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河畔的卡米農莊園，何向東早早的就在陽臺上喝著早茶，等待新一年第一抹陽光的到來。[燃^文^書庫][www].[774][buy].[com]

　　1919年，民國八年，親歷陽夏戰爭，目睹民國誕生，影響和事實上領導民國走到今天，何向東是帶著幾分自得、幾分惶恐、幾分期許的心情，準備著迎接第八個年頭的到來，也準備著迎接一個意料之中的消息從遙遠的祖國傳來——在副總統和內閣總理的國民代表大會元旦祝詞中，何向東上將會被晉升為陸軍炮兵大將軍銜。

　　何某人是炮兵嗎？是，也不是，現在，誰又能分得清，說得準呢？

　　八年前，那場在京漢鐵路祁家灣車站北面的破襲戰，讓鄂東革命軍有了炮兵，讓何向東的炮兵思維有了用武之地，從此在“大炮兵陸軍”的道路上連跑帶跳的來了幾個躍升。坐在陽臺上，吹著法國的冷風，看著東邊天際初露的晨曦，何向東還是很清醒的——自己這個作弊器的作用越來越小，當前中**事工業還不足以支撐起一支大炮兵的大陸軍。在工業化的競爭中，中國還要努力，最好的辦法就是統制經濟下的集中全國之力“突擊建設重工業”。

　　想法在何向東腦子里，很難用語言或者詳細的計劃書羅列出來，說服大家。英國是自由經濟，美國是自由經濟，這兩個國家是當今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他們的經濟建設經驗是絕大多數人學習甚至模仿的。如果何向東繼續采用英美的經濟辦法，那就沒有任何的阻力，無需說服任何人。問題是，中國要真正挺直腰桿站起來，就必須贏得與日本的工業化競爭，之后還要贏得與蘇俄的工業化競爭。

　　1919年，何向東具備以個人威望壓服眾人，以強力手段在中國實施統制經濟的能力嗎？這恐怕是何某人面臨的最大挑戰，比之領率遠征軍出國參戰還大，更具備賭博的性質！

　　增加貨幣總量，通過貨幣在市場的流通提前透支國力，引進美、法兩國的內燃機制造工業，給火箭、飛機、坦克、汽車、艦船、雷達、光電儀器在中國的出現或國產化打下基礎。總的說來，就是用國家投資的方式建立一整套的現代工業體系，并配套以基礎設施建設。

　　這話可以說的好聽，也可以說的很難聽。

　　民國政府利用紙鈔在前幾年建立的信譽，利用政府本身初步建立的信譽，利用何向東本人在國民中的信譽，利用歐戰紅利帶來的“投資心理”，把國民未來幾年的進賬偷走，變相的讓四萬萬人勒緊褲腰帶搞建設。如果建設成功，付出的代價可能是幾年內的通貨膨脹、紙幣貶值，收獲的未來中國參與世界競爭的信心，應對蘇俄和美國擴張霸權的實力。如果失敗，經濟崩潰、政府垮臺、社會混亂一切又回到1911年之前，甚至更加糟糕。

　　決心難下��！總參以密電轉發來的蔡濟民報告，充分說明政府和軍隊高層的“務實”態度，給何向東一個響亮的、重重的提醒：富民強國，是先富民？還是先強國？在協約國家擺出聯合絞殺蘇俄的態勢下，誰能相信蘇俄會崛起為世界性的大國，成為未來中國國防的最大威脅？誰又能相信美國會取代英國的霸主地位，把海洋霸權時代推進到經濟霸權時代，把殖民地改為殖經地？

　　先見之明，當真不是一個好東西！

　　何向東發現自己當真是左右為難，當真是猶豫了。擦燃火柴，點上一根煙卷兒，看著東方的魚肚白快速的渲染成一大片亮光，亮光中已經有天空應當有的藍色和幾絲黃綠色和紅色的味道。

　　日出將至

　　統制經濟需要強化政府的權力，以軍隊作為暴力強制手段，建立政府主導的計劃經濟體制。對中國從1911年開始發端的民主政治和民族私營經濟來說，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摧殘，幾乎是致命性的摧殘。為十年、二十年后的國家間競賽優勢投注整個國家、民族的氣運，值當嗎？

　　“咕咕”開水從暖水瓶注入茶杯，羅雅琴不知何時起床了，站在何向東的身邊說：“將軍在想什么？又抽煙？”說著話的同時，何某人夾在手指尖的煙卷被輕輕的、堅決的抽走，摁滅在鐵皮煙灰缸里，確定不會再熏著肚子里的小家伙�！斑@些年都熬過來了，國家的形勢越來越好，將軍不應該發愁，一切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何向東苦笑著反問一句，心中卻在大吼，如果順其自然，巴黎即將召開的和會上，中國人啥也得不到；如果順其自然，日本終有一天會發起全面侵華戰爭；如果順其自然，中國人還得付出沉重的代價和漫長的時間，走無數的彎路，才能看到民族復興的希望。那，何某人還有什么存在價值呢？

　　“是啊，順其自然，就像他的到來一樣。”羅雅琴輕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牽引丈夫的目光和思維從那些軍國大事中解脫出來，哪怕是一會兒也好�！八哪炅耍�雖然有些遲，他還是來了�！�

　　順其自然，有些遲，還是來了。

　　尼瑪！老子差一點走火入魔！來到法國，看到中國和法國之間的巨大差異，同時又覺得被自己改變的中國正在影響世界發生改變，今后的一切變得不可捉摸，心中空虛的何向東著急了，不，是整個人變得焦躁了！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1919年到來的第一天，中國已經與何向東記憶里的那個1919年的中國不同了！有了年產一百一十萬噸鋼鐵的四大基地，有了能支撐起23個標準師作戰的軍工基礎，有了遠征軍在法國的赫赫戰績，有了照此發展下去，四年過后，十年過后，二十年過后，又將是一番何種局面呢？

　　可以確定一點，今日的何向東與1914年秋天的何向東相比，有了更多的對日決勝信心！

　　“雅琴，謝謝你的提醒，天涼，多穿點兒。”

　　“少抽煙。”羅雅琴離開陽臺，那就代表著何某人又有權力抽煙了，規矩是他自己定的，羅雅琴樂意享受這一特殊權力，因為里面蘊含著濃濃的愛意。

　　國家重點投資建設一批核心工業，扶持開明的民族資本家建設一批配套產業，再影響社會游資填補空白、完善產業鏈條。這不就是何向東從搶救漢冶萍以來一直堅持的道路嗎？繼續走下去，堅定不移的走下去，未來就是美好的，根本就無需何某人拿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氣運去賭博，自己也無權這么做。

　　欲速則不達，過之猶不及。

　　經濟模式，別人的永遠是別人的，中國要走的路只能是自己的！滾他娘的蘇俄模式，日本模式，美國模式，統統滾蛋！

　　東邊的天際線上，太陽露出紅彤彤的半邊小臉來。

　　一身上將軍禮服，胸前掛著綬帶勛章的何向東出現在第一軍司令部“慶祝建國第八年暨迎新會議”上，不久，何總司令在會議上的講話就以節選的方式出現在國內的大小報紙上。

　　“三年前，何向東誠惶誠恐的帶著我的兄弟姊妹們，同志們，戰友們來到法國，把十七萬華夏民族的優秀兒女推到血與火的戰場上；三年后，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完成國家和民族賦予的使命，即將帶著五千三百七十三名弟兄的遺物和功勛章啟程回國。犧牲的弟兄長眠在法蘭西的土地上，換取我們的載譽而歸，重回祖國的懷抱，雖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但是，我們不能不想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付出犧牲的弟兄們希望的僅僅是我們的載譽而歸，接受祖國的褒獎嗎？不是，他們是為國家富強、國防永固和民族的復興而戰！他們犧牲了，可他們絕不甘心，國家一日不富強，失地一日未拿回，民生一日不幸福，他們就死不瞑目！所以，我們不是載譽而歸，而是背負著五千三百七十三名弟兄的重托，背負著四萬萬同胞的希望，回到祖國，在國家和民族最需要的戰場上繼續戰斗�！�

　　“有人說，戰爭結束了，公理戰勝了霸權，正義戰勝了邪惡，似乎從此以后的世界不會有戰爭，不會有侵略，不會有強加在別人頭上的恥辱和不平等的條約了？不是這樣的，歐洲的這場是一個國家集團戰勝了另一個國家集團，是國家集團的實力較量結果，國家實力大小才是其中關鍵。作為戰勝國，勝利不會讓中國人一下子就站得與洋人一般高，不會讓中國突然變成真正的強國，不會讓民生發生巨大的改變，一切都還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來建設、來發展、來壯大。血與火的戰爭結束了，國家間的競爭卻在和平的掩蓋下更加激烈和殘酷，中國從落后之境地奮起直追，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四萬萬同胞不可稍微松懈片刻！身為民族復興的先鋒軍，在國家經濟建設、國防建設和新的國家發展戰略中，國家軍人當為表率！”

　　“身在法國，目睹中國與法國之巨大差距，更覺建設之重要、科學之重要、工業之重要。北京參政院大門上有八個字，清談誤國，實干興邦。對中國而言，主義之爭可以有，社會研究、改進和發展是必須，但是，集中一切力量以實干來改變中國落后面貌，才能實現富民強國的目標�！�

　　“俄國革命了，與辛亥年中國的革命有相同之處，又大為不同。中國花了三年時間，付出數萬軍人傷亡和數百萬民眾流離失所的代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穩定、振發、向上的社會氛圍、國家面貌，剛剛走上一條強國強軍、洗雪國恥的道路，百萬國防軍人不容許任何人、任何團體以任何理由破壞！發生在俄國革命中的大屠殺、大內戰和列強干涉，也決不容許在中國出現！”

　　有人看來，這是宣言，是警告，也是何某人回國后議政治軍的基調，招呼打在前面，圈圈已經畫下，欲越雷池者，勿謂言之不預也！

　　有人看來，這是提醒，是向新戰場開進的號角！

　　更多人看來，這是一幅只要照樣建設，就必將在未來實現的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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