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熙接到傳召后，從京郊大營趕到皇宮，天色已近傍晚，城門即將關閉，十三接到隱衛傳來的這個消息后，匆匆去了紫金云來。

        紫金云來是金門最近在凌京城開設的一家茶館，占地很大，不同于以往的茶館設計，里面既有說書的正堂，更多的卻是隔斷和單間。

        特別是這里的單間，隔音效果非常好，里面的裝修也十分別致，每一間的風格、色調都有所不同，所用的茶具也不一樣。

        有的房間古色古香，有琴、有畫；有的追求質樸，擺放著風爐、熟盂、炭籃之類的茶具；還有的則是裝修簡潔、追求雅致，茶具用精致的瓷器，專屬的菜譜中還有奶茶這一項。

        這樣的風格令這家茶館開業以來異常火爆，然而基本沒人知道，這里雖然叫紫金云來，實際卻并非金門的產業，而是星門的地盤。

        星門有一條特權，他們開店可以被冠以任何其他門的名號，詳細名單只要跟各門門主報備便好，各門主均有配合其隱藏身份的職責。

        這間茶館看著每個隔間的隔音效果都很好，可是只有處于密室中輪值人員的清楚，每個隔間都有特別的傳聲通道。

        很多到訪的人選擇這里是為了商談密事，又或者聊聊誰家不為人知的秘辛八卦。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從進了茶館開始，就會有專人負責盯梢、聽墻角，記錄重要信息。

        這便是星門耗費數月、不惜重金專門打造這座茶館的主要目的，畢竟凌京城才是風云匯集之地，也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

        只不過明面上，雅間的消費高，茶館利潤好，賬面上盈利豐厚，很像金門對外經營的風格，而提出這條沒下線聽墻角思路的陌言公子，此刻就坐在“暖香舍”里一派儒雅的喝著奶茶。

        “杜公子的意思，陌言清楚了，只是陌言還有些疑惑，這究竟是杜公子的意思，還是王爺的意思？”

        陌言放下手中的茶，沒等杜懷喜回答就接著開口。

        “數日前陌言有幸拜見了九王妃，倒是敲定了不少的合作，分成的比例也不過就是五五開。私鹽這一塊看似暴力，但我紫微閣為此也耗費了不短的時日。

        如今暗門三成的人都守在鹽田，整日提著腦袋做事，若是按照您說的，您六、紫微閣四，倒不如直接將制鹽的工序賣給朝廷，

        我紫微閣，只出些苦力，要兩成收益，數不夠就量來湊，跟您說得這個四成也沒差多少。”

        杜懷喜微微垂眸，泯了口茶，笑了笑。

        “陌公子這算法，杜某還真是算不明白了，朝廷要是知道了這精鹽的工序，又怎么會甘心給紫微閣兩成利，如真想拿到這兩成利，只怕紫微閣在運送和鋪面經營上都要出人出力吧。

        怎么算也不會超過三成。”

        陌言心中暗道：老狐貍，真是不好忽悠。

        “誰說是精鹽的工序？當然是粗鹽，紫微閣的粗鹽也可跟市面的精鹽比了。

        精鹽的工序繁多，制作不易，出產量也沒有多少，只要紫微閣能拿到官鹽的制鹽文書，各地經營的時候順帶跟各地大戶走點私鹽，也都快趕上粗鹽的收益了。

        這精鹽金貴，紫微閣就算不賣，送人情疏通關卡也好，以后在各州縣走動也能行個方便。”

        杜懷喜似是早就預料陌言會有這么一說，無所謂的放下茶杯道：“這事若是咱們王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如今知道了卻沒能跟閣主達成協議，倒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呦，這是改成威脅了。

        不過陌言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威脅。

        “杜公子這是吃定了咱們紫微閣啊，哎，原本火門的門主就提醒過陌言，蒼陵的生意不好做，要么直接選擇跟朝廷合作，要么各方勢力利益均沾。

        干脆去東幽、南庭、北黎找銷路，反正都是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何必獨獨選了九王府。”

        陌言無奈的搖搖頭，端起面前的奶茶，停頓了一下，沒有喝就放了回去，似是為難又感慨的接著說。

        “陌言既已選擇離鄉背井，終歸不想再踏入家族紛爭，雖然紫微閣跟呂家、封家、孫家都打過交道，也不是不能談談合作，但是只有跟九王妃的合作讓陌言耳目一新。”

        “正是這個道理，紫微閣若能跟咱們九王府合作，得到的助益何止表面上看到的這些，陌言公子又何須在意四成還是五成的這些小利。”

        杜懷喜不愧是第一首富，這討價還價的商賈嘴臉，充分展現了原始積累時期商業競爭的單一和殘酷。

        若是換個人，這話一定有說服力，可惜他自以為的籌碼正是陌言故意帶歪的節奏。

        “呵呵。”陌言故作沒忍住的笑了下。

        “呃……杜公子莫怪，只是杜公子這話跟九王妃的調調還真是不同，王妃曾說過兩家合作，各取所需，合則生財，不合則傷，不如放棄。

        正如杜公子自己說的，不過四成還是五成的這些小利而已，若是紫微閣拿著制鹽的秘方，卻只能得到四成利，陌言無法跟閣中兄弟交代，恐生怨懟，不如另辟蹊徑。

        至于杜公子說的對九王爺的交代，紫微閣自然會拿出一部分的出售權放在杜公子這邊。”

        杜懷喜眼中閃過涼意，他當然知道陌言這是反將了他一局，若是不能拿到獨家合作，豈不等于徹底失去話語權。

        他看過陌言帶來的私鹽，品質絕無僅有，這種好東西背后的暴利有多少，目前無法估量，他們得不到就算了，如是落在另外幾方勢力手上……

        所以別看他老神在在，但是跟紫微閣的合作必須談下來。

        正在這時，小廝輕輕敲門，重新送上了一壺熱奶茶。待到小廝退下，重新掩好門。

        杜懷喜才繼續開口道：“陌言公子不是凌京人吧，這凌京城可不同于別的地方，看似簡單的生意，實則水深著呢……”

        可沒等杜懷喜長篇大論的分析完，陌言就停下了手指摩挲杯沿的動作，似是終于耗光了所有耐心，一改之前你來我往的談判方式，坐正了身子，朗聲打斷了他的話。

        “杜公子，合作的事咱們已經不只談了一次，進度太慢，陌言習慣于紫微閣發展的速度，有這樣的功夫倒不如來談談火門的第二莊買賣，玻璃！”

        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了一盞玻璃樽，經晶瑩剔透，于這個時代而言實在稀罕。

        “這是火門最近新研發出來的，可以批量生產，您覺得如何？”

        杜懷喜從看到玻璃樽的時候就坐直了身子，將其握在手中仔細的端詳，心中暗驚。

        究竟是什么來頭，為何他拿出的東西就像他臉上的面具一樣，總是透著神秘，這樣的琉璃品相足以值萬金，而且還有價無市。

        他剛剛說什么來著？可以批量生產！！！！

        “這些都不過是紫微閣買賣中的一角，陌言既然敢拿出來，就不會沒想過后路，杜公子的經營手腕經過這兩日的磨合，陌言是欣賞的。

        這也正是紫微閣選擇九王府的一個重要原因，紫微閣并不想參與任何黨爭，但是也不怕參與任何黨爭。

        這其中的道道想必杜公子能想通的，陌言早就想通了，否則也不會在一個問題上僵持不下。”

        陌言略做停頓，準備快點結束這場談判。

        “陌言之所以選擇九王府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王妃，王妃的香記跟紫微閣的合作很多，在她的指點下陌言受益良多，如果香記能和紫微閣一直合作下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杜公子，你我不必再為了這些無謂的小事爭執下去了，制鹽咱們按照五五分成。接下來這樁玻璃咱們四六分成，紫微閣六，契約兩年一簽，紫微閣不會跟九王府派系相左的人再談經營權，這是陌言的誠意。

        如果您同意，今日簽下契約，咱們的精鹽就可以裝船了，如果您還有異議，就按您說的四六來，但是紫微今后所有的買賣都不會再跟香記以外的九王府合作。

        陌言實在不善于討價還價，這些細微的小事也浪費了不少時辰，就到此為止吧。”

        說著陌言起身，喝了杯子中最后一口已經涼透了的奶茶。

        “隨后我金門的長老會將兩份協議送上，杜公子可以隨意選擇，陌言今晚便會離開凌京，去各地巡視，歸期不定。后續的合作將由金門的姚長老出面。”

        說著轉身就走出房門，他之所以這么著急是因為剛剛接到小廝的暗示，那是她跟十三提前就商議好的暗號，如果府中有異，就在送水的小廝手指上纏上紅繩示警。

        杜懷喜看到剛剛還身處僵局的陌言，丟下兩句話轉身就離開了，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這是□□裸的被反威脅了？

        摸索著手中的琉璃盞。

        杜懷喜心理琢磨：五五就五五吧，看來這紫微閣確實有些門道，難怪近來各世家即便聯手都壓不住，只是這面具下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等王爺回來，得找機會會一會。

        不參與黨爭么？以陌言公子的心智如果真不想參與，又為何會找上九王府？

        陌言離開后，匆匆回了九王府，從地道鉆出來時候就看見等在那里一臉焦急的十三。

        “主子，您可回來了，是琉璃通知您的嗎？”

        “不是，我只是看到了暗號，你去紫金云來找的琉璃？沒有人認出吧？”

        “放心吧，屬下小心著呢。”

        “你這么急，是王爺回來了？”

        “知道王爺回城，屬下就去找您了，不過王爺直接去了皇宮。現在還沒回來。管家倒是來通知了，一會王爺會來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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