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權佞
宰相府上,書房里的燈火一直亮到半夜。
石守淵派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已然返回。
“改期?”
石守淵問:“改在何時?”
“蘇青冉沒說。”心腹道,“我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沒想好。”
石守淵擰眉:“除了改期,他還說了什么?”
心腹搖頭:“我問他改期到何時,他只說三日后再與咱們聯系。”
“百里囂呢?”石守淵問,“你可有見到他?”
“沒有,”心腹道,“我去的時候跟往常一樣,只見到蘇青冉一人,不過看上去,他好像正在等人。”
石守淵沉吟:“等人?百里囂沒跟他一起?”
“應該是的。”心腹道,“我看他那樣子,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怎么說?”
“老爺您想,蘇青冉事先約好要在今晚給您傳信,您連見面的地點都讓他們來定,他們沒道理突然爽約,可今晚從您進宮到您出來,我在外面都沒收到任何消息。如果要改期,他們為何不提前通知,而是等我們找了過去,蘇青冉才給了回音?”
石守淵看他一眼:“你說得沒錯。”
心腹又道:“依小的看,改期之事一定事出突然,就連他們自己也沒想到,所以才沒及時給咱們送信。”
“繼續說。”
“我猜他們遇到的麻煩定然不小,有沒有可能是……百里囂那面出了狀況?”
“為何如此認為?”
心腹道:“西南軍派蘇青冉來和我們聯絡,他說到底只是個打頭陣的,百里囂不來,他或許還能決定一二,現在百里囂來了,他們在京中的事務就不由蘇青冉說了算。老爺,我看那蘇青冉對于改期之事似乎拿不定主意,這說明百里囂或許壓根就沒有給他指示。”
至于為什么沒給指示,這里面的變數就太多了。
可能是百里囂故意不給指示,也可能是他給不了指示。
前者意味著百里囂對大衍的態度有變,后者則意味著百里囂可能出了事。
石守淵撫著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胡須,慢慢道:“北邊軍情緊急,南邊不能再出事,無論百里囂出了什么狀況,我們都不能坐著傻等。你明日再跑一趟,替我將蘇青冉約來。”
心腹吃了一驚:“約到咱們府上?”
“這倒不必。”石守淵道,“陛下壽辰,百官都有三日休沐,你尋個風景好的去處,我出門去踏踏青。”
心腹會意:“小的明白,我明日一早就辦。”
石守淵點點頭,端起茶盞淺啜一口:“蘭嘯天那邊,最近有何動作?”
心腹道:“蘭嘯天前些日子一直忙著給陛下準備壽禮,除了那塊東海玉,還弄了不少煉丹藥材回來,今日下晌,有兩撥馬車進城,都是拉去國師府的。”
石守淵喝茶的動作一頓:“他倒是會投其所好。”
“老爺,今日劉御史還來請示,陛下壽辰已過,他們是否可以對禁衛參上一本?”心腹問道,“李美人刺殺陛下之事雖未查到有人指使,但蘭嘯天身為金吾衛大將軍,宮中禁衛在他統管之下,他理應對此負責。”
“讓他們稍安勿躁,”石守淵擺了擺手,“原本我的確是打算等陛下壽辰過后再提此事,但今晚看蘭家的架勢,怕是會讓蘭貴妃在后宮使勁,這幾日陛下不臨朝,他的態度難以捉摸,且多等幾日再說。”
“是,”心腹應聲,“那我按老爺說的回復他們。”
“還有一事,”石守淵交代,“這幾日雖不上朝,兵部的軍報卻不會停,梁州那邊如有任何消息,無論我在哪里,你也要讓人第一時間報來。”
“小的明白。”
石守淵放下茶盞,捶了捶后腰:“世道艱險,風雨飄搖,我要是不多盯著些,也不知會鬧出什么亂子。”
“老爺高義,”心腹道,“當今朝廷多虧老爺撐著,不然早被蘭嘯天一黨攪亂了套。”
“拍馬屁的話就不必說了,”石守淵笑了笑,“真要論起來,我這宰相當得其實窩囊。”
“老爺何出此言?今日劉御史還說,正因為有老爺在,他們才能在朝上立得住腳。”
石守淵搖搖頭:“大衍立國將近二十年,換了多少宰相,先帝在時,江漢之以宰相之身兼集賢殿大學士,還主持過建平九年的春闈,滿朝文官有一半都是他的門生,你再看他現在如何?還不是只能看著外孫女乖乖入宮為質。”
“江漢之與老爺不同,”心腹道,“他為人狷介,又在大衍之前做過前朝官員,陛下不放心用他也在情理之中。”
石守淵笑道:“我已年過四旬,若論年紀,咱們朝中又有幾個人不是從前朝活過來的?”
心腹呆了下,訥訥不知如何接話。
石守淵又道:“亂世之中,立國者皆為武夫,大衍是,北縉是,天底下沒有哪個勢力不是,這也造成他們與文官之間天然的隔閡。”
“但他們最后還是要依賴文官治國,”心腹跟了石守淵這么久,單論見識,不比外面的官員差,“老爺在朝中與各方費心周旋,平衡時局,您為陛下的付出有目共睹。”
“有目共睹?”石守淵輕笑一聲,“如果能選,我也不想太打眼,奈何蘭嘯天此人貪得無厭,我不得不站出來當這個靶子。”
“蘭嘯天慣會阿諛奉承,但自古佞臣都沒有好下場,”心腹勸慰,“老爺不必太過為此人煩憂。”
石守淵輕輕嘆了口氣:“他若只想當佞臣,倒是好辦多了。”
接下來幾日,正如石守淵預料的那樣,官員們得了千秋假,各自在家中休沐,宮中卻是通宵達旦,笙歌不停。
喧鬧的氣氛甚至影響到偏僻的梧桐院,就連坐在房中也時常能聽到隱隱傳來的鼓樂聲。
雁安寧靠在床頭,翻了幾頁書,看得頭暈腦脹,索性扔下。
阿韭端著一只碗進屋:“姑娘,藥熬好了。”
雁安寧懨懨伸出一只手,接過藥碗。
她前晚在院子里吹了太久冷風,第二日一早就染了風寒,連著吃了幾副藥,身子才松快了些。
阿韭捧來裝糖的盒子,抱怨道:“外面都說宮里風水不好,我看這話說得沒錯,姑娘以前在府上,哪有這么容易生病,現在才進宮幾天,就又是受傷又是風寒的。”
說著說著,她又悚然一驚:“不會是有人在姑娘的吃食里動手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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