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相對于學校，鄭遠更討厭回家，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乖乖的回家，鄭遠還沒想好怎樣面對父母，只能暫且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媽媽來接時，鄭遠低著頭抿著唇，女人站在校門口張望著，看鄭遠出來連忙迎上去，臉上掛著笑容，倒真是個好母親。

        鄭遠始終沒抬頭看她，無論女人多溫柔多盡心盡力的詢問和安慰，鄭遠只點頭，女人拉她時手指下意識的往回退縮，女人似乎意識到她的恐懼，伸出手用力拽著她往回走。

        鄭遠掙脫不了，盡管已經這么多年了，她曾真的以為自己得到救贖，以為回來就能改變自己，可當面對她時，依舊如此可怖。

        被拉回車上，在沒有第三個人時，女人終于控制不住低吼“你作給誰看，我不是為了你好，你說你不認識路，不敢自己回家，我請假來接你，送你來重點初中，還不因為考慮你的未來，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

        鄭遠不語，手指僅的抓著書包帶子，關節處因為用力泛著白。

        “你那要死要活的樣子作給誰看，你不用給我甩臉子，下周你自己想辦法回來，這么大了，讓我省點心！”

        女人說的激動，伸手推推鄭遠，“你死了，回句話行不行？”

        鄭遠壓著心中的火氣，在女人拉扯中抬起頭，眼里嘬著淚水，咬著牙，渾身顫抖，“媽，這是你想要的，你有沒有問過我，我想要什么？”

        女人愣住了，突然爆發開始拿東西往鄭遠身上砸，像是受到什么詆毀，“我當你叛逆，你十三四了，能不能懂點事��？”

        鄭遠嘴角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頃刻間腫起來，眼淚滑下來，就是不松口，拉著書包打開車門下去，“我今天自己走，不用你接我！”

        “可以，你別后悔！”女人也氣到極點，把玻璃揚上去，踩上油門就走。

        鄭遠站在那里，伸手擦擦臉上淚水，跟著人流往前走，路上有人回頭看她，鄭遠才不在乎，無數次這樣了，早就不在乎了！

        嘴里都是血腥氣，想找個地方吐出來，眼里有淚水，看東西模糊，鄭遠挺討厭自己這種矯情勁兒，哭什么，眼淚就跟掉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悶頭找垃圾桶，一頭撞上迎面走了的人。

        鄭遠連忙擦擦淚水，嘴里含著血水，含糊不清的說“對不起”

        對面人沒動，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塞過來一疊紙，鄭遠僵住了，抬頭看前，少年臉上依舊懶散，眼神意外堅定，鄭遠心臟像是漏了一拍，撲通撲通的跳著。

        鄭遠連忙摸把眼淚，接過紙，吐出血水，抬起頭，“謝謝”

        明明很乖，明明受了委屈很氣憤，可眼神空洞的一眼望不到底，看不穿，只有陣陣無力感。

        “和你媽媽吵架了？”他語氣懶散。

        鄭遠突然感覺到熟悉，這聲音清脆冰涼，她腦子里劃過穿白大褂的身影，可少年的樣子實在真實。

        “不管你的事！”她語氣冰冷，她不知道和一個重來沒有接觸過的人有交集又會有什么事情發生，她只想改變過去，拯救自己罷了。

        少年眼神里劃過不屑，抿著薄唇沒有說話。

        鄭遠的眼前閃過沈明明說過的話，天才音樂少年，擁有絕對好的未來，這樣的人與她本就不會有交集，她竟然想著躲開他。

        少女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少年的黑漆漆的眼睛。

        風吹起了誰的衣角。

        鄭遠后退一步，試圖繞開他，往前走。

        “你行嗎？一個人，我送你回去吧！”

        鄭遠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去，少年穿著校服，夕陽渡上一層薄薄金光，連夕陽都偏愛這樣的少年，明明站在同一處，建筑物的影子遮住夕陽，少年站在影子外，少女陰攏在灰暗中，一步之遙，天壤之別。

        “你看你，嘴腫成這樣�！背滔蛄仡D了頓“大晚上的容易讓人誤會。”

        鄭遠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少年的眼神里帶著上次在餐廳里的一樣的引惑，她臉上劃過一絲驚愕，垂下眼眸，躲避他的眼神攻擊。

        于是她往后走，似要逃走，程向霖也不知怎的，像被她的做法很感興趣，走向她的陰影。

        沒了夕陽照拂的少年定定的看著她。

        “你叫什么？”

        鄭遠沒有說話。

        莫名有一股壓迫感，鄭遠有點慌亂，不敢抬頭去看他，程向霖勾著嘴角。

        鄭遠不說話，深吸一口氣，“學長，再見了！”

        她飛似的逃走，拼命往前走，不知道為什么，鄭遠眼前重復著程醫生白色的身影，已經那辦公室里的暖意，手指劃過臉頰，那支筆挽起頭發，以及夢里他說“阿愿，我愛你”

        等鄭遠看見熟悉車又開過來，心臟才停止劇烈的跳動，等做到車上，空氣沒剛剛那么壓抑，女人嘆口氣，臉色緩和，“希望你理解媽媽！”

        鄭遠點點頭，迅速回過神，企圖讓自己忘記剛剛的一幕。

        鄭遠抬頭去看女人憔悴的面容，不都是這樣嗎？

        鄭遠要迎合著媽媽情緒，她生氣，鄭遠得連忙低頭認錯，她開心就要附和，沒人考慮她的感受，因為媽媽稱這個叫懂事，這樣規則她遵守二十三年。

        車外景色飛快略過，鄭遠看的出神，程向霖，程醫生，到底是誰？

        鄭遠又開始頭疼。

        程向霖，揣著口袋，嘴角勾起笑容，把耳機塞回耳朵，漫不經心往回走！

        李辭那邊，周末可沒閑著，聯系著大哥，把自己這周見聞通通給大哥說了一遍，大哥想啊，我七中扛把子，一小妮兒，治不了她！

        李辭對著手機屏幕，笑的盡興，“媽的臭賤人，看我不整死你。”

        “李辭，你在學校給我好好學習，我聽你們老師說了，你上課再給我搗亂，我打死你！”李辭媽在廚房忙活著，不停囑咐。

        “哎呀，行了，媽，我知道！”李辭不耐煩說著，人躺著沙發上，隨手開盤游戲，開始津津有味的打起來。

        鄭遠回家也就那點事兒，安安靜靜，順著媽媽的來，周末過得挺快，鄭遠照照鏡子，雖然上嘴唇消了腫，但還是發著紫，結了痂，一張嘴就疼，鄭遠揉揉臉“不吃辛辣，多喝水，爭取比賽前好！”

        鄭遠背著小書包，拿著保溫杯進班，沈明明就撲過來，一臉心疼問怎么回事，鄭遠放下東西，一臉無所謂。

        “不小心磕著了，沒事沒事！”

        “遠兒，你受傷了？”嚴子科轉過身一臉驚恐。

        鄭遠搖搖頭，表示無所謂。

        沈明明捧住鄭遠的臉，狠狠揉了一把，“不可愛了！”

        鄭遠“……”

        嚴子科“……”

        鄭遠坐下，收拾東西，和沈明明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遠遠，你去過酒吧嗎？”鄭遠聽到這里抬起頭看了眼沈明明，沈明明連忙辯解“我就是好奇，問一問�！�

        未來肯定是去過了，現在肯定沒去過，鄭遠搖搖頭。

        嚴子科這會已經拿著籃球站起來往外走，“打球了，妹妹，去看嗎？”

        鄭遠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不想去！”

        嚴子科看了眼，鄭遠還有些紅腫的嘴唇，“好吧，不去不去吧，你這嘴也不方便見風�！�

        鄭遠驚愕，沈明明一臉我懂的樣子，嚴子科拿著籃球自以為很帥的樣子往外走，“不要迷戀哥！”

        鄭遠翻個白眼，不想理他。

        沈明明趴在鄭遠的胳膊上，低聲的笑著“怎么回事，你們兩個�！�

        鄭遠剛想解釋，就看見，柳辰打扮花枝招展慢慢悠悠的進來，嘴里哼著歌，看見她翻了個白眼。

        沈明明本來還笑做一團，馬上收回笑容，看向鄭遠，鄭遠沒什么表情，該干啥干啥。

        班里的反校的人越來越多，漸漸也熱鬧起來，鄭遠喝口保溫杯里的水，瞇眼看看活躍的班級。

        這樣的生活，其實挺好的。

        鄭遠感嘆了一下，就聽見門咚的一響，鄭遠看過去，一個身材魁梧，寸頭，臉極黑，目測身高一米七往上的人進來，這身高和身材在這群小孩里可真不屬小。

        那人臉色雀黑，一身的戾氣，校服拉鏈磕在桌子上，發出叮當的響聲。

        他朝后排走過來，這意圖顯而易見，是沖她來的。

        鄭遠也收起笑容，坐在最后一排，看著闖進來的人，那人咬著嘴里息肉，朝著她的方向走來，班里人都屏著氣。

        鄭遠靜靜盯著他看，這個人的形象幾乎在他進來的那一秒就確定了，殷戈。

        他橫行作霸慣了，每天以欺負人為樂，她想擺脫校園暴力，必須擺脫他的壓制。

        鄭遠幾乎在那一刻屏住呼吸，手里指攥著緊緊的，指關節泛著白。

        殷戈走過來，氣壓逼得很近，他低頭看著鄭遠。

        鄭遠被迫抬起頭，那一瞬間鄭遠頭皮是發麻的，她不能正面挑起戰火，鄭遠拉著沈明明起身想要往外走。

        “跑什么？”殷戈說話時帶著笑，似乎她的退縮讓他很滿意。

        鄭遠告訴自己不要怕，可是那些畫面像瘋一樣砸像她，滿腦子只剩下尖叫。

        你恐懼過一個人嗎？像是兒時噩夢里總出現的鬼臉，每晚來鎖你的命？

        你敢直面恐懼嗎？他就站在那里，和當年一模一樣，鄭遠扭過頭，放開抓著沈明明的手。

        像是做出今生最大抉擇，她不知道怎么去改變，也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

        但那一刻她想保護鄭遠，以一個二十三歲的心智，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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