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遠觀
清沅遲到了。
她和費植淵的初次見面,像大多數人一樣,倉促得毫無儀式感。
這是提前兩個小時出發的她怎么也沒有料想到的結果。
兜兜轉轉回到最初拍照的巷口的時候還在想,這么七拐八繞的山道,這家人為什么要為難自己呢。
難道是怕人覬覦萬貫家財嗎?
可也不對呀。
都萬貫家財了,不知道狡兔三窟嗎?
從心急如焚到視死如歸,她逐字否定溫老板諸如“情商高,品味好”的溢美之詞。
踟躕在籃球場大的院子里,遠遠望見一個矮個子婦人站在別墅廳門前,腰間系著紅棕格子花邊圍裙,探頭探腦地朝小路方向看。
環顧四周,她心里似有一團麻尚未理清——這兒沒有一處可以停車的地方。
婦人似乎確認自己是今晚來這兒的家教老師,收了殷切的視線,朝她招招手,“姑娘,這兒!”
腦海里胡亂跳過一些不合理的處理方式,她一轉身將小電驢推出院子,停在院墻外的角落。
倚著墻面停放穩當,拔下足足掛了七把鑰匙的鑰匙串,她一路小跑到婦人跟前,心中忐忑。
“實在不好意思,我剛剛迷路了,讓你們久等了,真的很抱歉!”
婦人看起來五十歲上下,臉上有些皺紋,集中在眼角和額頭,眼睛雖小,卻是一對雙眼皮,眸子黑白分明,十分有神。
臉上綻開幾分笑意,溫溫和和的,“這兒的路確實不太好找,姑娘你辛苦了,跟我來吧!
“好的!彼B忙應聲。心下長舒一口氣。
好在這婦人是個通情達理的。要是個被原則焊死了的,那不得大做文章嗎。
沉浸在安撫中的清沅沒想到這余慶短暫得她都來不及迷失。
大做文章的人很快出現。
婦人領清沅往屋里走,一面說,像在鋪墊什么,“先生很忙,在樓上等了你十分鐘,想跟你交代一下小姐的情況,你遲了些,他可能有些生氣,不過不要緊,先生講規矩,卻也是個講道理的,如果對你發脾氣,還請姑娘不要跟他計較!
“不會的,遲到本來就是我的問題,還耽誤了先生的時間。”
“姑娘是讀書人,也是個懂事的!”
清沅微微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苦澀多一些,還是焦慮多一些。
畢竟對方可是要發脾氣的。
跟著婦人往客廳的方向走,婦人的腳步快,她亦步亦趨地跟上,只對這客廳有了大致印象,裝飾簡單大方,收拾得干凈利落,是年輕人的風格。
對面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純白色木地板樓梯筆直通往一幅白雪公主的壁畫,有一種童話故事主題展廳的氛圍感。
仿佛從她這頭往那兒走,一步一步上樓,托著裙擺,可以將手交給一個人。
站在樓梯正中的男人穿灰褐色高領線衣和灰白直筒九分褲,看起來個子很高,線衣寬松,更顯雙肩平實寬闊,頭發蓬松烏黑,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與那活潑躍動的白雪公主格格不入。
目光投射到這個方向,略微滯了一下,與她對視一眼,隨即一刻不停,步伐迅速地下樓。
一面收拾自己的袖扣。
婦人加快步子走過去,清沅條件反射,趕忙抬腿跟上。
在距離他一米遠的位置停下,這才看清他的臉。
這人發梳得平直硬朗,額前劉海三七分,大有成功人士的英氣,鏡片不小,架在他筆挺的鼻梁上,帶幾分少年感。
眉濃淡適中,平順且自然,唇厚薄勻稱,沉紫色,看上去有些干,藏在眼鏡后面的一雙桃花眼,卻似乎藏匿許些秘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神秘許多。
清沅一時心跳停了下,隨即意識到這個男人只可遠觀,連呼吸聲都壓了下去。
目測也就是二十六七的年紀,住在鐘嘉山,還是半山月攬,總不能是什么平頭百姓。
既然不是,那么。
她的思緒被打斷——
“先生,家教老師到了。”
婦人對費植淵的稱呼一直是兩個尊敬的字眼:先生。
清沅最初覺得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一直到很久以后,當文量量抱著她的大腿一臉天真地喊嬸嬸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費先生這個聽來德高望重的稱呼喊出了費植淵往后三十年的滄桑。
和他二十七八歲年少負氣的模樣相去甚遠。
男人腳步停在階梯下面,左手拿著手機,食指和小指上各有一枚黛色指環,小指上的指環綴著一顆鉆,凈白的鉆石閃著微弱的光。
手機還在不斷跳出消息,發出亮光。
他身形挺拔筆直,足高了她一個頭,不知怎么,也許是壓迫感使然,清沅目光不受控地一瞬露怯。
費植淵目光往她臉上放,準確些說是只撞上視線,看著小姑娘的眼睛,用一種陳述混著疑問的口氣對她說:“你遲到了。”
是的,她遲到了。
而且為此緊張了好一陣。
她大以為自己會口齒不清,卻不想道歉張口就來,十分順溜,“實在抱歉,我迷路了,在同一個地方繞了好幾圈。”
“不認路不應該提前出發嗎?”
男人的語氣平靜,他似乎沒有要責難她的意思,反而有些像老師教育學生的態度。
“我已經提前了兩個小時!
知道自己是路癡的話,提前一小時也敢在這據理力爭?提前一個小時都找不著路,卻竟然敢接他這份家教工作?
是什么給了她如此勇氣?
清沅愣愣地問什么答什么,就見他眸色沉了沉。她趕緊說:“但實在是找不到路,我下次會注意的,真的很抱歉……先生!
小姑娘這模樣誠懇。
就是這一聲鸚鵡學舌的“先生”。
帶幾分別扭的顫音,惹他無端發笑。
他飛快垂了下眼皮,將眼前女孩的通身掃了一遍,一下子注意到她白色牛仔褲上兩個破洞。
清沅仰視他,把唇抿了抿,怕自己說錯了話。對方只是沉默了沒幾秒,轉頭吩咐婦人,“您帶她簡單了解一下情況,余下我另外找時間談!
婦人連連點頭,“好好,你先去忙,我會交代好的。”
他大步朝門口走,到玄關處,從開放式壁柜上取下呢絨外套,踩進黑色馬丁靴里,推開大門,動作行云流水,似有急事。
清沅無言失神半晌。
婦人大以為她是被責備了心里不舒服,忙安慰說:“別往心里去,別往心里去,誰沒有個犯錯的時候?”
清沅還是笑而不語。
這第一天上班就遲到,還有什么理由不往心里去?
這富甲一方的主兒,長一副禍國殃民的模樣,她有什么理由不往心里去?
婦人領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皮質的沙發觸感和彈性極好,微微起身時沒留下一絲皺紋,以至于她只敢緩緩地將全身重量放上去。
“先休息會兒!
“好!
婦人到廚房,給她端了一杯溫水,“姑娘,喝點水!
“謝謝!
清沅接過水杯,捧在手心,心里想著這只墩厚小巧的杯子該是值個上萬,自己賠不起,可得小心翼翼供著,不出一絲差錯,掉了,摔了,磕了還是碎了,她還舍不得把自己賣了。
婦人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卻只沾了不大的位置,脊背微微直了直,雙手交握在圍裙格子圖樣的中央,“先生近來脾氣躁了些,性子好著呢,姑娘你不要介意,只管教好小孩兒,先生不會怎么樣你的。”
清沅收著唇,搖了搖頭,一派溫婉地自責:“我遲到了,本身就是我的責任,他生氣是應該的。教好小朋友也是我的責任,我會盡我所能,希望能讓先生滿意!
婦人對她這番說辭很是滿意,“姑娘認識先生嗎?”
她搖頭,“不認識!
如果不是張迎迎那一通電話,她甚至不會看完一篇完整的關于某個大老板的報道。
對這些遙遠得像生活在不同時空的大老板的了解也不過從溫港那兒聽來的幾則零星的軼聞趣事。
真假都不辯。
“那姑娘知道費氏集團吧?”
哦,費氏集團。
清沅有點蒙。
但不得不說溫港這生意做得還是不錯的,費氏的生意她都能拉到。她點了點頭,“聽說過!
“先生啊,是費氏小少爺,前幾個月我們大少爺出了事,年紀輕輕人沒了,先生才從國外回來主持大局,你不認識他也正常,”婦人耐心地解釋,面帶慈善的笑意,眼角眉梢也添幾分自豪。
“原來是這樣!
原來真的是這樣。
看來那些捕風捉影的,終究是捕到捉到了些東西。
婦人繼續說:“是啊,他在國外發展也很好的,可惜了,現在一個人很辛苦,要照顧一大家子人啊!
清沅不知道如何置喙他人的家事,只能露出洗耳恭聽的神色,“那他應該很厲害。”
婦人就費植淵又說了幾分鐘,主人公從費植淵到他天妒英才早早過世的哥哥,再到他哥哥那個死心塌地愛了六七年卻不被眾人承認的二婚太太,又到他聲名顯赫的父親和大家閨秀出身的母親、年事已高卻仍精神煥發的爺爺和墻上照片都已泛黃的奶奶、狼心狗肺的叔爺爺和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表兄弟等等。
在揭露豪門秘辛的邊緣瘋狂試探。
最后終于將話題轉到她最關心的人身上。
“我跟你講講孩子的情況吧,不過我講得不太全,等先生有空,再約你細談。”
她忙不迭點頭,“好,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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