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平安把雜志、照片和那本攝影入門的書籍帶去給于蕙，還跟她說了自家大哥的事。
于蕙怔了怔：“說是等通知，就是下崗了啊。”
“下崗？”陳平安默默點了點頭；這個詞，還形容得挺貼切的。
于蕙在心里暗嘆了口氣。
現在只是開始，再過一兩年，下崗潮就會席卷而來，無數家庭宛如在海潮中顛簸的小舟，岌岌可危，甚至影響了社會穩定……
“三哥，那你大哥現在打算去干什么？”
陳平安苦笑：“他說要跟著我去外面做生意。”
于蕙挑眉：“你大嫂同意？”
陳平安隨手翻看著那本攝影入門，揉了揉額角。
“我大嫂瞧不起我這個當個體工商戶的小叔子，可現在我大哥的鐵飯碗沒得端了，想跟著我掙錢，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還能怎么滴？”
“我說讓我大哥就在本地賣點連記炒貨吧，他又覺得被熟人看到了丟臉，非要去外地。”
于蕙眨了眨眼：“外地？那你想帶你大哥去外地做什么生意？”
陳平安無奈搖頭：“我現在還沒有頭緒。要是跟以前那樣跟車吧，要是再碰到車匪路霸把我大哥傷著了，我大嫂能坐進我家里罵一個月！”
“但凡換別人，我根本就不會理會，可這是我親大哥，現在工作都要沒了，我也沒辦法不搭把手。”
于蕙把陳平安手里那本攝影入門抽過來，想了想出了個主意：“要不，我們去鵬城吧？”
“我聽說鵬城現在有不少大廠區，全國各地過來的工人很多，我們可以從羊城批點便宜好穿的衣服去鵬城賣。”
陳平安不理解：“不是吧？鵬城正在發展，自己沒有服裝廠嗎？”
于蕙不得不打出林明雅的大旗：“上次我跟林姐簡單聊了下，聽她說過一句，鵬城現在的工廠大部分是電子類的。”
“工人們每天進廠就夠累的了，碰到休息的時間，估計誰也不想花大半天的時候再跑一趟羊城。”
“我覺得，瞄定他們作為目標客戶，專門批一些給打工仔穿的衣服，比如T恤啊、牛仔褲啊，還是會有些市場的。”
“而且羊城離鵬城不遠，打貨也方便，只要周轉快，薄利多銷也是有掙頭的。”
陳平安想了想，點了點頭：“和跟車相比較，這種倒貨方式還算安全。”
于蕙順口補了一句：“如果遇到合適的，我還想在鵬城買個房子，以后可以申請通宿，還可以給你們臨時歇歇腳。”
陳平安的目光不由落到那幾張照片上，臉上掠過一抹忸怩：“你以后，想定居在鵬城？”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倒也不是不可以。”于蕙隨口答了，訝異地看了眼陳平安，“三哥，你耳朵怎么紅了？”
陳平安立即答道：“可能是烤火烤熱了！”
他能說從昨天收到照片起，他已經把兩個人以后生的兒子或者女兒的名字都想好了嗎？
于蕙是真沒想過陳平安會想到那么遠，拍了拍那本攝影入門書籍：“正好，我也想過去買一臺相機，把想學的先學起來。”
兩人商量好以后，陳平安就去了他大哥家。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陳榮華家里沒有休息日的輕松，全然一片低氣壓。
陳平安沒買什么華而不實的，就買了點肉菜提過去。
大嫂張勝玉本來垮著一張臉，看到陳平安帶了肉過來，臉色頓時和緩了不少：“老三來了。”
接過了肉，張勝玉嘴里就開始嘮叨：“你大哥就是個沒本事的，讓跑領導也不跑，工作這么幾年，就只當了個小組長。”
“你看看那些嘴巴甜會送禮的，那個小鄭還比你晚進廠幾年，人家現在都跳出你們那破廠，調到供銷社去了——”
陳榮華走過來跟陳平安打了個招呼，低聲下氣地勸老婆：“行了，你也少說兩句，老三在這兒呢。”
張勝玉眼睛一瞪，本來還想說什么，瞥了眼陳平安，好歹忍了回去，換了個話頭：“老三，你哥說想跟你出去做生意，你現在有什么門路？”
不等陳平安答話，張勝玉就連珠炮似地繼續開口，“老三啊，我聽說在外面運貨，經常遇到車匪半道里打劫是不是？”
陳平安干脆不說話了，只是點了點頭。
張勝玉頓時一臉發愁：“老三，不是嫂子矯情，你侄女兒可只有這一個親爹，榮華要是有個什么萬一……”
陳榮華急忙拉了老婆一把：“你在這兒胡沁些啥？老三愿意帶我出去，那是當我是親哥。”
“真要有點什么磕著碰著的，那也是我的命！你跟老三叨這些干啥？你讓老三怎么想？總不成他愿意帶我出去還要打包票我啥事都沒有？”
張勝玉臉皮一紅，訕訕說道：“我、我也沒說啥，就是想讓老三多照看你一點。”
見大哥平常軟歸軟，事情和道理還是拎得清，陳平安這才開了口：“大嫂，我自個兒的親哥，我能不照看點兒嗎？”
陳榮華給弟弟端了一杯水過來：“老三，我跟你大嫂已經商量好了，還是跟你去外面跑一跑。”
陳平安端起杯子，覷了他一眼：“大哥，我這趟出去也沒什么大生意做，只打算做點小生意，在外面一樣也要叫賣的。”
“你要是抹不開面子——”
“飯都吃不起了，還有什么抹不開面子的！”張勝玉連忙搶著回答，還沖陳平安討好地笑了笑。
“你大哥昨天回來也跟我說了你說的那個連記炒貨的事，我倒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可昨天下班和今天一早，我去城里頭轉了轉，幾個好賣炒貨的地方都有人在賣連記炒貨了。”
“就你大哥那才德性，我看是白搭，可別浪費了那么好的炒貨！”
陳榮華趕緊扒拉了張勝玉一把：“別你一個人叭叭叭的，聽聽老三說做什么小生意？”
張勝玉剛剛也是一時剎不住嘴，急忙拉回正題：“老三，你剛說出去做點叫賣的小生意，是去哪兒啊？”
陳平安直接說了出來：“去鵬城。”
“鵬城？那么遠？”陳榮華和張勝玉都愣住了，然后看了眼陳平安的臉色，趕緊賠了個笑臉。
“我聽說，去那邊要到公安那里辦什么許可吧？這，沒個正當理由，人家能給我們辦？”
陳平安訝異地看了大哥大嫂一眼：“誰說我們沒有正當理由？我們是過去考察那邊市場，引進新產品的。”
陳榮光抓了抓臉：“啊？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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