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珩久久眼前發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剩下震驚，在腦海里拼湊再多次也沒有直接面對更加驚魂。

        看著那些吐出的血，他真的切實體會到這一個生命正在流逝。

        母親也曾經躺在那樣的病床上瘦骨嶙峋、形如枯槁，而他除了交錢，拼命地工作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但那時的母親大多數時間都是清醒的，胃部做了手術之后竟然一點點圓潤了起來。

        如果他真的能挽救一條生命呢？當真就這樣放棄了？

        可那金琿單著實可恨，但是金子衍命不該絕吧。

        兩個小人在他兩邊不斷拉扯，他真的恍惚了。

        這怎么，怎么辦啊？

        左右為難間，他撥通了喬珂的電話，接通之后，對面靜靜地等待他開口，只有喬珂的有序的呼吸聲，也不開口催促。

        “喬珂，我，我想去看看。”溫子珩咬緊了下唇，連聲音都在抖。

        “想好了嗎？”只那一句話喬珂就清楚了他的想法，只是溫柔的問著：“想好了，我陪你去。”

        “不用。”溫子珩出聲，補充道：“我只是想看看，不會做別的，更不會聯絡金琿單。”

        “好，一會地址發給你。”喬珂痛快的應答下來，他從不詢問溫子珩做事的動機，只是隨他。

        “嗯你中午吃飯了嗎？”溫子珩的手機嗡動。

        “吃了，但還是和你在一起才吃得香。等這段時間過去，我們住在一起好不好，子珩。”

        同居？

        “啊？我——我可以。”

        喬珂斷斷續續的笑聲失真傳來：“不是一個房間。”

        “啊？！”溫子珩嘆聲。

        “怎么？很失落？”

        溫子珩癟癟嘴，“才沒有！”

        “想住哪間隨你，我的臥室從不上鎖。”喬珂加重了“從不上鎖”四個字，溫子珩的臉估計又是一片紅透。

        溫子珩確實像只爛熟的水蜜桃，要是說撩人的本領，簡直和喬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法比。

        “你工作吧，拜拜。”他急慌慌說了再見，掛電話，動作一氣呵成。

        然后便看到喬珂的微信：【人民醫院四樓，icu】

        【那我現在就去吧】正值中午休息，大概率不會碰上金琿單，他只在icu門口看一眼，只是一眼。

        至于配型，他還沒想好。矛盾撕扯著他，非常不好受。

        【嗯，會有保鏢跟著你的，但也要注意安全】喬珂的微信跳出來，溫子珩打開位置共享，換上了薄羽絨服。

        走到二樓時悄悄望了眼廚房，沒有人。胖子應該是回房間了，他不想再讓胖子卷進這件事，尤其對方是他親生父親。

        叫了網約車，剛出門口正巧趕上，車里暖氣打的足，熱氣升騰。溫子珩便將拉鎖向下拽了拽，呼吸更加順暢，將喬珂給他的圍巾也松了松。

        窗外的景象不斷后縮，他緊緊捏著手機。如果真的碰到了金琿單該怎么辦？這事實在是不妥，他還是感情用事了。

        想著無數種可能性，甚至是被金琿單綁走的戲碼。可當他真的站在icu走廊時卻有種不實際感，按著要求關閉手機，登記之后換上了鞋套、隔離衣和口罩、帽子。全身武裝的根本看不出是誰。

        他來的正好，如果再早一些還沒有到家屬探訪的規定時間。

        金子衍在16號床，在那個視頻之后便轉到了icu，溫子珩隔著玻璃深深看著那個與記憶中大相徑庭的男人。

        他的眉毛擰著，可能是怕他亂動，身上還綁著帶子，可他還是因為極端的疼痛執拗地掙扎著。

        只這一眼，溫子珩轉身便走，身旁同樣進來的家屬有些不解。

        溫子珩飛快地走著，到換衣間摘下身上的束縛扔進廢棄箱喘息著一股腦地亂走，活像只沒頭蒼蠅亂竄。

        他最終找了樓梯間的角落，重重靠墻坐了下去。他渾身都疼，仿佛那些亂七八糟的管子就插在他身上一樣。

        抖著手按了幾次才將手機開機，純黑的手機屏上突然映出一抹紅。溫子珩一愣，調轉角度，越是旋轉越是后背發毛——上面是一個五官模糊的穿著紅裙的小女孩。

        就站在他身后，一動不動，一聲沒有的盯著他。

        溫子珩恨不得一頭撞在墻上，這太恐怖了，難道是這小孩的鬼魂被困在這了？

        忽然，聲控燈支撐不住的滅了，樓道陷入黑暗，只有手機主界面上瑩瑩的光打在他臉上。

        全身都無法控制，眼前陣陣冒星。不知道那個鬼走了沒有，他的口中不自禁地逸出聲音，正要給喬珂打電話，身后一聲：“哥哥。”

        “嗚啊！”溫子珩不管三七二十一彈了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瘋狂磕頭：“鬼姐姐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走你的奈何橋我走我的陽關道，我剛找了愛人，不能就這么死了。鬼姐姐，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次，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溫子珩越念越起勁，聲控燈光亮充足。

        “哈哈哈哈——”對面有小孩子的聲音，溫子珩跪拜的手一頓，抬眼看過去。

        “哥哥你在玩什么啊？”一個穿著毛絨紅裙的雙馬尾小女孩吃力的一節一節階梯邁下來。看上去也就5歲多的樣子，小小圓圓的臉蛋朝著溫子珩，手指壓在嘴唇上，“噓噓，哥哥，我和媽媽在捉迷藏，你小點聲，我們一起，躲著好不好呀。”

        缺著牙的小女孩笑意濃濃，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惹人喜愛。

        溫子珩臉上有點掛不住，只好蹲下身嘿嘿笑著：“好啊，但是媽媽會等著急的，我們找到媽媽再決定誰是狼好嗎？”手背撫了下她的小臉，伸手帶上她。

        小孩手掌撐到最大也只能抓上他的一根手指，渾身冒著奶氣：“走吧，走吧！”

        “媽媽在哪一層呢？”溫子珩耐心等她的小腳移動。

        “媽媽，四樓。”小孩有些累，哼哧哼哧回答，“爸爸，生病了，要在箱子里，等他出來，就會變強！”

        語氣里盡是驕傲與自豪。

        她的爸爸住在icu吧，盡快送回她媽媽身邊才是。估計家長都快找瘋了。

        不好伸手去抱她，只能讓她跟在后面亦步亦趨，像個呆萌的小影子。

        走到家屬休息室，小女孩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這個“迷宮”有多好玩，溫子珩揉幾下她微微汗濕的額發，連聲應著。

        推開家屬室的門，遠遠見到一個躺在椅子上的女人。

        小女孩忽悠悠跑過去：“媽媽，媽媽，不玩捉迷藏了嗎？”

        溫子珩也走上前，卻發現女人雙眼緊閉，嘴唇烏黑，女孩推了幾次都沒能叫醒她。

        心里一沉，溫子珩趕緊抱起女孩，出來正正撞上一名醫生。

        “里面有人暈倒了，應該是低血糖，快去看看吧。”溫子珩后背積滿了冷汗，摟緊懷里的小孩，柔聲道：“媽媽睡著了，醫生叔叔才能叫醒，我們等一會再捉迷藏，嗯？”

        “好叭。”小孩攬上他的脖子，溫子珩抱著她坐到外面的椅子上等著，給醫生讓出足夠的空間。

        他打開自己的游戲，心不在焉的教她玩，眼睛留意著家屬室。醫生好像拿了吊瓶進去，沒過多久一名醫生四處張望著。

        溫子珩趕緊走過去，焦急地問她：“你好，里面的女士醒了嗎？”

        “琪琪阿姨~”小孩探出手，“抱~”

        她顯然有些犯困了，那名女醫生長長舒了口氣，“她沒事了，只是最近陪護太累了，而且沒吃午飯，低血糖才犯了。”醫生音量很低，悠了悠懷里睡眼朦朧的小孩，接著說。

        “現在她清醒了點，想謝謝你。”

        溫子珩不好意思地笑笑，撓著后腦勺開口：“沒事，她沒事就好。”

        “姐，記到16號床上？”一名護士探出頭，問她。

        “對，16號金子衍。”女醫生對著他笑了下，抱著孩子進去了。

        溫子珩喉嚨一滾，她們是，金子衍的妻女？

        回去的路上溫子珩簡直是心神不寧到極點，焦慮地不斷啃著指甲。

        那女孩的笑臉，那女人蒼白的病態不斷在他眼前交替。

        他埋著腦袋用力抓揉著頭發，再抬起頭，眼里已是決絕。

        【喬珂，我想試試看】不為別人，只為了那個小孩。

        他成長的過程里就沒有父愛，所以他做事從來躡手躡腳，生怕引得別人不高興。

        那樣可愛明媚的小孩，不該經受那樣的痛苦。

        喬珂：【如果是你的決定，那我會支持】

        【子珩，你要做好準備，一個人的離去不是我們就能左右的】

        【我們無法拯救任何人】

        喬珂的的微信發過來，溫子珩緩慢呼吸：【我清楚了，但我想試試】

        喬珂：【我來安排，既然決定了，那就好好休息】

        【嗯嗯嗯】溫子珩捏了下指尖，他現在非常清醒。他不會告訴母親和金琿單，只會作為一個普通的捐獻者。

        車停在小區門口，溫子珩服了車錢緊了緊圍巾，慢悠悠散步似的走進小區。

        花卉敗落，樹木只剩枯干蜿蜒。腳下的泊油路向前延伸，聯排的別墅靜默佇立。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有閑心的散步看風景，偶爾獨處也挺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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