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時間是如飛般消逝，整個晚上像是一眨眼而已。方克、吳威、徐平每次從他們身邊滑過，都會對他眨眼睛做鬼臉。他的心喜悅著，從來沒有這樣喜悅過。

        以前的那些女友，都不算什么了，真的不算什么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踩在云霧里，那種新鮮感，那種從內(nèi)心深處綻放出的渴望，快活，彷佛——他以前都白活了。雖然，面前這女孩，他才第一次遇見！

        那晚，他們還談過些什么，他都不記得了。連方克是什么時候切生日蛋糕的，他也不記得了。

        徐平唱了好多歌，又彈吉他，反正，他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后，是他送她回家的。

        她住在一條巷子，她就不許他再送了。

        她說：“如果讓我媽看到這么晚，我被男孩子送回家，準(zhǔn)把我罵到明天天亮。”

        “哦，”他一怔。“大學(xué)二年級了，還不準(zhǔn)交男朋友嗎？”

        “準(zhǔn)。但是，要由他們先挑選。不過，”她瞅著他：“你也不能算是我的‘男朋友’呢！”

        他點點頭。“給我時間。目前，你也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不過，沒關(guān)系，我也會給你時間。”

        “哦！”她驚愕的揚著眉。“你這人真……真夠狂的！夠怪的！再見！”她想跑。

        “等一等！”他喊：“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她猶豫了片刻。“好！”她眼里閃著一絲狡黠：“我告訴你，可是，我只說一次，不說第二次。如果說了你記不住，我就不再說了。”

        “可以。”他回答，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知道她真的只會說一次。

        “聽好了！”她說，然后，她飛快的報了一個數(shù)字，速度快得像連發(fā)機關(guān)槍，而且越報越低，最后一個數(shù)字已輕得像耳語。她說完，她不等他再問，就像閃電一般，轉(zhuǎn)入巷子，飛快的消失了身影。他呆站在路燈下，像傻子似的背誦著那數(shù)目字，一面背誦，一面從口袋里掏出筆，在手臂的皮膚上寫下那個號碼。

        寫完了，他轉(zhuǎn)身往回走，自信沒有記錯任何一個字。他吹著口哨，心情輕快。明早第一件事，打個電話向她問好，也顯示顯示自己的記憶力。

        他走著走著，口哨吹著吹著，忽然，他覺得有點怪異，越想就越怪異，停在另一盞路燈下，他卷起衣袖去看那號碼

        他呆住，不吹口哨了，數(shù)一數(shù)，整整八個號碼。再數(shù)一遍，還是八個號碼。老天！全市的電話，都是七個數(shù)目字，何來八位數(shù)！他大嘆一聲，靠在電桿上。那個聰明的、調(diào)皮的、狡黠的、靈慧的女孩子啊！他還是被她捉弄了。

        青住在一棟三層樓獨棟的房子，房東全家住了一二樓，再把三樓的兩間房間分租給兩個外地來的大學(xué)生，

        青住一間，另一間是法律系的學(xué)生，彈一手讓人羨慕得要死的好吉他，

        這年代，差不多的大學(xué)生都會彈吉他唱民歌，而且會作曲兼編譜。

        乖乖，這時代的年輕人都有無師自通的音樂細(xì)胞，本來嘛，在最原始的森林里就懂得擊鼓作樂，唱出他們的喜怒哀樂。

        青和隔壁的大學(xué)生并不很熟，他姓王，青就叫他吉他王。

        有一陣，青也想學(xué)學(xué)彈吉他，吉他王教過他，徐平也教過他，只是他沒有太大耐心，學(xué)了一陣就拋開了。

        這的房子怪怪的，像公寓，樓梯在屋子外面，卻矮矮的只有三層。

        青就喜歡它的獨立性，有自己的房門鑰匙，不必經(jīng)過別人的客廳和房間就可直達自己的。而且有自用的洗手間。

        但是，要打電話就不同了，低額的房租，不會再讓你擁有電話。

        所以，打電話總要從房東太太那兒借，借多了就怪不好意思的。

        而外面打進來電話就更難了，房東太太要在陽臺上喊話，去接聽的時候又要顧及自己是否衣冠整齊。

        當(dāng)然，也可以到外面去打公用電話，最近的一個電話亭，要走十五分鐘。

        青的第一通電話打到袁家，是在房東太太家打的。

        房東太太去買菜了，七歲大的小女兒溫婉動人，開門讓他進去盡量用電話。

        哈，那個八個字的電話號碼可讓他傷透了腦筋。

        但，直覺告訴他，這八個字里準(zhǔn)有七個字是對的，只要除掉那一個多的號碼就行了。

        很簡單，應(yīng)該很簡單，一定很簡單，絕對很簡單！他終于接通了那個電話。

        袁嘉本人來接聽的，她讀的是夜課，白天都不上課。聽到青的聲音，她那么驚訝，那么希奇。

        “你怎么打得通這個電話？”她半驚而半喜。“我知道，準(zhǔn)是方克告訴你的！”

        “不不！如果找方克梅，就太沒意思了！”他說，有點得意。“號碼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你怎么忘了？昨天晚上，你親口告訴我的！”

        “可是……可是……”她囁嚅著，笑著，希奇著。“我給你的號碼好像……好像……嘻嘻，嗯，哈哈……”

        “嘻嘻，嗯，哈哈！”他學(xué)著她的聲音，強調(diào)的哼著。“你的號碼很正確，只是多了一個字，我把那多的一個字刪掉，就完全正確了，很簡單，我只要按著秩序，打它一萬零八十個電話，就一定可以打通了。”

        “什么

        “否則，我怎么會打通呢？有人給了我這么一個測驗題，我只好解題呀！”

        “不信，不信，絕不信。”袁嘉笑著嚷：“有人幫了你的忙。有人在出賣我。”

        “絕沒有！發(fā)誓沒有！”他斬釘斷鐵的說，也笑了。“不過，我當(dāng)然不會笨到去打那么多電話！我只是動了點腦筋，就打通了。”

        “怎么動的？”她好奇的問。

        “請你吃午餐，在午餐時告訴你。”

        “哦，原來你想請我吃午餐。”

        “是。”“可是……”她認(rèn)真的猶豫著。

        “不要說可是！”他打斷她。“我請你吃午餐，然后去看場電影，然后散散步，然后，送你去上課，六點四十分，你有一節(jié)你最愛的課，希臘文學(xué)。你上課，我當(dāng)旁聽生。”

        “哇，”她又笑又驚奇的。“你都安排好了嗎？”

        “是。”“你自己不上課嗎？”“我今天只有一節(jié)課，你猜課名叫什么？人力就業(yè)與社會安全。

        比你的電話號碼還多一個字，說多復(fù)雜就有多復(fù)雜，我蹺課，陪你去學(xué)文學(xué)！”

        “聽說，你還有點文學(xué)細(xì)胞。”

        “那不算什么。”

        “沒料到你還有頭腦。”

        “那也不算什么。”

        “哈！什么都不算什么！那么，對于你，有算什么的事嗎？”

        “當(dāng)然。”

        “是什么？”

        “你出來跟我吃午飯。”

        “唉！”她悠悠然的嘆了口長氣：“在那兒見呢？”她低問，完全投降了。

        他的心歡悅起來，血液快速的在體內(nèi)奔竄，頭腦清醒而神采飛揚了。

        “師大后面有家小餐館，叫小帆，知不知道？”

        “嗯，小帆，很美的名字。”

        “十一點半，小帆見！或者，”他越來越急切了。

        “我現(xiàn)在來接你！”

        “免了！”她笑嘻嘻的。“十一點半見！”

        “好的，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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