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靠著剛才那一點時而清晰又時而凌亂的記憶,珞珩覺得有必要盡快理一理思路。
從目前看來,自己驅車疾馳三千多公里,可能就是為了找那個讓他一想起來,就愛恨兩種情緒同時涌上心頭的海拉。
結果,卻陰差陽錯地來到了一條叫海拉的荒漠公路。
現在,向左,還是往右?
雖然只是一腳油門的事兒,可踩下去就是兩個方向。
他隨手取下駕駛臺上的那盒煙,掀開盒蓋,卻在低頭準備掏煙的一瞬間,突然停下了手。
煙盒里露出來的一截防潮襯紙上好像有手寫的字。
他抽出疊了好幾層的襯紙,展開一看,才發現原來是海拉一年前寫給自己的一封信。
珩:
請原諒,今天要離開了,才有勇氣告訴你,關于我的另一面。
其實,在我們相遇前,我當過保鏢,干過間諜,做過殺手……
這些普通人聽到就膽顫的危險職業,我基本上都從事過。
我很喜歡冒險,喜歡刺激,但不喜歡與人有過從甚密的關系。
以至于在假扮他人情婦期間,我都是游戲的主導者。
當那些男人們欲念膨脹而向我靠近之時,我只需將口腔里的致幻劑釋放在空氣中,就能滿足他們。
看著他們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大汗淋漓,攻城掠寨,我則趁機出門,去看無邊無際的大海,去看云卷云舒,去看高山流水,去看暮靄流嵐虹霓。
事后,他們還總是對我念念不忘,我也算是略感欣慰。
而如果有人想挑戰我的地位,那么,他的下場只有一個——死的很難看。
當然,我非良人,他們也非善類。
事實上,他們都是自身冠冕堂皇身份的反面。
比如,游走于國際政商兩界的著名企業家兼慈善家麥迪,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戰爭販子,人販子,毒梟,地頭蛇,政治掮客。
據我觀察,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喜歡無事生非。
按戰爭販子老查的話說,把水攪渾,才好摸魚啊,我的乖乖。
而老查在對我說完這句至理名言之后,在未經我同意的情況下,得意忘形地親了一下我的嘴巴,其命運可想而知:我當場扭斷他的脖子,把他扔進了他自己花重金打造的鯊魚池。
還有一次,一個政治掮客當著我的面,對我的客戶炫耀地說,他很喜歡讓小孩子舔他的那個部位。
在他的虛擬空間賬號里,有上百個被他以各種手段誘騙來的女童照片和視頻。
甚至,他還定期把和這些女童的親密照片和視頻發到暗網。
于是,當天晚上,我就把那家伙的那玩意兒給割了下來,烤成“肉腸”,讓他舔完一百下之后,再吃了它。
我也很樂意把“肉腸”從切割和制作的過程,以及他如何享用自己“烤腸”的視頻傳到暗網,分享給那些他的同類——那些躲在陰溝里的孤魂野鬼們。
凡此種種,不甚枚舉。
而你,珞珩,卻是我過往經歷中遇到的一個例外。
記得嗎?我們是在一年前,在一家酒吧遇見的。
當時,我正受客戶迦眀的委托,假扮他的女友,實則是他的保鏢,和他一起來賣方定的酒吧“驗貨”。
期間,雙方對交易都很滿意,所以多喝了幾杯。
賣方不僅是個大毒販,更是個好色之徒。
他明確提出,如果讓我陪他一晚,他可以送一份純度更高的新品給迦眀嘗嘗鮮。
自然,迦明也很樂意做這個順水人情。
我很想立刻手撕了這兩個人渣,可身體卻突然預警。
我知道,這是我的老板不想讓我這么做。
在假意上洗手間的空檔,我趁機跑出了包廂。
不幸的是,還沒跑兩步,我就直接栽倒在地。
幸運的是,我恰好倒在了你的腳邊。
而剛從酒吧外面進來,受邀參加朋友生日聚會的你,還沒顧上跟朋友打招呼,便立刻蹲下來檢查我的狀況。
我本能地抓著你的胳膊,用盡全力才從嘴里擠出兩個字:“救我。”
聲音雖然很微弱,但我知道你聽明白了。
當時,你看著我的眼神,至今我仍記憶猶新。
也許,我就是在那一刻愛上你的吧。
而以后的日子,不管面對多少艱難險境,我都再也沒有過任何的孤獨和彷徨之感。因為,我曾被世界上最溫柔的一雙眼睛注視過,我曾擁有過人與人之間最真摯的關切、理解和憐惜。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后來,你一人對著五個彪形大漢,又因為要護我周全,最終還是寡不敵眾,身中數刀,為此險些丟了性命。
好在,你的同伴及時趕到,成功解救了我們。
在我之前短暫但又復雜的經歷中,從來沒有人,為了我這種人,不顧生死。
第一次,我對一個人萌動了初心。
記得嗎?那段幸福的小日子。
我們像大多數熱戀期的飲食男女一樣,一起買菜,吃飯,看書,看電影,坐摩天輪,做所有我們愛做的事。
總之,就是希望天天都膩在一起。
只是,我知道,想要時時刻刻跟你在一起,對我來說,是一種奢望。
因為,這不僅會給我帶來麻煩,也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我可以殺人,但我卻不可以愛任何人。
當然,后面一條也非絕對。
只要錢給的到位,客戶的任何要求我都必須滿足。
因為,我只是個機器,一個可以客戶化定制的機器人。
我聽命于我的老板,芬奇。
他是一個科學家,一個怪才,也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創始人。
他曾說,我是他一生的杰作。
因為,他曾以我為模版,研發了另一批高端智能機器人,但沒有一個能比我更出色。
當然,在通常情況下,對于我這種被上載了人類意識的高端機器人,是很少被用作低端用途的。
最初,當我意識到我有了人的真情實感,而不是程序自動化的反應時,我是有點疑惑的。但因為感情來的快而強烈,我當時并沒有太在意。
或者,我是故意任由它一路發展下去,也未可知。
因為,在我的意識深處,我總覺得有另一個意識主導著我。
在我徹底回溯了自己的所有意識源之后,我終于知道我曾經是誰,而以后,我將會是誰。
所以,親愛的,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如果以后不能相見,你就不會看到這封信,那這一次我們就是永別。
如果有幸能再相見,你就一定會看到這封信,也會知道怎么找到我!
時間緊迫,我只能說到這里了……
你永遠的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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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嗎?當然。
痛心嗎?是的。
釋然了嗎?嗯。
因為,他終于知道,海拉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離開自己!
那么,今天,他能來這里,不是鬼使神差,而是海拉的召喚?
好吧,既然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又何妨。大不了,再原路返回也不遲。
就算萬一,真要是死在這荒蕪人煙的戈壁大漠,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終于了了他多年的一樁心愿了!
想到這里,他突然有了一種瞬間解脫的快感。
將車切換到人工駕駛模式,向右輕打了一下方向盤,緩緩向前行駛了幾米,之后,他便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
剛開始,可謂是一路坦途。
快速閃過的崖壁,輪胎激起的煙塵,不斷刺激著他的視覺中樞。
他頓時豪情萬丈,嘴里高唱起自己即興創作的歌曲,好像即將奔赴的前方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天堂。
漸漸地,他又不得不將車速慢慢降下來。
因為,越往里走,路越崎嶇,越逼仄,越是下坡多。
兩側陡峭的山頂幾乎就要重合,遮天蔽日,只留下頭頂的一線天。
當把前車大燈打開時,除了車身激起的一團團黃色的煙塵,幾乎看不到任何其他顏色的東西或者參照物。
他不知道這樣的路還要開多久,但很明顯,想原路返回肯定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與其小心翼翼,半天也開不了幾米遠,還不如加大油門,撞到哪兒算哪兒吧。
腦子剛一有念頭,腳下馬上加大了力度。
還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只聽哐當一聲巨響,車子瞬間被高高彈起了好幾米。
要不是有安全帶和車頂蓋擋著,他估計自己至少能被甩出二里地去。
屁股還沒坐穩,頭頂也還在冒著金星的當口,剛要落地的車子又突然一個懸停,隨后,“嗖”的一下就滑了出去。
其速度之快,連他坐過的49秒一下子能到240公里每小時的過山車跟它比,都像是小兒科級別的。
腦子還沒清醒幾秒,他的身體已經明顯承受不住,像被一種超強力無形地擠壓著,胃內翻江倒海,頭痛欲裂,沒撐過一會兒就暈厥了過去。
待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出了他一身冷汗。
這是做夢呢,還是遇見海市蜃樓了?
使勁兒掐了掐大腿,很疼。應該不是夢吧?
不過,如果是海市蜃樓,這些樓怎么都比自己矮呢?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
地平線上的落日,像極了一位留戀王位的君主,他身披紫荊大氅,在起身離座之際,仍不忘高高舉起他的權杖,只振臂一揮,萬丈光芒便自他的權杖傾瀉而出。
于是,在金黃和嫣紅交匯的海洋中,腳下的樓閣都沐浴在了落日君王帶來的,這稍縱即逝的,卻又絢爛奪目的美和恩澤中。
他半瞇著眼睛,試著打開車門……微風拂面。
他又伸出一條腿,試探著用腳尖踩了踩地面……實心的。
下車后,靠著車轉了一圈,才發現他的車竟然是停在一棟摩天大樓的頂端——一個巨型紅色十字尖頂的橫梁上。
站在十字尖頂上,舉目遠眺,眼前的景象虛幻得如此不真實。
從車里取出警用激光望遠鏡,他低頭往下四看,才驚覺,腳下的一切皆是現實。
以紅色尖頂大廈為圓心,幾十棟至少超過500米高的藍色尖頂大廈,均勻地分布在它的外圍。
這些相鄰的大廈之間有架設的拱橋相連,而最里圈的每棟大廈延伸出來的拱橋,則通向圓心的中央,即紅頂大廈的巨大底座——一個圓形的廣場。
此刻,落日君王終于謝幕,夜幕大帝悄然降臨,人間煙火驟然升起。
各種顏色的長方形交通工具,無軌無輪,像一條條游弋的長龍,在摩天大樓之下的低空區朝著各自的方向勻速移動著。
而在上、中、下各區域來回快速穿梭著的,則是大大小小仿若膠囊的透明飛行艙。
隱約間,似有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漸漸地,它甚至蓋過了珞珩耳邊呼嘯著的風聲。
伴隨著越來越大的海浪聲,無數個巨型海豚同時出現在了不同城區的上空。
在嘰嘰的叫聲中,海豚們優雅地擺動著身體,緩緩向前嬉戲游弋著。
而在發出一聲唿哨之后,它們突然齊齊縱身向上快速游去。
隨后,在巨大的出水聲中,它們猛地一個騰躍,凌空而起數十米,旋即,又翻轉身體,直直地向下俯沖而去。
當海豚的身影在撞擊水面的巨大聲響中漸漸隱沒,空中赫然閃出八個大字——國之驕子,非你莫屬。
在一陣激情澎湃的音樂聲中,一個身著得體禮服,打著波點領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他笑容親切,目光堅定,揮手向人們致意并發表了簡短的講話。
也許,是全息影像的視覺沖擊力和背景音樂的感染力太震撼了,連原本走在灰暗泥濘的街上的人們,都好像不約而同地雀躍了起來。
各個大廈里不斷有人出來,他們或擠上拱橋,或涌到街頭,有的像是在大聲呼喊著相互傳遞著喜悅,有的則動情地相擁著載歌載舞了起來。
原本靜默無聲的城市,好似瞬間沸騰了。
珞珩不自覺地緊靠著車門,風吹得身上涼颼颼的,可握著望遠鏡的手卻是汗嘖嘖的。
“歡迎來到地球最后的樂園,2135年的希望城。”
耳邊傳來一個空靈的女聲。
珞珩凝神屏息,想要確認聲音來源,卻并未發現聲音出自何方。
“2135年?希望城?我怎么到這里來的?”
他不自覺地試探著反問道。
“我邀請你來的。”
女聲漸漸近了些。
“你是誰?”
他明顯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
“我是紫杉。”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溫柔。
“不,你不是,你是海拉。”
他有些氣急,因為這是自己夢中無限循環過多次的聲音,他不可能搞錯。
“我是海拉,也是紫杉。”
身著一身銀衣銀靴的女子自空中緩緩落下,在樓頂霓虹的映照下,形成一個人形光環。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橫梁的邊緣,默默地看著他,柔順服帖的銀色短發讓她英氣俊朗的五官多了幾分柔美。
“怎么會是你?”
他哽咽著,幾欲淚下。
“怎么不會是我?”
看著他紅腫的雙眼,憔悴的面容,心中雖不忍,她還是希望他能有勇氣接受現實。
珞珩無言以對。
因為他知道,自己其實從來沒有敢真正面對過自己。
“我為什么會在這個地方?”
即使所有的震撼、疑惑、不解,都齊聚心口,此刻,他也只能問出這一個問題。
“因為在你剛來的那個世界,那個時間,即將爆發一場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大災變,這里是地球最后的避難所,也是新世界的發源地。”
她背著雙手,緩緩走到十字橫梁的中間,望著天邊隱隱的星光,幽幽地說道。
足足思考了有三分鐘“大災變”這個詞之后,珞珩才微微回過神來,抬頭問她:“你真的是紫杉嗎?”
“不管是紫杉還是海拉,我都是一直愛著你的那個人,海拉只是我現在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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