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崔敘沒明說，桑榆都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覺得她能這般信任他，跟他來見宋硯是對他的肯定。

“你不必這樣說。”桑榆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是為了蓁娘。”

說到底桑榆還是有私心的，她想接著宋家的勢去替芙娘報仇，還她此生恩情。

崔敘看在眼里，覺得心里暖暖的，他忍不住道：“今晚我也擅自作主了，我并沒有問過你的意見，就阻止你與他們相認(rèn)。”

桑榆“噗嗤”一聲，捂著嘴輕笑，“不是因為輩分嗎？”

真到了那個時候，桑蓁要怎么稱呼崔敘呢？姐夫還是小師叔？

崔敘無奈搖頭，“你啊，怎么越來越皮了。”

桑榆理直氣壯，“我本來就這個性子。”

現(xiàn)在認(rèn)清也晚了，他崔敘已經(jīng)落在她的口袋里了，休想跑掉。

“我只是覺得這樣的你才是真的你。”崔敘緩緩開口，“你也只是一個尋常小娘子罷了。”

她可以撒嬌，可以任性，可以不必為報仇而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沒有耶娘的疼愛，他也希望桑榆可以快樂地活下去。

世間很苦，但是還有值得眷戀的，不是嗎？

桑榆頓了頓，站定了腳步，認(rèn)真地說，“我很感激上天讓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桑榆不信神佛，對于重活一世也很看得開，若不是發(fā)生了江家一事，桑榆很可能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或者去民風(fēng)淳樸的小縣城當(dāng)個悠閑的仵作，而不是在這個看似繁華盛世實則風(fēng)潮暗涌的長安。

繁華固然可貴，但清閑也最難得。

但是桑榆很感激上天的安排，老天指引她來到長安，又陰差陽錯地去了大理寺，遇見了崔敘。

崔敘站在了桑榆的對面，“汝之幸，亦是吾之所求也。”

桑榆被崔敘盯的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zhuǎn)過頭，快步走上幾步，問道：“我忘記問你了，你說我們要出一趟遠(yuǎn)門是何故？”

崔敘對于桑榆明顯轉(zhuǎn)移話題的心思有些好笑，但還是順從地解釋道：“還記著之前說的鐵匠之死嗎？竇家大郎作為欽差去了清平縣，圣人命我作為暗線，同去調(diào)查此案。”

果然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桑榆想了想又問，“只是因為這件事嗎？”

長安人才濟(jì)濟(jì)，崔敘的能力雖然也稱的上是精湛，但是鐵匠之事牽扯到兵器甲胃，嚴(yán)重點，說是涉及邊關(guān)安危也不為過，這樣重大的事情，怎么會落在崔敘的頭上。

“什么事都瞞不過你。”崔敘無奈搖頭，“是我去求圣人的，此前因為金吾衛(wèi)之事，我在朝中有些舉足維艱，所以自請去調(diào)查此案。”

原本在竇尚書和圣人的計劃里，去調(diào)查此案的人就是一明一暗兩條線，明線是竇家大郎先去清平縣，大張旗鼓地查案，將幕后之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等松懈下來的時候，再由另一撥人作為暗線，暗中調(diào)查，以達(dá)到將他們連根拔起的目的。

原本確實落不到崔敘的頭上，可是崔敘在知道了此案之后，親自去求了圣人，愿意立下軍令狀來作保。

此案兇險，若是叫幕后之人知曉，恐怕崔敘都很難平安回到長安，圣人不愿他涉險，幾次三番拒絕了。

竇尚書聽聞之后，也去求了圣人，直言崔敘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崔敘現(xiàn)在深陷金吾衛(wèi)之事，被大理寺卿王公勒令在家留職，朝堂上也因為此事吵的不可開交，若是能借此機(jī)會將崔敘“貶”出長安，可以混淆視聽，由明轉(zhuǎn)暗，不失為一個天賜的良機(jī)。

“所以，你是要被貶了嗎？”桑榆驚呆了。

崔敘笑道：“自然，說的是年少氣盛，所以就出京代天巡視。”

桑榆不解，“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不是在明？”

崔敘耐心解釋，“代天巡視也只是一個名頭罷了，明面上的目的是將我驅(qū)逐出京城，世家子弟在這個時候被遣送出京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我們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清平縣，所以不會有人懷疑的，等我們出了長安就可以隱去行蹤了。”

確實，自古京官高人一等，代天巡視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去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找各個地方官茬兒的，怎么說都不是一個討喜的活兒。

想明白這點，桑榆又問：“那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崔敘一愣，“你愿意一同前去？”

“不然呢？”桑榆疑惑道：“你不是都說了嗎？”

崔敘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此行兇險萬分，我原想著等出了長安，就派人將你送去江南，等我忙完再去同你匯合。”

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護(hù)桑榆的安全，桑榆也可以先去江南查查當(dāng)年之事，雖然說他有私心，但是并不真的想讓桑榆陷入危險之中。

桑榆擺擺手，坦然道：“我不怕的，既然說好一起，那就要同去才行，再則，我還是大理寺的仵作，離開我，你可是失了一只臂膀！”

說著，她忍不住得意一笑，仿佛崔敘占了什么大便宜一般。

崔敘抬手撫額，看著笑顏如花的桑榆道：“是啊，桑仵作才華過人，我需得求桑仵作庇佑才是。”

是他想多了，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桑榆不是養(yǎng)在閨中的嬌女，她更適合在廣闊天空中俯瞰大地。

兩人就這么邊走邊聊，走累了就上了馬車，回了東隅居。

桑榆攜手桑蓁下了馬車之后，崔敘從馬車上取下來一個三層食盒，遞到桑榆的手中，“這是我阿娘叫宮中膳房準(zhǔn)備的月團(tuán)，給你吃個開心。”

桑榆接過，道了聲謝，心里贊嘆升平長公主的細(xì)心體貼。

崔敘由壓低了聲音，在她的耳邊低語幾聲。

桑榆聽了，眼睛越來越大，吃驚之色寫滿了她的臉龐，“這……  莫不是誆騙我？”？崔敘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笑，“不騙你，命令應(yīng)該就在這幾日下達(dá)，之后我們就要準(zhǔn)備離開長安之事，你若有事需要交代，就盡早安排。”

桑榆呆愣著點點頭，被崔敘帶來的消息砸了個頭昏腦脹。

崔敘又笑了幾聲，這次帶了幾分調(diào)侃之意，“日后，全靠桑仵作照拂了。”

桑榆幽魂一樣地回到了東隅居，好長一段時間都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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