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從無生路
蘭貴妃這話一出,段皇后的目光動了動。
她問:“你想好了?”
蘭貴妃道:“并非臣妾不想要這個孩子,但若生下他就讓他沒了母親,同親手殺了他又有何異?既然我保不住他,不如就讓我親手送他一程,也算全了這趟母子情分。”
她說著微微低了低頭,耳邊的寶石耳墜在晨光下劃過一道艷紅的色澤。
她思來想去,只覺這個選擇極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沒了親娘,在這宮里能有什么好日子過,倒不如讓她早早墮了這個孽胎,放他去別家投生。
段皇后聽她講了這番道理,神情沒什么變化,只是眼中透出些許意興闌珊。
她轉頭望向窗外,窗外開著大朵大朵濃烈的山茶,幾只蝴蝶飛了過來,停在鵝黃的花蕊上。
“幽蘭殿的景致不錯。”她忽然道。
蘭貴妃一愣,沒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段皇后道:“京城的春天來得晚,去得也快,蘭貴妃若有閑暇,不妨多看看春景,畢竟要不了幾日,你就要離開這兒了。”
蘭貴妃聞言,渾不在意地一笑:“宮里的春景的確不錯,可年年看著,也沒什么意思。”
自她拿定主意要出宮,神情越發(fā)松快,宮里的榮華富貴是很好,可那是因為皇帝寵她。
一旦皇帝不寵她了,那些捧著她的人就會將她摔到地上,狠狠踩上幾腳。
如今她受蘭嘯天連累,眼看短期之內(nèi)不能復寵,既然如此,便是保留妃位又如何,不如出宮尋個自在。
蘭貴妃滿心滿眼都透著對未來的憧憬,連對段皇后說話的語氣也客氣了幾分:“聽說鳳陽宮里種著大片千日蓮,每到春季開花不斷,皇后是個長情的人,想必年年看著,也是看不膩的。”
她打心眼兒里還是瞧不上段皇后,說到后來,不免又開始奚落。
段皇后并不接茬,她起身道:“蘭貴妃既已拿定主意,我這便去回復陛下。”
說完,段皇后帶著一行人離開了幽蘭殿。
“不愧是蘭嘯天的女兒,”皇帝聽了段皇后的回稟,冷冷道,“性情與她爹一樣,該斷尾的時候絕不猶豫。”
段皇后立在床前,沒有作聲。
皇帝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朕記得皇后一向心善,怎么不為她求情?”
段皇后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肯留蘭貴妃一個全尸,已算仁慈。”
皇帝收了笑,陰惻惻道:“看來朕的心思都被你猜到了。”
段皇后垂首不語。
蘭貴妃自恃了解皇帝,卻沒想過,以皇帝動不動就殺人的性子,怎會好心給她兩個選擇。
皇帝給的第一條路看似對蘭貴妃有利,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承諾會讓她活著。
死人也可以出宮,死人的身份更可以隨便給。
到時蘭貴妃是妃子也好,是尼姑也罷,誰會在乎。
只是蘭貴妃求生心切,才會被出宮的誘惑迷了眼,以為放棄孩子便是皇帝對她最大的懲罰,卻不知她一個入了宮的人,皇帝怎會再放她出去。
何況蘭嘯天背主而逃,皇帝一腔怒火正愁找不到地方發(fā)泄,他才想出這個法子愚弄蘭貴妃,正如一條蛇玩弄口中的獵物。
皇帝見段皇后低眉順目,伸手抬起她的臉,他仔細端詳了兩眼,從她的神情中沒有找到心虛和不安,這才松了手。
“朕就喜歡你善解人意的性子,”皇帝道,“蘭貴妃雖然嬌媚可愛,但她和她爹一樣,總愛自作聰明,朕本想著讓她在宮里多留幾個月,或許哪日朕心情一好,就免了她的責罰,但是你看,她口口聲聲說愛朕,卻又迫不及待離開,這樣的女人,朕還留著干嘛?”
段皇后面上毫無波動,低聲道:“陛下說的是。”
“她走的時候,你去替朕送送她,”皇帝又道,“朕畢竟寵過她一場,別讓她走得太孤單。”
段皇后依舊應了聲是。
皇帝見她神情麻木,不知想到什么,幽幽又道:“你剛進宮的時候,見到死人還會嚇哭,如今這心腸倒是越來越硬了。”
段皇后抬眼看過去:“為陛下分憂,是臣妾份內(nèi)之事。”
皇帝大笑:“說得好,朕這些年沒白疼你。”
說話間,太監(jiān)端來一碗藥:“陛下,這是太醫(yī)剛剛煎好的藥,請陛下服用。”
皇帝皺眉:“不是已經(jīng)解了毒嗎?怎么還要朕喝藥?”
太監(jiān)噤若寒蟬,小聲道:“太醫(yī)說,金針拔毒之法見效雖快,卻易傷身,這是給陛下煎的補藥,給陛下補氣血用的。”
皇帝這才面色稍霽:“拿來。”
太監(jiān)低著頭,將藥碗遞給段皇后。
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皇帝服藥從無親自端碗的道理,身邊只要有妃子在,多由妃子服侍。
這位段皇后雖是頭一回來萬壽殿,太監(jiān)仍像以往一樣,想將藥碗給她。
誰知段皇后卻朝旁側了側身,對皇帝道:“陛下安心養(yǎng)病,臣妾先告退了。”
太監(jiān)一愣,心想這皇后怎么這么不識趣,皇帝病了,她身為皇后,不但不留下來侍疾,還像怕過了病氣似的,忙不迭地要走。
他以為皇帝會大怒,卻聽皇帝道:“退下吧。”
段皇后走后,太監(jiān)只見皇帝陰郁的目光掃過自己。
“新來的?”皇帝問。
太監(jiān)心中生起一股寒意,趕緊跪地:“是,奴婢前日才調(diào)到萬壽殿當差。”
皇帝漠然道:“既然是新來的,朕就不要你的腦袋,你去外面自領七十杖。”
太監(jiān)一驚,七十杖就算不當場打死,也會丟掉半條命:“陛下,奴婢,奴婢不知哪里錯了,求陛下饒命!”
皇帝冷冷一笑:“朕的吃食從不經(jīng)皇后之手,你不知,便是大罪。”
他從沒真正信任過段皇后,因為他始終記得,他與段皇后大婚的那個晚上,段皇后抱著侍女的尸體,看他的眼神如同索命的厲鬼。
盡管這兩年他再沒見過那樣的眼神,但他不信段皇后不恨他,他甚至很期待再次看到那樣的眼神。
那是頭一次,他見到有人對他露出赤裸裸的恨意,他覺得可笑,又很有趣。
不過是死了一個侍女罷了,段皇后竟敢恨他。
可再恨又怎么樣?害死侍女的不是他,而是段皇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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