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細作
一處茂密的叢林里,夕陽帶著剩余的溫熱消失在云霞深處,空氣冷凝了幾分,春天的風一旦沒了陽光的潤色就會格外凜冽。
“王爺,前方一里處有打斗痕跡,看著像有人滾下山,地上的血色不像是有猛獸留下的,江逸已經帶人下去找,咱們是等還是繼續追。”
龍全仔細的觀察自家王爺嚴肅的臉,心里忍不住的罵娘。
龍全是京郊大營九王爺麾下的左副將,京郊大營是除了禁軍、皇城守衛之外的皇家三大護衛軍之一,不像后兩者大多出身官宦子弟,自小錦衣玉食,參軍不過是為了鍍層金。
京郊大營的二十萬兵馬都是真刀真槍拼軍功上來的,八年前京城兵變,九王爺親自率領這支軍隊,殺進皇宮平定判亂。
六年前北黎大軍南下,他們也是守衛在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線,如果不是糧草被斷,皇上下令停戰,真的拼到最后未必會輸。
十幾天前,京郊大營查出來一個細作,這人正是龍全旗下的兵部校尉,名字叫陳平,家住莫蘭城外的一處山上。
這小子看著機靈,功夫底子也不錯,據說早年父親在山里是個獵戶,家里日子挺好的,還給他訂了個漂亮媳婦,就等著女子年歲到了過門。
可是父親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家中只剩下母親跟他兩個人,父親出事后,母親說什么都不讓他再做獵戶,日子越過越艱難,想把媳婦娶進門都沒銀子。
陳平想靠自己的本事,掙出個前程來,于是就來了京郊大營,這里是皇城腳下,很少有機會上戰場,他母親也就沒再為難。
他入軍營一年多就被龍全看上,跟在龍全身邊整整三年,最近剛剛提做四品校尉。
這小子性子討喜、嘴巴甜,唯一就是總記掛著自己未婚的媳婦,怕她不等自己跟著別人跑了,于是常偷偷往家里去信。
龍全知道他那點尿性,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給他開后門,軍人么在外面拼命不就為了家人能有個好日子,能有個知冷知熱的媳婦疼著。
想到這里,龍全心里憋屈。這次怪他大意了!
近段時間陳平寄信越發頻繁了,龍全沒太在意,但是被輪值的江逸看見了。
江逸是京郊大營右副將,他跟龍全被并稱為九王爺的左膀右臂。
江逸這人有點刻板,這事讓他知道了當然得拿出來說道說道,雖然信里內容無非家長里短,但是軍中有名文規定:將士私下寄家書視同通敵賣國。
江逸還提出質疑:陳平的家住在凌京城不遠處莫蘭城城外的村子,她媳婦是隔壁山里的,信中卻幾次提到南疆的字眼,實在八竿子打不著。
龍全覺得江逸就是太較真了,兩人還因為這個鬧了紅臉,不過事情過了也沒太在意,只是這信還是給攔了下來。江逸看在龍全的面子上只罰了兩個月俸祿,事情算是過去了。
但是這事江逸心里可沒放下,還一直派人暗中盯著。
果然沒兩日陳平又在夜里偷偷發了書信,龍全身為左副將,手下的人兩次都被江逸抓到,雖然覺得沒面子,但他也不是個魯莽之人,為了那點面子就粗心草率。
心里生了懷疑,他便叫來陳平問話,陳平說是他媳婦被南疆來的人拐跑了,所以才會情急之下鋌而走險。
這番說辭放在旁處似是合情合理,但現今陳平人在軍中,兩三個月才能跟家里通個氣,怎么這么快就得了消息,況且如今人都跑了,他寄封信回去又能頂什么事,龍全越琢磨越不對味,又讓人去叫陳平。
可是這個時候陳平已經不見了。
龍全知道出事了,點了人手便去追,一連追了七八日,眼看過了孜州城地界,還是沒抓到人。
沒想到這小子這么滑溜,藏匿行蹤的功夫也一流。
龍全意識到事情不簡單,陳平跟在他身邊好幾年,又是四品步兵校尉,無論城防布置、軍中機密很多他都知道,如果他跑了,王爺多年的苦心布局必會受到影響,于是連忙傳信讓人通知王爺。
五天前王爺趕到,有王爺帶來的人手一起,沒多久就順著行蹤追到了這片叢林,只是整整五日過去了,每次都是快要抓到的時候,人又跑了,好在王爺出手,那小子身上已經帶了傷。
“前邊不遠就是溪河村,如果再往北,只有去北黎一條路,他一路逃竄選的都是小路,看似向北,實則卻在暗中向東移。
龍全,一會你留下五十人繼續跟著路線追,速度放慢點讓他知道后面有人跟著。江逸回來了,讓他把溪河通往北黎的岔路堵住,其他人跟我往東走。
明日一早咱們就請這位東幽的兄弟回去喝茶!”說罷足尖一點,率先往東去了,背后搜搜的跟著數道黑影。
留下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龍全,圖自撓著亂糟糟的頭發,王爺怎么就認定是東幽的人呢,他信里也沒提這個啊。
追了這么些天,滄瀾熙的心里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今蒼陵南疆番王叛亂,陸老侯爺正在薩莫城平亂,涉及到的兵力布局,糧草軍需,財銀調度,這其中的實權空缺足以攪動一朝的風云。
趁著皇上身子越發不好,處理事務力不從心,正是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拉攏各方勢力的最好時候,這次的藩王之亂就像特意選好了時辰一樣。
若說這其中沒有那幾個勢力在背后推波助瀾絕對不可能,可若說他們敢直接出手支持藩王作亂,不是滄瀾熙看不起他們,只怕他們還沒那膽量。
陸老侯爺掌兵多年,不可能打了這么久還平不下來,除非藩王背后有人指點,端看他們不是如往常一樣燒殺搶掠就知道。
這個人深知蒼陵兵防的虛實布局。
關起門的自己人先不急著收拾,可若是有外人敢把手伸到蒼陵,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亂。
哼,當他這個蒼陵唯一的親王是瞎的?!
次日清晨逃了許久的陳平終于在通往東幽的路上被九王爺逮個正著。
陳平沒來的急咬碎嘴里的鴆毒就被隱衛卸掉了下巴,如果不是為了抓活的,滄瀾熙也不會出動這么多人馬。
路上被喂了蝕骨散的陳平一言不發,完全沒有了龍全認識那般嬉皮笑臉的樣子,半闔的眼眸甚至還透出幾分陰郁。
跟蹤了十多天,總算是把人抓到了,因為是荒郊野嶺也不方便審訊,一行人稍作休整后開始往回趕路。
凌京城北邊的溪河村,這里的天氣要寒上兩分,是以村口的櫻花還沒完全落下,零零散散的有那么幾株還掛在樹上,風一吹滿地花瓣起舞。
滄瀾熙打馬路過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副場景,不禁勒住馬韁停下來。
那日收到龍全的消息,沒來得及道別一聲就匆匆走了,也不知她一個人在家會不會擔心,會不會又跑到櫻花樹上喝的人事不知,如今他不在府里,若是真從樹上摔下來……
想到這里他不禁莞爾,清淺的笑意被初升的朝陽涂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輝,抬手清揚馬鞭,“啪”的一聲脆響,馬蹄踏起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著,爛漫了一世孤高的背影。
此刻滄瀾熙的心中涌起難以訴說的暖意,期盼著看到自己歸去時,她臉上的表情,還有那不知道何時才能喝到的櫻花釀。
對了,也不知道那丫頭有沒有給自己繡香囊,想像著她坐在燈下一針一線的樣子,應該很好看吧。
可若是沒有呢?
沒有要怎樣懲罰她?
嗯,怎樣罰她才好呢?
總之定是要罰她的……
龍全和江逸緊隨在王爺身后,此刻看著王爺柔和的眉眼,還有那揚起馬鞭明顯帶著雀躍的舉動,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想不明白,王爺這是抓到細作才這般歡喜的?
看著也不像啊。
畢竟在深山里奔襲了幾日,風塵仆仆的有些狼狽,回去凌京城的路騎行也要幾日,王爺難道就不累么?
不過,很久都沒在王爺身上看到這般意氣風發的樣子了。
他們兩個都是八年前凌京城叛亂的時候就跟著王爺平亂出來的,眼看著一個英氣勃發的少年一息之間就長大了,經歷過背叛、痛苦,他變的堅韌沉穩,仿佛能洞悉所有,卻將自己越藏越深。
往后這些年,王爺臉上始終都是處變不驚,你永遠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卻帶領所有人在這詭譎莫測的時局中立穩腳跟,活的誰都惹不起。
今日難得王爺心情好,人也看著鮮活了起來,他們跟著歡喜。
只有整日跟在滄瀾熙身邊的隱一心中隱隱猜測:王爺剛剛那一瞬的溫柔,應該是跟剛剛進府的那位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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