,前方像龍椅一樣的凳子上坐著一個人,由于有珠簾隔著,底下的人看不清那里面的人。
“你們先稍等一下,我家主人請狐仙去了。”小尼姑雙手合攏對著客人鞠了一躬。
“趕緊跪下來等。”
於奶拽了於媽一把,還沒回過神來的於媽趕緊跪了下來,心里忐忑不安,請狐仙?上面不是坐著一個人嗎,難道是另外一個人,還是真的狐仙上身?她以前比於夢還不信這一套,所以於夢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像其他農村孩子一樣算過命。
“把你們要問的人的生辰八字寫在這張符上。”
不知過了多久,小尼姑又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們面前,於媽跪得腿都有些發酸了,生怕於奶禁受不住,時不時轉過頭來看著她,想開口說什么又被於奶的眼神壓下來,於奶似乎一點事都沒有。
“下面跪著的人誰先開始啊?”
前面坐著一動不動的人終于開口講話了。
“我媳婦。”於奶趕緊答話。
“所問何人?”
“我女兒。”於媽低著頭怯生生地說著,心里想趕緊知道結果。
“來晚了。”
於媽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頭,倒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剛剛說話的人的聲音跟之前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但是前面的確只坐著一個人啊。
“你女兒性格比較偏執,她班上有一個男生是她的克星,你來的太遲了,如果早一點,或許還來得及解救,不過這也是她命中的一個劫數。”
於媽和於奶面面相覷,“那還有什么補救的辦法嗎?”於媽緊張地問著。
“這兩個人不能待在一個班里,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她換班。”
原來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命中注定,命運把兩個人拉得越來越近,當兩個人自以為就要靠近對方的時候,命運又殘忍地把他們撕扯開來,留下滿地傷痕,而傻傻的他們還以為只是自己不夠勇敢,不夠努力。
這天晚上,於夢在桌子上寫著作業,於媽在炒著蛋炒飯,旁邊床頭上的手機突然連續叮了幾聲,於夢看著一邊完全心不在焉的媽媽,便自己拿起了手機翻看信息。
“你女兒今天狀態很好,我今天把她叫出去談話了。”
“以后有機會我會再找她聊一聊的,希望她的狀態有所好轉。”
“今天的水果我就收下了,以后家長見老師真的不用帶東西了,換班這樣的事情我是真的無能為力。”
“其實不是我說,換班也無濟于事,學習在哪學都一樣,如果在這學不好,在其它地方也一樣。”
於夢心中憋滿了火,一觸即發,一想到自己差點在媽媽的作用下和邢凱不在一個班了,心里就有些空洞,最讓她惱火的就是她什么時候淪落到了需要家長“塞黑”的地步了,她就算差到骨子里,也不允許這么骯臟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簡直就是一個污點。
“你今天去見班主任了”於夢渾身散發著冷氣讓人不敢靠近。
“你看我手機干嘛?”於媽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一把搶過手機。
於夢一把推翻書桌上所有的書,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吼著,“你不是也翻看過我的手機?”
於媽楞了一下,“你吼什么吼,有這么跟媽媽說話的嗎”
“你為什么要去賄賂班主任啊,啊你讓老師們怎么想我?你讓同學們怎么看我,啊?”於夢的喉嚨幾乎要喊破了,“你就這么看不起我,你難道不知道我從小就最討厭這樣的人嗎?”
說完於夢就哭著摔門而出,她心底恨到擰得出血,她多么驕傲的一個人啊,她可以忍受自己不再優秀,她不能忍受自己變差了卻連尊嚴都沒有,還變成了以前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在操場上跑了多少圈,痛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死掉,還要這么屈辱地活著,她當然也不會知道於媽呆呆地等到她靠近租房的腳步聲才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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