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降長生(十)
兩位“旋塵”爭執不下,可一時間,除卻葉霜以外,再沒有第二人敢出來站隊。
不管二者孰真孰假,那一劍踏影總不可能是假的。
這兩人,他們誰都招惹不起。
葉霜在“旋塵”身邊站定后,低聲傳音道:“師尊。另外幾人不見蹤影。”
說的便是趙識君等人。
時軼面上不動聲色,淡淡“嗯”了一聲,心下卻想,似乎上善門中內訌不小。
不過和他有什么關系?反正丟的不是他的臉。
他四下掃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葉霜跟在他身后,亦是對其余同門不聞不問。
同時,真正的旋塵冷笑一聲,竟也沒有上前阻止葉霜,只是將劍一收,負手離去。
旋塵真人平日里的確是如此性情。謝長亭想。時軼這么鋌而走險,倒也選對了路。
等時軼走出了數步之遙,謝長亭又接到他的傳音:“我先將旋塵引開,你小心行事。老地方見。”
這兩尊大佛一走,周圍人明顯松了口氣。
可鬧這一出,眾人間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徹底崩塌,誰也不敢再妄加開口。
妖魔就藏在他們之中,或許修為還在他們之上。身份暴露得越多,便越是惹人懷疑,連合體期大能旋塵都未能幸免。
面面相覷之中,有一人忽然朗聲道:“諸位,我有一個主意。”
說話的人一身黑衣,立在人群邊緣,先前并未開過口。
立刻便有人警惕道:“你是誰?”
黑衣人不緊不慢道:“在下流云宗宗主,蕭如珩。”
“……”
一陣低低的七嘴八舌。
又是一位合體期大能。
流云宗地處西北,乃是仙門百家中少有的、染著凡人江湖氣息的門派。門中弟子個個重情重義,宗主蕭如珩更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因此年年的仙門論道,都是由他來主持。
“方才我路上耽擱,來時已見兩位對峙,不便開口。”蕭如珩繼續道,“我身上原本帶著宗門內的信物,可入了這秘境后,已不知所蹤。”
“但我有一個方法,可以驗證我的身份。”
“妖魔既然藏在我們之中,若方才兩人中的確有一人為妖,那么此妖必然修為深厚。可功法可以后天習得,妖魔心智卻與常人不同。現在我說:遮云蔽日。”
他前言不搭后語地拋出四個字來,眾人皆是一愣。
可緊接著,便有兩人大跨步上前:“宗主!”
蕭如珩爽朗一笑。
“遮云蔽日,是我昨日里剛傳授給他們的劍法。”他向眾人解釋道,“我與旋塵真人看法不同,不認為這妖魔是他在秘境之外便見過的人,而是覺得,它原本便生在這境中,只是眼下偽裝成了修士。妖魔可以習得功法,卻未必知道每個人心中的秘密。既然妖魔只有一人,有我門中兩位弟子為我作證,我們三人便不可能是妖魔。”
“諸位若是與同伴一同前來,亦可以如我一般,說出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這樣一來,二人即可以不向其他人暴露身份地結伴,保護己身安全,又能夠降低自己是妖魔偽裝的可能性。”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覺得有幾分道理,便陸陸續續地有人開口:
“鑲金的假鐲子,幾多錢?”
“二兩牛肉不夠吃!”
“紙元寶!”
謝長亭卻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心下沉了幾分。他的確與旁人一同前來,可時軼方才一通操作,弄走了葉霜與旋塵,眼下自己僅有一人,若是被錯認作妖魔……
“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忽然間,有一個陌生的聲音自他斜后方響起。
謝長亭本能地朝后看去,發現開口的是一位黃衣人。
“珠玉”是他母親名諱,出處便是《容止》一文。可他心情謹微,單憑這么一句話,并不能確認對方便是謝誅寰。
見自己開口后沒有動靜,那人猶豫了一下,又道:“給我找了一門……生意?”
這說的應當是時軼了。沒想到初見時那一句話還讓他記憶猶新。
謝長亭便朝他傳音:“舅舅,是你么?”
那人明顯一愣,接著傳過來的音中都帶了幾分怒氣:“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啊,啊?舅什么舅?我警告你,離我們家懷嘉遠些,少動什么歪心思!”
謝長亭:“……”
他險些被嗆著,回道:“舅舅,我是懷嘉。”
謝誅寰渾身一震,忽然間陷入了極度的尷尬之中。
好半天,他才開口,話音里竟還帶了一絲扭捏:“你真是懷嘉?不是只有修士才能進入其中么,你的修為……你眼下為何還能向我傳音?”
“……”謝長亭只能含糊其辭,“此事說來就話長了。”
“你眼下在何處?”
“我身著藍衣。”謝長亭道,“臉上戴白色面具。”
謝誅寰張望了一陣,便想向他走來。
謝長亭卻心念一動,道:“你且在原地不動。”
謝誅寰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即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他傳音道,“你怎么一個人?那時軼人呢,他沒有同你在一處么?”
“……”謝長亭沉默一陣,“他方才假扮旋塵真人,走了。”
謝誅寰:“……”
謝誅寰:“他是第一位,還是第二位?”
“第二位。”
謝誅寰徹底啞口無言。
又過了許久,他才勉強回過神來,問:“懷嘉,他究竟是何人?他使出的那一劍又是怎么回事?你和他究竟有何淵源,他為何傷你又救你?”
謝長亭心下嘆了口氣:“我也不知。”
謝誅寰道:“懷嘉,你聽舅舅說。我數年前便已隱居流離谷,遠離修真界之久,都聽說過此人行徑,可見他名聲之差。他師門籍籍無名,修為功法卻詭譎莫測,還有人說他是半妖血統,天性涼薄。他能傷你師弟傷著玩,也能將你……說句不好聽的,將你留在身邊……養著玩。”
“等從這秘境中離開,你便尋個法子,離他遠遠的。你一人在世,漂泊在外亦無依無靠,還是莫要和這種人扯上關系為好。”
謝長亭心知肚明,舅舅是為了他好。
他張了張口,還是未能說出心聲:可時軼答應助他重結金丹……
若是讓他終此一生都淪落為提劍都費力的凡人,于這流離谷中碌碌度日,要他如何忍受?如何甘心?
雖是舅侄,可謝誅寰終究與他不同。謝長亭靜了靜,并未反駁,只是傳音說:“知道了,舅舅。”
不出一刻鐘,原本亂糟糟的人群已三三兩兩聚在了一處,可見蕭如珩所說之法的確有效。
蕭如珩在分立開來的人群中來回穿梭,目光毫不避諱地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似要將他們一一記住。
除了他以外,已自報身份的洪朗也負著手,裝模作樣地打量著每一個人。
謝長亭同謝誅寰并未站在一處,此刻也不再東張西望,以免引人注目。
他眼下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修為是個什么狀況,在周圍人都身份不明的情況下,應當低調行事。
可洪朗似乎不這么認為。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掠過,忽然間,在謝長亭處一停。
謝長亭面上泰然自若,心下卻想,他看我做什么?
接著,便聽洪朗道:“這位道友。”
謝誅寰目光立刻朝這邊投來。
“你的劍呢?”
謝長亭心中一緊。
他心思轉得飛快,先向謝誅寰傳音:“舅舅,莫要開口。”
又張了張口,說話時,聲音居然帶出幾分慌張:“可,我醒來時……身邊就沒有劍。”
謝誅寰:“?”
他還記得自己前幾日在巷子尾,親眼看見洪朗的右手被定在石墻上,而當時,他的好侄兒正在一旁冷眼旁觀。
洪朗嗤笑一聲:“你沒有劍?”
“是。”謝長亭急急忙忙應道,“我是懸濟宗弟子,平日里不使劍的。”
他聲音發抖,似是一不小心,就吐露了自己師門。
謝長亭這輩子沒少演過戲。
幼時向國子監的先生撒過十來次謊,最愛說自己抄好的書被院中狗兒叼去撕碎了;后來也常常扮乞丐、扮啞巴,扮無家可歸的流浪小兒,生怕被人看出是桑氏的遺孤。
只是后來,這雙手開始拿劍了,便再也沒做過這些事。
可并不代表……他不會啊。
“是么?”洪朗卻冷冷一笑,“你放眼看看,周圍的哪位身上是沒帶劍的?難不成他們還都是劍修?”
謝長亭目光在謝誅寰腰間一掃,果然,就連他這個真正的藥修身上都戴著一把劍。
很顯然,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本命法器。
可他自己的本命劍,一個月前斷了。
洪朗的目光透過面具直射出來,像是要將他看穿。他步步緊逼道:“這位道友,似乎,只有妖族才從不使本命法器的吧。”
眾人聞言,頓時齊刷刷地向他看來。
謝長亭心下不慌不忙,可話里總歸要做做樣子:“可我還未筑基,原先便沒有本命法器的。”
這四下有百人之多,他此刻又赤手空拳,硬對上洪朗并非萬全之策,只得先蒙混過關為上。
洪朗一愣,似乎沒想到這秘境之中還能有煉氣期的弟子。
恰好此時,蕭如珩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也朝這邊走來。他聞言,便向謝長亭伸出手來,用靈識一探。
對他這樣的修為高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判斷出修為低者所在的境界。
謝長亭故意細微地發著抖。
果不其然,蕭如珩收回手去,向看來的眾人宣布道:“此人沒有說謊。他修為的確只有煉氣。”
眾人頓時一陣唏噓。
洪朗也笑起來:“我可沒聽說馮宗主此番派了弟子來尋機緣,恐怕你是偷著來的吧。區區煉氣就敢前來,是嫌自己命太長么?要是教馮宗主知道了,都替你覺得顏面掃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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