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考前幾天，唐銘卿所在的學校作為高考考點，提前把高一高二的學生清理打包扔回家。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得以打上了電話。

        可唐銘卿花了一頓午飯的時間，打了半個鐘頭，無人接聽的電話。

        他剛開始還不信邪，直到上課鈴響了，行政老師來巡查時才打碎了他的幻想――好像一直撥下去，對方總能接到一個。

        宋塬翚呢？

        為什么不接電話？

        聯系不上對方的心慌一瞬間鋪天蓋地。因為唐銘卿知道宋塬翚現在有多迷茫，有多無依無靠，所以他很擔心對方對自己說一句“算了吧”。

        就像元思君一樣，忍受不了痛苦而離開。

        宋塬翚很堅強……但人都是會變的，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唐銘卿很討厭考試，恨透了高考為什么要在六月。他真想很想脫了校服喊一聲“老子不考了”，那理性告訴他，這絕對不是宋塬翚想看到的。

        他喜歡宋塬翚，所以要給對方安穩的生活。

        按捺住自己沖動的心情后，唐銘卿給在附近普高讀通學的郭子衡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提宋塬翚最近的情況，只是問對方能不能去看看那個小孩。

        “他沒有接你的電話嗎？”郭子衡有點訝異。

        唐銘卿嗯了一聲。

        “可是我這幾天晚上回家都碰見他了。”郭子衡說，“會不會是他沒拿手機？你不是只給他打了一個中午的電話嗎，他手機又打不到你學校座機上。”

        可是……

        好吧，確實有可能。

        聽到宋塬翚沒事兒，唐銘卿一顆心終于落了地，這才后知后覺腿發了軟。

        見他沒了音，郭子衡半是打趣道：“我說今天怎么大忙人給我打了通電話。原來不是想我，而是因為有事情求我啊。”

        三年過去，郭子衡和他們很少見面，現在早已脫了稚氣，以前那“沙雕役總攻”的形象一去不復返，整個人落落大方。他開了個玩笑，和唐銘卿寒暄了幾句，然后關了免提，讓對方先掛了電話。

        郭子衡撩了下劉海，把手機遞給了一旁的人。

        他勉強笑了一下，道：“他好像很關心你誒，下次把電話接一下吧。”

        宋塬翚坐在路邊的花壇上，揪著外套的手指泛白。他看著路上人來人往，似乎在想著什么大道理。就當郭子衡以為他不會回話時，宋塬翚卻搖了搖頭。

        “你們都要高考啦。”他說，“真的不會打擾啦。”

        郭子衡瞪了他半天：“你到底怎么啦？”

        他蹲在宋塬翚面前，說：“今天你要是真的沒遇到我，我不撒謊，保不齊那姓唐的出來錘人。”

        宋塬翚可笑地看著他：“錘人干什么？我又不是他的誰。”

        唐銘卿總是出現在宋塬翚最狼狽的時候，大概只是看他可憐罷了。其實宋塬翚在很多時候都挺要強的，很討厭別人的施舍……可是真奇怪，他竟然有些貪戀。

        貪戀一個熾熱的擁抱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塬翚這樣告誡自己。

        郭子衡欲言又止，終究只是站了起來。

        “……我先送你回去吧。”他看了一眼漸變的天，“我記得你家離這兒不太近。”

        宋塬翚磨了磨指甲，心不在焉。

        “宋宋？”郭子衡見他不搭話，又叫了一聲。

        對方這才反應過來：“我在外面住酒店。”

        “什么酒店？”郭子衡以為自己聽錯了，“有房子不住，住酒店干什么？”

        宋塬翚沒回答他，眼眶泛酸，連帶著眼角都是紅的。這人頭發齊了肩，漂亮得比很多姑娘還驚艷。

        郭子衡看著宋塬翚，覺得這小孩子變化確實很大，令他有些陌生。他拉了拉宋塬翚的外套領子：“你熱不熱啊？”

        “不熱。”

        宋塬翚終于抓住了一個自己會答的問題，整個人忽然活過來了一點。

        “你要實在不行可以來我家住著，一個人住酒店也不太安全。”

        更何況是這么漂亮的小孩。

        “……嗯。”

        宋塬翚含糊地應了幾下。

        他并不想耽誤郭子衡有時間擺擺手，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你讓我不擔心，還是要我告訴唐銘卿不要擔心？”郭子衡伸手逮住想逃的宋塬翚，沒有一點浪費了時間的意思，“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你真的要想的躲開什么，這樣永遠都躲不開。”

        “如果是因為唐銘卿，”他頓了一下，但又很快說道，“或許有別的什么事情用謊言來掩飾，就得在這之后用無數個謊言彌補，難免會出什么紕漏。”

        再說，等唐銘卿回來了，紙都包不住火。

        宋塬翚長長的頭發都可以綁起來了，此時發絲垂下遮住了他的臉。

        所以……謊言瞞不過唐銘卿嗎。

        “誰也瞞不過。”

        最終只能是騙騙自己罷了。

        郭子衡的一句話，徹底打碎了他已經渺茫了的幻想。現實的理想主義者從現實中剝離，親眼看見了理想破碎。

        宋塬翚只是想撒個謊來證明自己還活著……可這怎么就這么難呢？

        他迷茫的望著郭子衡。

        郭子衡在他眼中，忽然看見了崩壞的懸崖。

        “你怎么哭了？”

        他茫然的看著少年甩開自己的手，看對方沖入夜色后才恍然醒悟：“宋塬翚！！”

        宋塬翚只感覺前面一片混沌，只想趕快逃去。

        可惜無論跑多快，他也好似只在原地轉圈，最后只有糟糕的熾熱空氣涌入胸腔，刺得他很痛，停下后，止不住地干嘔。

        這次的宋塬翚也很沒有禮貌呢，落荒而逃。

        怎么辦？

        為什么謊言易碎還要存在？

        為什么好想見他？

        怎么辦？好想見他。

        宋塬翚揪住心口前的衣服，頭一次為一個問題而痛苦。

        你說有沒有謊言本身就是一生，即使被識破，也瞞住了所有想騙的人？

        后天是6月5日，他們要去考場啦。

        宋塬翚上次從醫院里回來就開始算這個了，想和唐銘卿見上一面，又畏懼那人像太陽一樣能夠照亮它，又僅僅只能照亮他。他怕自己見過唐銘卿后，就舍不得走了。

        宋甘安走了，帶了元思君一起，但妄想能帶走宋塬翚。

        這世上還有那么多對y他好的人呢。

        唐銘卿會幫他分擔不想浪費的東西，會在他感冒時送藥，會在他最狼狽的時候送關心一二，會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安撫情緒……對方明明只比宋塬翚大一點兒，卻這么會照顧人。

        當然不只是唐銘卿。

        很多東西都是宋塬翚不想走的原因。

        但是他已經把那棟帶后院的大別墅掛出去了，那以后再也不是宋塬翚的家了。少年人兜里揣著錢，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出眾的樣貌很吸引人，其實看上去都不像個十七歲的小孩。

        甚至會有小姑娘主動上來要電話。

        宋塬翚總會很抱歉的說：“對不起，我沒有手機啊。”

        小姑娘不信他，悻悻離開，卻不知道宋塬翚的手機真的被他自己摔壞了。自作孽唄，他就是哲學里的隱德來希，是個孤零零的游魂，累了就停在哪兒睡一覺。以后可能有個不大的住所，但沒有家。

        其實他是有點后悔砸了手機的。

        至少能和唐銘卿報個平安啊。

        能讓對方安心高考不是更好嗎？

        與此同時的唐銘卿雖然聽了郭子衡替宋塬翚報的平安，心里卻仍有不安。

        患得患失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

        他失眠了好幾天，一直無精打采，有時上課支著頭就模糊了意識，站到教室后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一連這樣幾天，老師找唐銘卿還談過話，希望他最后幾天打起精神，不要失手一錯錯一生。

        但唐銘卿看著這幾個月刷完的一摞高及腰處的真題集，覺得自己能拿捏住高考。

        “那就是高考壓力太大了？”他們寢室的一只淡然了事狗抻長脖子問唐銘卿。

        唐銘卿剛晾完衣服，手上的水甩了那人一臉。

        那人也不惱，把手上的化學錯題集放起來，俯身在床底箱子里掏了掏。

        唐銘卿沒理他，從自己的櫥柜里拿出了一包白桃味的軟糖，吃了一顆只感覺牙根甜得發酸。

        其實糖吃多了，好像也不能怎的刺激心情了，多巴胺的效力其實也就那樣了。

        ――反倒還越想那個小孩。

        “來來來，吃什么糖啊？多沒意思！隔壁班你那小孩送的？”那人變出了一打啤酒，“是男人，就該吹了這瓶忘情水！”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寢室的人對此番舉動見怪不怪。

        唐銘卿：“……你哪來的酒？”

        那人還挺驕傲：“偷渡啊，學校圍墻又不高。”

        唐銘卿未喝先醉，把糖揣到兜里，把晾完衣服的空盆扔回洗手間，拉開凳子坐著。他咽下糖，又含了一顆：“真有你的，高考喝這玩意兒作死。”

        先不說會不會被學校查出來挨個處分，就說把人喝傻了，什么都忘掉了怎么辦？

        “嘖，這幾年你生物白學的啊？”那人故作高深，“大量飲酒傷肝傷身，適量飲酒促進血液循環。”

        電視劇里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酒精是個寶，且得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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