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兮這幾日帶著丫頭們走街串巷，該了解的民風(fēng)行情總算是差不多了，如今心中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盤算。

        今日她帶著眾丫鬟巡視娘親給她留下的唯一一家開在凌京城內(nèi)的店鋪“懷桑首飾鋪”。

        進(jìn)了門，掌柜的便上前來招呼，一樓鋪面里看首飾的人還挺多，看打扮有一個官家小姐，隨行帶了兩個丫鬟一個婆子。

        妙兮身邊的人多，排場也大，八個丫鬟跟在身后看起來頗有氣勢，一進(jìn)門對面的女子就注意到了她們一行人。

        秋月上前一步跟掌柜的詢問道：“你們家都有什么好東西，拿來瞧瞧。”

        掌柜是個矮胖矮胖的中年大叔，四十多歲，一臉的胖肉擠得眼睛更小，笑瞇瞇的看著很是和善，并不像其他掌柜看起來那般精明，反倒憨憨的讓人無端多了兩分信任。

        “咱們店里的發(fā)釵、簪子打造的都很精良，特別是珠花和步搖，上面鑲嵌的寶石，整個凌京城也沒有幾家能趕上咱們的做工精巧，另外手鐲、玉牌等雕工也十分精致，花紋樣式更是特別，不知道這位夫人打算選哪方面的呢？”

        妙兮不答話，秋月則是接著詢問：“發(fā)釵、簪子就不必了，珠花、步搖挑幾個品質(zhì)好的，樣式輕巧的來。若有其他好東西也一并拿來瞧瞧。”

        “好嘞，一看夫人就是大戶人家，一定給您找咱們店里最好的！”

        說著朝后面的伙計使了個眼色，伙計趕緊上來招呼，他則是親自去了內(nèi)堂。

        看了看伙計，冬雪出聲問道：“你們每天就這些人么？我看樓上應(yīng)該還有雅間吧？”

        伙計連忙笑著答道：“您說對了姑娘，咱們樓上還有兩個雅間，有些不愿意拋頭露面的官家女子，就可以上去坐坐。”

        “哦？要多少銀錢的首飾才能去上面？你們的店鋪是有自己的手藝匠人嗎？有幾個匠人？每個月能出幾樣首飾……”

        冬雪的問話一板一眼，中間也沒個停頓過度，就差沒把“我來查賬”寫在臉上了，但是想來這鋪子以后交給她打理，妙兮就由著她，繼續(xù)一臉嚴(yán)肅的跟伙計聯(lián)絡(luò)感情。

        此時一旁看貨的官家小姐走過來，翩翩裊裊的向妙兮服了一禮：“這位應(yīng)該就是榮王妃吧？小女子程思瀅見過王妃。”

        雖說這幾日妙兮一行人十分招搖，但是認(rèn)識的人碰了面也都看破不說破，不是繞路走，就是低聲耳語假裝沒看見，像這樣直接上來打招呼的倒是不多。

        畢竟她名聲不好，雖說蒼陵國民風(fēng)開明，無論女子是否婚配，平日里出門買個胭脂什么的并不少見，也不需要輕紗遮面。

        但是凌京城顯貴圈里的小姐姑娘，只有關(guān)系熟絡(luò)的才會湊在一起寒暄，其他最多點頭示意并不會主動湊上前。

        妙兮打量著對面女子，頭戴翠簪卻并未挽發(fā)，妝容修飾的十分雅致，應(yīng)該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實在想不起記憶中有認(rèn)識這么一號人物。

        夏雨見狀趕忙附在妙兮耳邊介紹著她的身份，妙兮聽了一臉無所謂的道：“程思瀅，不認(rèn)識。”

        妙兮說的時候并未壓低聲線，程思瀅身邊的丫鬟聽到了這句話，臉色難看。

        程姑娘性情到很和善，似是一點都看不出妙兮的不屑一顧，極有耐性的解釋道：“難怪王妃不認(rèn)識，是思瀅忘記說了。當(dāng)朝廷尉程瓊正是祖父，早就聽過榮王妃端莊大氣，十分得王爺歡喜，又甚是喜愛逛這坊間鋪子，今日有緣得見，是以冒昧上前問安。”

        這位程姑娘的聲音很是悅耳，說出來的話也給人留足了情面，妙兮這些日子出門一直頂著厚重的妝容前呼后擁，很是爆發(fā)，這都能讓她潤色成端莊大氣，還主動的上前攀談。

        可是九王府大婚，王爺從頭到尾都沒漏過臉，她是怎么看出九王妃得王爺歡喜的呢？有些意思。

        妙兮抬手撫了撫鬢邊，仿佛很受用她的夸獎，依舊一臉不屑的說道：“原來是廷尉家的姑娘啊，你么，長得也還算過得去，只可惜穿的太肅靜了些，我差點以為是哪個小門小戶的。”

        這時，掌柜正好端著托盤走到妙兮跟前，上面擺了一個玉質(zhì)的珠花，兩只鑲金步搖，還有兩只藍(lán)白相間的華勝，看著倒是比時下里官婦們頭上像磚頭一樣的金玉發(fā)釵做工精細(xì)許多。

        玉質(zhì)的珠花頂端是幾株盛開的桃花，桃花瓣翠綠通透，桃心卻選的白玉點綴，很是干凈雅致。

        步搖是黃金質(zhì)地，下端垂落著紅色的瑪瑙珠子，珠子很小巧，拿起來一晃一晃的，非常好看。

        另外還有兩個華勝，其中有個銀質(zhì)的，底面雕刻的圖文很是特別，中間鑲一顆藍(lán)色的石頭，有點像她認(rèn)識的天河石質(zhì)地，只是藍(lán)的更耀眼，色澤也更深，下面墜了一排細(xì)小的藍(lán)色珠串，做工十分精致。

        妙兮抬手拿起這個華勝，仔細(xì)端詳。

        掌柜的見狀趕緊介紹到：“夫人真是有眼光，這個華勝出自本店手藝最好的匠人，上面的藍(lán)月石是南庭邊境一個大山中獨有的石頭，花紋也是本店獨有的，是一種古老符文，寓意平靜安寧。”

        “王妃，這家的首飾雖然價格略貴，店面也沒有耀華居的氣派，但是這家鋪子的匠人手藝獨特，有些圖文樣式格外雅致還附有深意，是以頗受凌京城官家小姐青睞，就如這支華勝，雖然不是什么名貴材質(zhì)，但是樣子卻討巧。”程思瀅隨著掌柜的話說道。

        妙兮看了一眼沒事又巴巴湊上來的程思瀅，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你喜歡？要不讓給你？”

        程思瀅輕輕一笑道：“這款華勝確實十分精巧，不過王妃看好了，思瀅又怎好奪愛呢，倒是沒想到思瀅中意的竟然與王妃相同，實在有種得遇知音的欣喜，不如就讓思瀅將這款華勝買下，贈與王妃，以感念今日緣分，可好？”

        這個廷尉府小姐看著真是大方得體，可是……

        這也能成知音？兩個女人同時看上一樣?xùn)|西，不是要打架爭搶么，聽起來這近乎套的不合邏輯啊！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越是刻意親近越是讓人心生懷疑。

        回頭示意了一下，秋月上前問道：“老板這個多少錢？”

        掌柜聽了兩個女人的對話，疑惑又有些局促的問道：“這，這位是？敢問是哪家的王妃？”

        秋月開口道：“這蒼陵還有幾個王妃？知道咱家主子是王妃，主子問什么你答什么。”

        掌柜連忙回答：“二兩六錢銀子。”旁邊的伙計趁著空擋趕緊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句。

        掌柜一臉欣喜和惶恐的說道：“是老奴眼拙了，沒看出來原來貴人竟是榮王妃，老奴見過小姐。”說著就向妙兮下跪行禮。

        妙兮瞟了一眼旁邊的程思瀅，她的臉色略僵，但很快便恢復(fù)了溫婉端方。

        妙兮更加好奇她的底線。

        “起來吧，掌柜的，咱們店里之前怎么樣我是不大清楚，但是今后給客人報價，記得要一口價，不接受還價，是以剛剛程姑娘說要買下這個華勝送給本王妃，一會點銀子的時候你可數(shù)清楚了。”

        果然，話音一落，程思瀅臉上的微笑有一瞬間的皸裂，勉強維持住溫婉，她連忙轉(zhuǎn)過頭對后面滿眼怒火的丫頭吩咐道：“你去跟伙計結(jié)賬。”

        似是調(diào)整好了情緒，轉(zhuǎn)頭回來時又恢復(fù)了滿面笑意：“難得王妃看的起，肯收下思瀅的心意，王妃今后若不嫌棄，也別叫我程姑娘了，喚我一聲思瀅吧，思瀅今年十六歲，不知是比王妃年幼年長？”

        如果之前還是猜測，現(xiàn)在基本可以證實，眼前這姑娘的刻意討好明顯是帶著目的。

        但凡正常人，就是性子再溫吞些，聽到剛剛的話也會表現(xiàn)出不滿，可是這姑娘基本沒露出破綻，反而借此攀關(guān)系，這是要打算姐妹相稱的意思？

        剛才可沒怎么給她留面子，此時若再拒絕，難免不近人情，通常待字閨中小姑娘的心思，多半是思個春而已，并非十惡不赦。

        將來……早晚是要離開王府的，只要自己還是王妃的時候她能始終維持溫婉端方，不找麻煩，倒也沒必要四處樹敵。

        于是從善如流道：“我剛及笄，倒是思瀅你大些，以后也別王妃、王妃的叫了，就叫我妙兮吧。”

        程思瀅一臉欣喜的走上來挽住妙兮的手臂：“妙兮，今日能認(rèn)識你，甚是歡喜，不如思瀅幫你試試剛剛選好的華勝，看看可還合適。”

        看著她挽過來的手臂，妙兮身子微頓，本能的不舒服。

        “不必了，我今日來查鋪子，還有些事情要忙，思瀅，今日就不多留你了，我得盡快處理好鋪子回府吃飯呢！”

        程思瀅聽了她明顯拒絕的話，也不惱，而是順勢松開手臂很是理解的說道：“再有一個時辰就是正午了，你還真是要抓緊呢，查鋪子的活著實累人，不如多讓你身邊的丫鬟婆子出力，今日思瀅就先走了，改日再約你出來逛逛。”

        說著將打包好的華勝親自交到妙兮手里，道別離開。

        出了鋪子程思瀅身邊的丫鬟忍不住嘀咕：“小姐何必這么遷就她，都傳她刁蠻粗鄙，今日真是見識到了。”

        程思瀅不動聲色的說道：“她畢竟是榮王妃，是王爺應(yīng)允了娶進(jìn)府的女人，哼，粗鄙些好，這樣的人反而好拿捏。”

        “可是小姐也不必這么討好她啊！”丫鬟剛剛接了一句，見程思瀅倏地眼神一厲，急急改口道：“是奴婢失言了，只是她也太過驕縱，明明是自家鋪子的東西要小姐買給她不說，還特地跟掌柜說不準(zhǔn)還價，奴婢看那華勝最多值一兩銀子。”

        “哼，一兩和二兩有什么區(qū)別，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說著登上馬車，緩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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