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她就是他的家
碧紗帳中,雁安寧側臥在床,雙眸輕闔,好夢正酣。
許是夢中覺得熱,她身上的薄被掀開了一角,露出半截雪白的寢衣。
一頭如云烏發壓在她頸下,烏黑的頭發襯得膚色更加細白。
百里囂只將帳簾掀開幾寸便未再動。
他剛從戰場上下來,身體里仍殘留著殺戮帶來的躁動,而此時,他注視著她恬靜的睡顏,只覺體內沸騰的情緒如潮水般退去。
他像一艘越過驚濤駭浪的船,終于停靠在港灣。
他自十歲以后就徹底沒了家,這么多年,他遇見過不少人,他有了同伴、手下、自己的軍隊,還有許多人依賴他的庇護為生,可他從沒有自己的家。
直到有一日,雁安寧對他說,她是他的親人,他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
那一刻他徹底明白,她就是他的家。
百里囂望著熟睡中的雁安寧,眼神越發平靜。
若是可以,他希望一直守著她,直到她醒來,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百里囂不舍地看了雁安寧一眼,放下帳簾。
他不能再待下去,否則他會忍不住叫醒她。
可聽丘夫人說,雁安寧一宿沒睡,他實在不忍心將她喚醒。
他現在一身臟污,便是想碰碰她,也舍不得。
百里囂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黑色細繩,繩上系著雁安寧的那枚虎形印章,他將印章拿在手里,重重摩挲了一下,放到桌上。
他回頭朝緊閉的床帳望了眼,停頓片刻,轉身走向窗戶。
他攀上窗臺,利落地翻出窗外。
“誰?”
房中響起一聲輕問。
雁安寧掀開帳簾。
她于睡夢中恍惚聽見什么動靜,像是熟悉的氣息來了又去,將她喚醒。
然而床外空無一人。
她四下掃了眼,目光一頓。
地面上有一串泥印,應是有人進過屋子,而他鞋底沾了污泥,才留下這樣的痕跡。
雁安寧下床披上外衣,順著腳印來到桌前。
她看到桌上那枚印章,尚有幾分倦意的視線瞬間清明。
她拿起印章,入手微溫,似乎剛從某人身上取下來不久。
她奔到窗前望了眼,院中靜悄悄的,正午的陽光落在地上,映得人兩眼微微刺痛。
雁安寧急步出了門,來到窗下,循著地上的鞋印向前找去。
忽然,一只手鉗住她的肩膀,將她拖進角落。
雁安寧后背撞上那人胸膛,她抖出袖中匕首,抽刀出鞘。
另一只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腕。
頭頂響起一聲低笑,熟悉的嗓音擦過她耳畔:“你最近用刀倒是越來越熟練。”
雁安寧回頭,只見百里囂唇角微翹,似笑非笑看著她。
雁安寧握刀的手這才卸了力。
她轉過身面對著他:“你回就回來,裝神弄鬼做什么?”
百里囂拿走她手中的匕首,將刀刃插回鞘中,別在腰間:“本想找你說說話,見你睡得正香,就沒吵你。”
雁安寧舉起腕上纏著的印章,盯著他的眼睛:“你找我說話,把這個取下來干嘛?”
百里囂低頭笑笑,忽然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
他兩手箍在她腰間,將她抱緊,仿佛野獸圈住自己的領地。
雁安寧的臉貼在他胸前,鼻端傳來泥水和血腥的氣味。
這樣的氣味對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在梁州時,隨父兄經歷過大小戰役,有段戰事緊張的日子,似乎整個城中都彌漫著這樣的氣息。
百里囂重重抱了她一下,隨即把她推開。
雁安寧擰了擰眉,這動作怎么那么嫌棄?
百里囂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墻上:“我衣裳臟。”
“臟你還抱?”雁安寧白他一眼,“我又不嫌你。”
百里囂怔了怔,掀起嘴角,眼中漾起一抹愉悅。
他抬起手臂,想像以往那樣揉揉她的腦袋,可手指一動,又收了回去。
依他的習慣,每次下了戰場,總要徹底沐浴一番,但如今戰事尚未結束,他回來之前只草草洗了手,指間尚有血污尚未洗凈。
他看著她一頭烏黑的秀發,忍下心底渴望,笑道:“我臟的時候你不嫌棄,那我干凈的時候抱你,你為什么要躲?”
雁安寧閉唇不語。
這還用問?他哪次抱她不占她便宜?親一親也就罷了,還總是親好幾回。
雖然每次都適可而止,但那樣的適可是百里囂的適可,不是她的。
百里囂見她一臉嗔怪,沉聲笑了笑,收斂神色。
“我已交代丘大人,待葉靈芝從齊蠻寨回來,由她送你去雍陵。”他緩緩道,“雍陵有一家通寶錢莊,你把你的印章帶在身邊,隨時可以取用。”
雁安寧眉心微蹙:“你呢?”
百里囂盯著她:“我回來看看你,馬上就走。”
雁安寧下意識地重復他的話:“馬上就走?”
百里囂點頭:“裘圖不會只帶一支軍隊過來,他后面肯定還有援軍,我要趁此機會將平陽主力一網打盡。”
他在回城之前已令人搭建浮橋,待浮橋搭好,便要渡河。
雁安寧心潮洶涌,她在房中看到那枚印章便覺不對勁,此時聽到百里囂親口承認,靜了一瞬,方道:“對面有援軍,你呢?”
百里囂毫不遲疑:“我也有。”
自從在京城接到夏商與的第一封傳信,他就開始著手部署。
前往臨漳的這一路上,他更是連發數道指令,夏商與只能調動三萬軍隊,而他,卻是整個西南軍的統帥。
裘圖雄心勃勃想要踏平西南,卻不知西南軍也已各就其位。
平陽聯軍這一敗,敵人的計劃全被打亂,這是西南軍反攻的最佳時機,百里囂本就以進攻見長,又怎肯放過這樣的機會。
正如他之前對雁安寧所說,打完這仗,他還回不了雍陵。
只是誰也沒想到,離別會來得如此突然。
雁安寧沉默了一下:“我在臨漳等你。”
百里囂目光微沉:“不行。”
臨漳離后平與南陽太近,萬一他此去未能成功,這里沒人能護住她。
雍陵是西南軍的大本營,縱使他有任何不測,那里暫時也不會生亂。
雁家護衛都在雍陵,有他們保護,雁安寧隨時可以抽身而退。
雁安寧見百里囂拒絕,抬頭望過去:“是走是留,我說了算。”
百里囂臉色緊繃:“你在這兒,我會分心。”
雁安寧抿抿唇,忽而一笑。
“百里囂,我來臨漳的時候,你怎么不說會讓你分心?你明知有場大戰,卻還是堅持帶我同行,怎么,你現在反而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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