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搶錢
次日,修繕城墻的民夫隊伍中出現了幾張新面孔。
這幾人大約四五十歲,人至中年,保養得卻好,雖說不上細皮嫩肉,但一看就沒干過體力活。
他們被安排在城門附近攪拌砂漿,砂漿用來砌墻,只要將提前備好的水、黃土與石灰摻和在一起,攪拌成漿即可。
攪拌砂漿用不著什么手藝,有把子力氣的人都能干,但這幾人顯然沒什么力氣。
他們干了小半日,一會兒扭了腰,一會兒崴了腳,若非西南軍的修城官將他們單獨安排在一處,別的民夫早就看不下去了。
晌午吃飯時,民夫們坐在磚垛旁邊吃邊嘮嗑。
“那幾個是來干嘛的?”有人指著那邊問,“費這半天勁兒,拿到的銀錢還不夠回去治傷。”
“我看他們和咱們不一樣,”有人道,“長得白白胖胖,不像干活兒的百姓,倒像是哪家的老爺。”
“老爺也來做工?”另一人問,“西南軍進城,可是一戶人家都沒搶,哪家的老爺窮瘋了,跑來掙這幾個銅板?”
“你們瞧,那幾個身邊一直有軍爺守著,你們說,他們會不會是牢里的犯人,給押來服勞役的?”
“哪個犯人長成這樣?”
“當官的唄,”有人篤定道,“別的我不認識,左邊那個我在街上見過,那天我在街邊賣自家腌的干菜,他嫌我家干菜味兒太重,讓人把我攤子推了,還說以后有他過路的地方,不許有人賣干菜。”
“真的假的?”旁人聽得入神,“他什么身份?這么厲害?”
“叫什么侍郎來著,我忘了,不過他手下人回話的時候,他掀開轎簾看了眼,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侍郎我知道,是朝里的大官,他怎么會變成犯人?”
“這還用問?現在是哪個朝?你以為還是南陽?”
“對對對,”問話的人一拍腦門,小聲道,“現在咱們頂上是西南軍,西南軍和南陽的官兒,當然不對付,可不得把他們抓起來。”
“依我看,西南軍還行,每日都按時結工錢不說,連晌午這頓飯也包了,瞧這餅,夠軟乎吧,里面可沒摻沙子,都是實打實的糧食。”
“要不怎么說西南軍能打下王城呢,昨天我鄰居家的小五,差點兒被飛來的石頭砸死,好在讓人救了。你們猜,救他的人是誰?”
“是誰?”旁聽的人異口同聲問。
“是西南軍的大將軍!”那人如同茶樓里的說書先生,猛地一拍大腿,“大將軍用他手里的鋼槍,‘唰’地那么一挑,石頭就摔成了兩半,保住了小五的腦袋。”
周圍的人“嗬”地一聲:“這么厲害?”
“可不是嘛,”那人仿若親見,贊嘆道,“昨晚小五一家去找大將軍磕頭謝恩,大將軍不但沒收他們送去的東西,還給了好些吃的用的。”
說著,他同情地看了眼那位賣腌菜的老兄:“若你當初遇見的是大將軍,恐怕他不但不會掀你的攤子,還會把你家的干菜全買了,可惜啊,同人不同命喲。”
這話說得那位老兄又是向往又是痛恨。
他回頭看看還在和灰的那幾人,啐道:“壞官,該殺!”
另一頭,靠近城墻的大街上,幾名小廝打扮的人在角落里探頭探腦。
“看清楚了嗎?是不是我家老爺?”
“看清楚了,是周老爺,還有我家李老爺也在。”
話音未落,就聽身旁傳來一聲呼喝:“什么人?”
小廝們嚇得一個激靈,齊刷刷回頭,只見一隊士兵朝他們跑來。
“快走!”
“快!”
小廝們你推我搡,如耗子一般從墻角溜走。
不出半日,那些未交贖金的大臣家中收到一個令人難堪的消息。
他們身為南陽舊臣的丈夫、父親、兄弟,因西南軍不管食宿,不得不靠做工來填飽肚子。
所謂做工,便是與那些骯臟的民夫一起,在廢墟中和泥、砌墻,每日干不完分派的活計就不許吃飯,哪怕吃飯,也只能吃和民夫一樣的面餅。
用百里囂的話說就是——
“西南軍從大火里救了他們,不但沒人感恩,還想賴著不走,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既然這些人家里連食宿的銀子都不肯付,那就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
這話一傳出去,簡直讓人恨得牙癢。
誰賴著不走?那不是你不放人嗎?
再說,誰家的食宿銀子是幾萬兩起?這不是敲詐是什么?
可要說西南軍有沒有救人,這卻是無可反駁的事實。
百里囂話糙理不糙,人家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該感恩?既然感恩,難道就不該掏點銀子?
要說窮,這些人家可沒有一個是窮人。
說到底,還是舍不得花錢。
有好事者暗中猜測,說不定有那做妻子的,盼著丈夫死了,自己卷了細軟回娘家,還有做兒女的,巴不得當爹的死了,剩下的家產一起瓜分。
一時間,城中的議論塵囂甚上,各種流言層出不窮,更有些閑人,待在家里沒事干,干脆跑去城門看熱鬧。
這輩子,沒見過當官的上朝,卻能見到當官的和泥巴,豈不比上朝更好看。
這一來,一些在乎臉面的官宦人家便忍不住了。
“依我看,還是交贖金吧,讓你爹再這么干下去,老臉都丟盡了。”
“兒啊,咱家以后還要和人打交道,不能讓人背地里笑話。”
“咱家又不是湊不出那么多錢,快,去籌銀子。”
當這些人家扛著銀子去找百里囂時,卻被一名年輕男子拒之門外。
“抱歉,大將軍正與本城新上任的官員議事,沒空見客,諸位請回。”
“新上任的官員?”來的人面面相覷,“敢問是哪位?”
“無可奉告。”
“那咱們這些銀子……”
“哦,忘了告訴你們,諸位的家人在我們這兒的花銷要算利息,這么多天下來,原先八萬兩的,今日應是十四萬四千兩,原先十五萬兩的,今日應是二十七萬兩。”
年輕男子雙手揣在袖中,語氣輕描淡寫,報出的價錢卻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這……哪有這樣的算法?”
這不是坐地起價,是攔道搶錢。
年輕男子冷笑:“聽說諸位家中都做過放錢的買賣,難道只許你們收利息,不許咱們收?”
他一眼掃過眾人,又是一笑:“不過也對,在有些人眼里,自家親人的命哪里比得過實打實的銀子。”
這話可謂誅心。
在場眾人敢怒不敢言,在門前躊躇了一陣,訕訕離去。
他們剛走,敞開的大門里探出一個腦袋。
葉靈芝道:“夏商與,他們竟然沒揍你?”
年輕男子回頭:“他們倒是想。”
可他身后立著兩列持刀的士兵,那些人若敢動手,怕是拳頭還沒飛過來,他們的人頭就先飛了。
葉靈芝遺憾:“早知如此,就該把門口的守衛撤了。”
“葉校尉,”夏商與抬腳往門里走,“你對我有什么不滿,不如趁我人還在,早點說出來。”
“我什么時候對你不滿了?”葉靈芝面露不解,“咱們都多久沒見了,我哪兒有空對你不滿。”
“是啊,加上明日,剛好十個月,是挺久了。”夏商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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