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漆門緩緩閉合，敞亮的高檔私人病房終于又恢復了安靜。

        蓋茨比低頭看著窩在自己臂彎里的提西，忍不住伸手，替他捋開黏在額頭上的濕發。

        “還疼么？”

        提西搖搖頭，蒼白的小臉兒上覆滿了細密的汗珠兒。

        “這幾天千萬別再亂動了，傷口要是再裂開，可能會影響以后手部功能的。”蓋茨比柔聲囑咐道。

        提西點了點頭，然后慢慢將目光移到了自己裹著雪白紗布的手上，小聲問：“我的手很重要么？”

        “很重要，特別重要，提西……”蓋茨比輕輕抬起他的下巴，緊盯著那雙大眼睛，克制著不讓自己跌進那片淺藍色的眸海，“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么？”

        “不記得了……”

        少年的眼珠清澈無比，在說這話時，連顫動都未曾有一毫，可見他并說謊。

        蓋茨比懸著的心放下幾分，面露暖笑，將人往懷里稍稍帶了帶，“沒關系，你不用擔心，我會陪著你、保護你、照顧你，直到你恢復記憶的。”

        一旦你恢復了記憶，恐怕就會立刻逃走吧。

        蓋茨比心想，不禁感覺胸口有些悶。

        “你對我真好。”提西似乎并未發現異常，漂亮的小臉兒因他的話亮了幾分，“你是我的哥哥嗎？”

        蓋茨比一怔，立刻否認，“不，我不是你的兄長，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哦。“少年看起來有些失望，垂著睫簾想了一會兒，突然雙頰有些泛紅，“那……那我們是……是戀人嗎？”

        這回，蓋茨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側頭假咳了兩聲，不愿去多想自己臉上驀然騰起的溫度，啞聲道，“不，我們不是戀人……”

        蓋茨比本來想說自己已經有戀人了，但話到嘴邊，又不知為何沒能說出口。

        “哦。”少年的金色睫毛微微抖了抖，又慢慢垂了下去。

        “我們是朋友，是關系很好的朋友。”蓋茨比輕攬著提西的肩膀說。

        “啊，原來是朋友啊。”提西掀起睫簾看著他，眼睛里放出光彩，“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我們過去的事情？”

        “我們過去的事情……”

        蓋茨比小聲重復著他的話，卻絕望地發現腦子里能想到的過去，沒有一件值得拿出來說，無奈之下，只能清了清喉嚨，硬轉話題：

        “提西，你才醒，剛剛還換了藥，需要多休息。這樣吧，等你睡醒了，我再慢慢跟你講，好不好？”

        聞言，提西的小臉兒上露出一抹失望，但依然聽話地點了點頭，乖乖在枕頭上躺好，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蓋茨比，就是不肯閉上。

        “放心，我不走，在這陪你。”蓋茨比揉了揉少年的軟發道。

        得到承諾，提西這才放心閉上眼睛，并很快睡著了。

        蓋茨比如約守在病床邊，聽著少年漸變綿長的呼吸，腦子里也在不停飛轉。

        過去的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讓他應接不暇。

        提西入院的當晚，蓋茨比便讓手下封鎖整個莊園，尋找管家阿爾弗。可這家伙就像是蒸發了一樣，幾天下來，翻遍整座宅邸的各個角落也不見人影。

        在醫院抽不開身的他，不停給手下人打電話催促，奈何往日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卻成了通緝對象，使這事更加不好辦。

        為此蓋茨比已然是焦頭爛額，如今再加上提西失憶，更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在出院前準備安排，不容有任何破綻。

        他變得有些煩躁，緊擰著眉頭，拇指指腹不斷揉搓著尾指上的黑瑪瑙戒面。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開了一條小縫兒，剛剛漂亮的棕發小護士探了半個頭，彎著眼睛小聲說：“蓋茨比先生，您的電話。”

        蓋茨比點點頭，重新幫提西掖了掖被角，而后才起身輕輕走出病房。

        “謝謝。”他對小護士禮貌道謝，“能不能麻煩您幫我陪陪他，我馬上就回來。”

        “好的，蓋茨比先生。”小護士連忙答應，說話聲音就像只活潑的小鳥。

        蓋茨比微笑頷首，然后轉身朝走廊盡頭的電話桌走去。

        “你好，我是蓋茨比。”

        【杰伊，是我，尼克。】

        “哦，是尼克啊，最近怎么樣老兄？”

        【我很好，老兄，你怎么在醫院呢？生病了嗎？】

        “我沒事，一位客人病了。”

        【是之前那位表演現場雕塑的藝術家嗎？】

        聽到這話，蓋茨比的臉色突然暗下來幾分，冷冷地說：“不，不是，你很關心他？”

        【哦，沒有，杰伊，你可別誤會，我就隨口問問。】尼克趕忙澄清。

        “嗯，尼克，我最近有點兒忙，所以沒有跟你聯絡，希望你能諒解。”

        【瞧你這話說得，你忙你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我最近可閑得很吶。】

        “好的，謝謝。”蓋茨比禮貌道謝，然后猶豫片刻，繼續道：“尼克，這幾天黛西那兒，或者說是布坎南家那邊有什么動靜嗎？”

        【黛西？沒有吧，至少她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你也知道的杰伊，黛西雖然是我的表妹，但我們平時的聯系其實并沒有很多的。】

        “我知道。”蓋茨比沉聲道，“我就是擔心她的腳傷，不知道恢復的怎么樣了。”

        【我理解，杰伊，我完全理解。要不這樣吧，我今天下午就給她打個電話問問，你看怎么樣？】尼克提議道。

        “謝謝尼克老兄，不必麻煩了。”蓋茨比立刻回絕了這個提議。“我這邊還有事，就先不陪你多聊了，等忙過這陣我請你吃飯。”

        【你快去吧杰伊，咱們回頭聊。】

        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蓋茨比攥著聽筒頓了頓，而后將其慢慢掛回主機上。

        奇怪，真是奇怪。

        他盯著面前那個綠漆電話心想。

        按照湯姆的行事風格，一旦知道弟弟在自己手里，定會鬧個滿城風雨。

        可這三天來，對方非但沒來找自己要人，就連整個紐約市的上流圈子也是一片風平浪靜，這讓蓋茨比覺得無比奇怪。

        而且他從不覺得在中心醫院這種人多耳雜的地方，能徹底瞞住提西入院搶救的事，更何況那晚他也沒有刻意去更改提西的名字。

        但饒是如此，布坎南家小少爺的失蹤，卻始終沒有激起任何漣漪，甚至連尼克至今似乎也并不知曉此事。

        這太不合理了。

        蓋茨比嗅到了一縷陰謀的味道。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渾身不適，恨不得立刻就去挖出背后的真相。

        但他知道，這件事自己在明，絕不能急躁。

        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先盡快找到一個絕對信得過的朋友，幫自己一起解決這些棘手的問題才行。

        想到這，尼克那張樣貌端正的臉浮現在蓋茨比眼前。

        尼克？

        朋友，算是吧。

        可絕對信得過？

        蓋茨比猶豫了。

        他不想平白懷疑別人，但是心里那種說出上來的奇怪感覺，使得他暫時不想讓尼克在這件事上參與過多。

        蓋茨比深吸了口氣，繼續在腦海中搜索著合適的人選。

        那些或美、或丑的人臉像翻書似的，在他眼前快速掠過。終于，一位被珍藏在記憶深處的消瘦青年，被推到了最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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