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馴獸
百官的進(jìn)奉如流水一般呈了上來,這時就能看出各府的實力。
如蘭嘯天這樣的重臣,一出手便是一面八尺長九尺高的玉屏風(fēng)。
屏風(fēng)由整塊潔白的東海玉雕成,正面為群仙游樂圖,上刻寶樹仙山,瓊樓玉宇,為首的仙人竟和皇帝的容貌一模一樣,屏風(fēng)背面則有九十九只仙鶴翱翔云間,組成了一個大大的“仙”字。
這面屏風(fēng)一出,旁人的禮物頓時黯淡無光。
皇帝的目光在屏風(fēng)上停留片刻,看得出對這份賀禮很滿意。
蘭嘯天也很滿意。
他身為皇帝近臣,非常清楚皇帝的喜好。
皇帝月月服食金丹,所求不過兩個字:長生。
自從李美人刺殺事件后,皇帝急火攻心暈了一場,好在并無大礙,從那以后,皇帝的脾氣越發(fā)喜怒難測,最近近身侍奉的宮人又被仗斃了一批,就連最受器重的國師也被下旨申斥了一回。
蘭嘯天心知,皇帝這是急了,他在床上險些被李美人捂死,這讓皇帝意識到,他哪怕?lián)碛兄粮邿o上的權(quán)力,也隨時可能死掉。
所以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如國師所說,早日脫去凡胎,化成仙家。
蘭嘯天細(xì)心觀察皇帝的神情,心中頗為自得。
群臣的賀禮中,有新意的沒有他這么大手筆,有手筆的……誰又?jǐn)车眠^蘭家的手筆大。
看罷蘭嘯天的白玉屏風(fēng),皇帝對別人的東西越發(fā)興致缺缺。
直到京兆尹呈上射獵圖,皇帝才多看了兩眼。
他忽然問:“去山里的路還沒開凍么?”
京兆尹趕緊回話:“啟稟陛下,今春雪多天寒,莫說山上還未化凍,就連山里的野物也多在窩里趴著,不大好找。”
“那你畫這圖做什么?”皇帝幽幽道。
京兆尹心中一緊,他夫人料得果然沒錯,皇帝見了這圖并不開心。
幸好他準(zhǔn)備了后手。
京兆尹當(dāng)即跪地,拱手道:“陛下,臣所備的不只這幅射獵圖。”
“哦?”
“去年陛下秋狩,曾言京郊獵物太過蠢惰,尋常鹿羊難入陛下之眼。因此,臣特地四處打聽,以重金尋得一批活物,原想為陛下放養(yǎng)山林,而如今春狩推遲,陛下可先將它們飼于宮中,聊作慰藉。”
京兆尹一氣說完,暗自捏了把汗。
他身家不豐,拼不過蘭嘯天等重臣的手筆,又不愿泯于眾人,這才尋了個劍走偏鋒的法子,只希望今日這馬屁能拍個正著,可千萬別拍在馬腿上。
皇帝靜了一刻,冷冷哼了聲。
京兆尹惶然抬頭,就聽皇帝道:“還等什么,拿上來。”
十幾個籠子在大殿外一字?jǐn)[開。
籠中有猞猁、狐貍,也有雉雞、孔雀,但眾人的目光通通掠過它們,落在正中幾只籠子上。
“好大的狼!”
眾人心中驚嘆。
只見三頭巨狼困在籠中,被迫伏低身子,不安分地發(fā)出低低的咆哮。
皇帝走下御座,來到殿門口。
“陛下小心,”京兆尹跟在一旁伸手阻攔,“這些猛獸野性兇劣,即便隔著籠子也恐傷了圣體,不如等馴養(yǎng)過后,再來賞玩不遲。”
皇帝瞥他一眼:“京兆尹既有心獻(xiàn)禮,為何不先馴過?”
京兆尹尷尬地笑了笑:“陛下有所不知,這幾頭狼是世上罕見的異種,尋之不易,活捉更是費了好大的力氣,臣等千趕萬趕才趕上陛下壽辰,這一路上雖已命人馴養(yǎng),但畢竟時日尚短,難以讓它們俯首聽命。”
“無趣。”
皇帝甩開袖子,返身折回。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
“既如此,把你的馴獸人叫來,讓他現(xiàn)場馴給朕看。”
京兆尹愣了下,在腦子里過了兩遍才反應(yīng)過來皇帝說了什么。
“陛下!”他嚇得卟嗵跪地,“陛下不可!”
皇帝瞇了瞇眼:“怎么?朕看不得?”
“臣不敢!”京兆尹連忙解釋,“只是陛下金尊玉貴,這殿中還有數(shù)百官員與家眷,更有后妃娘娘們在此,臣恐驚擾了大家。”
皇帝往殿外廣場一指:“去,把那里圍起來。”
廣場位于高臺之下,皇帝命人將宴席搬去高臺上,居高臨下,正可將場中的情形盡收眼底。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廣場正中已豎起一圈高高的鐵柵欄,周圍守著上百名侍衛(wèi),手持火把,嚴(yán)陣以待。
群臣只見一名黑衣男子在宮人的引領(lǐng)下登上高臺。
“陛下,”京兆尹道,“這就是捕來獵物的馴獸人。”
皇帝不甚在意地瞟了眼,靠在御座上揮手:“讓他去。”
京兆尹轉(zhuǎn)向百里囂:“陛下面前好好表現(xiàn),若干得好,必有重賞。”
百里囂低頭:“是。”
他說完就要下去。
“慢著。”皇帝忽然發(fā)話。
百里囂腳下一頓,就聽皇帝道:“你既是京兆尹找來的馴獸人,想必真有些本事,單是馴獸,未免無趣。”
京兆尹束手在旁,心中忐忑。
當(dāng)庭馴獸本就不合規(guī)矩,若是馴服了還好,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嚇到朝臣命婦,他這京兆尹的脊梁就得被人戳彎。
而眼下,皇帝好像還不滿意,除了馴獸,更想玩出點花頭。
京兆尹默默擦了擦額頭的汗,暗自祈求皇帝別給他找麻煩。
“陛下說得是,”蘭嘯天笑著附和,“馴獸者常年與獸為伴,馴幾只野狼,想必不在話下。”
皇帝點點頭,輕拍桌案:“狼性嗜血,場中若只得馴獸者一人,怕激不起他們的野性,不如——”
他的目光在群臣之中轉(zhuǎn)了一圈。
眾人只覺頭皮發(fā)麻,紛紛避開他的視線。
皇帝這意思十分明顯,他是想要找人進(jìn)場,與馴獸人共同面對惡狼。
皇帝見群臣畏懼,大笑出聲:“諸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你們怕什么?”
他隨手一點:“你去。”
被他點中者,卻是后宮的一名妃子。
妃子嚇得面如土色,張嘴喊了聲“陛下”,求饒的話還未出口,人就癱軟在地。
見狀,一直靜坐在旁的皇后出聲:“陛下,后宮女子多嬌弱,怎可讓她們赴危險之地。”
皇帝看她一眼。
“皇后提醒得是,”皇帝道,“那就選個不那么嬌弱的。”
說著,他像是想到什么,環(huán)顧四周:“雁來之女何在?”
皇后蹙眉:“陛下。”
皇帝卻不聽她的,笑道:“雁氏是武將之女,想必頗有其父之風(fēng),來人,傳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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