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隱晦的表明這輩子我都還不起這幾株草以后，子書雲抬頭一臉迷茫的望向我，雖然他的語氣并沒有改變，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我硬生生聽出一絲無奈。

        “無礙。”

        子書雲身后是郁郁蔥蔥的植被，他一身玄衣逆光站著，不知不覺這小子也比我高了半個頭，身姿也格外挺拔。突然間就想起來撿到他的時候是個渾身是傷的小孩子，營養不良瘦的骨瘦嶙峋的。在山下的那些日子里，為了給孩子好好補補，我經常不是去爬樹掏鳥蛋就是下河捉魚給他燉湯喝。

        “師兄也可將促織放養在此。”

        逆著光看不清子書雲的表情，那聲音清冷有余，卻輕飄飄的。如果不是在場就三個人，我真懷疑是幻聽。子書雲說完便抬頭望向我，深邃的眸子直視人的內心，我著實不喜歡這樣被人直勾勾看著，即使那雙眼睛里毫無波瀾甚至眼神能凍死個人。

        “那五師兄！改明我也將我的那些蛐蛐送過來！”齊飛羽從一旁躥了出來，樂呵呵的打起如意算盤。

        這氛圍屬實有點尷尬，面對子書雲突如其來的示好我有些不知所措。本來我都賠不起，再加上齊飛羽的！老子下輩子喝西北風啊！我趕緊將齊飛羽懷里的蛐蛐倒入藥田里，沖子書雲爽朗一笑。

        “那就勞煩雲師弟了！”

        子書雲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然后將結界重新封上。我匆匆告辭了，子書雲好像有話要說，但是最后也沒說什么。走到門口時我回頭望了一眼，他站在藥田前，身姿依舊挺拔，好似望向我也好似在盯著藥田。

        剛走到后山結界處，我一巴掌拍上齊飛羽的豬腦袋。“你傻啊！他這是想把咱們的蛐蛐當蟲質！”

        齊飛羽一臉將信將疑，娃娃臉上滿是愁容。

        “啊？原來是這樣嗎？”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方才看見沒，他想讓我把我的蛐蛐留下。那些藥草把你賣了都還不起！”

        “啊？比千年蛟珠還珍貴？”說著齊飛羽又掏出來個儲物袋，掏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挑挑揀揀，遞給了我一顆冒著光的珠子。

        這時我才想到齊飛羽是人界的小皇子，未必還不起。還不起的可能只有我自己這個窮鬼。想到這愈發心塞了，原來是我還不起啊！

        不想跟有錢人走一起，現在看著齊飛羽我就覺得他渾身都冒著金閃閃的光芒，滿身都寫著我有錢這三個大字。走了幾步我越來越覺得小腿肚子疼，轉身將齊飛羽手中珠子搶了回來塞進腰間，擺了擺手。

        “師兄笑納了！改明兒給你帶溪州城的糕點！”

        一路上諸多師弟妹們同我打招呼，得虧我臉皮厚，泰然自若的從劍陣中溜過，還有心思指點剛入門的小弟子。

        宗門中央是個巨大的法陣，內門弟子平日遍聚在此處練劍。最南側的六方柱上有幾道痕跡，我輕車熟路的過去比了比。這一比又郁悶了不少，這比去年還低了一點。

        “明日換雙厚底長履。”

        “好主意！”我一轉頭，便看見一青衣女子束了個馬尾未施粉黛格外颯爽，左手掐腰右手撫劍柄。“青黛師姐高見！”

        宋青黛挑了挑眉，一掌手刀劃過柱子，赫然一道痕跡比上一道低了一點。

        “叫你去年非要墊了雙厚的墊子。”

        師尊嫡出弟子也就我，子書雲，寧沉之還有齊飛羽。至于其他的弟子都是他那些師兄師姐們留下來的弟子，順理成章繼承了宗門順便成了一眾弟子的師尊。論年齡，需得叫諸多師兄師姐，按輩分大弟子就我這個路人甲撿漏了。連年齡最長的宋青黛都得往后稍稍。

        “寧沉之背你回來的？這廝開竅了？”宋青黛瞇著眼看向我，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開什么竅？那是我腿斷了。”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努了努嘴。“上次齊飛羽習武扭了腳，他罵了句廢物可就走了。”

        “那孩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理應孝敬我。”說到腿斷了，雖說師尊施了法治了腿傷，但是小腿肚子上被玄冥打出來的淤青倒是沒消下去。

        她好似被我的話惡心到了，咦了一聲鄙夷的看著我。然后仿佛看向我身后輕咳了兩聲，小聲道。“我先走了好自為之。”

        我正疑惑，一轉頭便看見面色如鍋底一般的寧沉之。

        “粗鄙！”

        他咬著牙蹦出這兩個字，面色極為精彩。好像想罵我，又覺得有辱斯文。哎，君子不好當啊！

        “呵呵，開個玩笑。”

        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一道劍氣直接向我襲來。我急忙召出玄冥抵擋，兩股劍氣迸裂，化為真氣散去。

        “這么大火氣！多去泡泡天寒池吧！”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以前只是跟我頂嘴，現在竟然敢動手了。逆子！

        圍觀的弟子越來越多，我十分做作的將玄冥收回劍鞘，朗聲道。“等你們練到寧師兄這個品階，自然有機會跟師兄我切磋。”

        眾弟子鄙夷聲四起，如鳥獸四散。寧沉之與子書雲都是仙門少時成名的天才，尤其是寧沉之。上屆什么仙門百家大會中，五劍之內擊敗上屆凌霄門的天才大弟子。那個時候寧沉之只有十五歲。

        入夜后天色還是有些微涼的，我趴在桌子上逗弄著被我順出來的那只青頭鐵背，小腿一陣陣酸痛。我窗前種了棵梨樹，如今梨花飄滿了窗臺，風一吹便輕飄飄落到屋內。月牙高照，也不失為良辰美景。可惜樹下一團黑影，嚇得我一激靈。

        合上窗后我越想越不對勁，那身形有些眼熟。顧不得腿上的酸痛，只著了件裘衣便出門查看。

        樹下站著的竟是子書雲。梨花花瓣落滿了他的肩頭，見我過來他往前走了一步。頭上的梨花簌簌而落，囁嚅片刻，他還是沒有開口說話，反倒遞給了我一個白瓷瓶。

        “傷藥。”

        沒想到冰塊臉觀察還挺細微，可能是離開清雅居的時候他看出來我走路不便。

        “多謝師弟，世上還是好人多啊，還是有人在乎我這個師兄的。”我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一把握住子書雲的手一臉感激道。

        他耳朵動了動，低了低頭輕嗯了一聲。

        風吹的我有點起雞皮疙瘩，剛想邀請子書雲進屋，突然想起來那只青頭鐵背還在桌子上。不對！萬一叫他看見了我順走了這只，那我臉面不就丟光了！

        “呃，那個雲師弟。天色晚了，多謝你的藥。你我二人住的屬實有點偏，你還是早點回去為妙。”說完我才覺得這屬實有點趕人的意思，尬的我只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這說的是什么話。

        “不是！師兄我沒有趕你的意思！你不要誤會啊哈哈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補救，我只能干笑。

        “嗯，我明白。”子書雲頂著張臘月寒冬的臉，卻十分乖寶寶的點了點頭。看的我頭大，明白什么了啊明白。“師兄早些歇息，告辭。”

        雖然腦回路可能不大一樣，但是結果居然出奇的一致了。我小雞啄米似的將子書雲送到門外，目送著他離開后才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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