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邊升起，濕潤的氣流從西邊的大西洋吹來，清晨的勒內比農莊以及周圍低矮的淺丘和大批樹林間，飄浮著一層淡淡的白紗。

　　南北向的鐵路從農莊東側大約兩公里遠的一座淺丘下穿過，在北面不遠處跨過愛萊特河，河的北岸有一個城鎮(zhèn)——阿尼齊勒夏托——德第七集團軍司令部所在地。同樣是南北向的并行公路在穿過臺地群之后稍微的離開了鐵路，從農莊的西側緊靠著森林邊緣向北延伸，到了愛萊特河邊時卻又與鐵路匯合。

　　公路是森林和農莊的分界線，森林在西側，連綿不斷，起伏著向西、向南鋪開，據說隔著埃納河和瓦茲河，與西面偏南方向的貢比涅森林連為一體。農莊在東側，有一條土路與公路相連，平整的田野和逐漸與東邊淺丘融合在一起的草地，還有一條匯入愛萊特河的小溪流，以及不多的幾幢屋舍，讓這里充滿了法國北部地區(qū)的田園風情。

　　一隊德軍巡邏隊慢騰騰的從北向南走過后，森林邊緣，公路旁的一叢灌木下，葉志國中尉掀開垂在面前的偽裝，略取準方位，避開東邊升起的太陽舉起望遠鏡繼續(xù)觀察農莊。

　　穿越德軍防線的行動并非想象中那么困難。大規(guī)模的炮擊讓德軍不得不躲到掩蔽部里，等待徐進彈幕過去之后才從掩蔽部中鉆出來，卻又遭到第二次炮擊和前沿火炮的精確射擊。得了教訓，在第二次徐進彈幕過去之后，德軍沒有馬上沖到陣位上去，而有一些遲疑。就這么一遲疑，偵察隊輕松的跟著徐進彈幕跨越德軍兩道塹壕，從瓦伊炮臺的西南側繞過，天亮前鉆入森林。

　　奢侈的用大規(guī)模炮擊和徐進彈幕護送十九人偵察隊到敵后，當然必須得到相應回報。

　　越過德軍第二道塹壕之后，偵察隊在臺地群的背坡發(fā)現了幾處德軍炮兵陣地，都是105—122mm口徑的榴彈炮，足以為前沿德軍提供充分的火力支持，甚至能用來轟擊中法聯軍的前沿陣地。從幾處輕、中型榴彈炮陣地的布設位置，與前沿距離、方位的關系來看，德軍榴彈炮部隊的進步很快，至少在陣地選擇上已經與中國遠征軍師屬炮兵團的榴彈炮部隊相同了。

　　躲在高地后，處在射程夠遠的中、法聯軍加農重炮的射擊死角里。如果中法聯軍用155mm級別的榴彈炮來轟擊德軍陣地后的反斜面，就必須把炮兵陣地前移，很容易遭到臺地上和瓦伊炮臺的德軍直射炮火打擊。

　　不過，有利的地形，看似周密的炮兵陣地設置，肯定都有辦法來破解。趴在灌木叢下的葉志國，這位航空隊無線電通訊軍官出身的炮兵偵察隊員心里，至少就有一種辦法可以打掉德軍在反斜面上的榴彈炮兵陣地。

　　德軍輕榴彈炮兵陣地，并非偵察隊的首要目標。

　　觀察完畢，葉志國緩緩的匍匐倒退，沒入森林之中。十二名隊員席地而臥，六名隊員在視野之內的不知什么地方隱蔽警戒，隊長鄧鐸上尉在另外一個觀察點上。葉志國中尉拉過自己的背包當桌面，在硬面的筆記本上記錄觀察的方位、顯著地物、地形特點，又附上一幅示意圖，在農莊的位置上打了一個問號。合上筆記本，背靠樹干，葉志國想打個盹兒，卻怎么也睡不著。

　　重炮，德軍重炮究竟在哪里？

　　按照一般規(guī)律，在十公里的防御正面縱深處，至少有一百門150mm重炮吧？！此處距離前沿足足四公里了，正在德軍第一道防線和愛萊特河谷南岸的第二道防線（預備陣地）之間，地形條件不錯，又有公路和鐵路的便利，正是最為適合放列重炮之地。

　　天上的飛行員們看不到德軍重炮，沒理由連滲透到德軍縱深的偵察隊也看不到，除非，德軍在這里根本就沒有重炮！

　　可能嗎？整整一個集團軍前沿，六個師駐防的臺地群背后，竟然沒有重炮支持？絕對有，只是沒找到，而已！

　　葉志國在腦子里再一次檢索可能、可以放列重炮并妥善隱蔽的地方，又一一的加以排除。哎，煩人啦！如此又怎么能讓第一次執(zhí)行敵后偵察任務的中尉睡得著覺呢？

　　“悉悉索索”，細微的聲響來到身邊，葉志國知道是隊長回來了，扭頭看了一眼算是“打招呼”。

　　“怎么樣？”

　　“沒看到。”

　　“我看到那條土路上有深深的輪輞印跡，那不是農莊小馬車能留下的。”

　　葉志國心中泛起復雜的滋味兒。同樣是觀察農莊，同樣看到了那條土路，也一樣的看到了土路上的痕跡，為啥自己就沒有得出與隊長相同的結論？羞愧之余又有欣喜，德軍重炮陣地露出狐貍尾巴來了。

　　“天黑后潛過公路和農莊，到東面淺丘和鐵路之間搜尋，但愿有所收獲。”鄧鐸說話的同時打開背囊抽出軍毯，正要把軍毯望腦袋上拉扯時停下來，扭頭看著南邊的半空。

　　“嗡嗡”

　　一群飛機從南邊飛來，隨著轟鳴聲越來越大，鄧鐸和葉志國以及被驚醒的隊員們能從枝葉間看到空中掠過的飛機，還有機翼下醒目的五色星飛翼標志。鄧鐸突然一拍腦門，抓起偽裝服套在身上，幾步竄到森林邊緣的公路旁趴下，舉起望遠鏡看向農莊的幾幢屋舍。身邊有響動，葉志國也跟了來，同樣用望遠鏡在觀察。

　　農莊里出現了十幾個灰綠色的人影，其中有七、八個人影竄入獨立的、看似牛棚的簡陋屋舍。葉志國的視線緊緊地跟隨那幾個人，他們沒入牛棚了也沒放棄，反而調整焦距讓視野更加清晰，不放過任何的蜘絲馬跡。他直覺到，牛棚里恐怕隱藏著一門高射炮吧？

　　空中的機群在北面不遠處，可能就是愛萊特河谷上方遭遇德軍機群，一場空戰(zhàn)就此展開。

　　“走，再向北。”

　　鄧鐸上尉作出判斷——德軍機群在愛萊特河谷上空截住我軍機群，農莊土路的輪輞痕跡可能只是高射炮留下的，那么，從德軍機群截住我軍機群的地點來看，保護阿尼齊勒夏托的第七集團軍司令部不被轟炸似乎遠了一點，那么，德軍機群在保護誰呢？聯系農莊里可能存在的高射炮再一想，恐怕小心謹慎的德軍把重炮放置在距離前沿更遠一些的地方了。

　　不能拿己方的情況去套德軍！

　　150mm的加農重炮，射程動輒達到12000米，農莊距離前沿僅4000米左右，再加上我軍榴彈炮要射擊德軍在臺地反斜面上榴彈炮陣地必須前移的4000米，德軍重炮放列地點完全可能在農莊北面兩公里——三公里之間。

　　回到宿營點，鄧鐸拿出地圖，沿著德軍防線中心線（幾乎就是鐵路線）在防線正面的橫切點，再按比例尺向北（縱深處）推移，到達愛萊特河谷之后停下，用尺子量取河谷那個假設點與德軍三個臺地群和瓦伊炮臺與假設點的距離。重炮群必須能夠支持前沿作戰(zhàn)，最大射程必須能夠得著中法聯軍前沿后方3000米的范圍，這個范圍一般是進攻者的集結、出發(fā)地。唯有如此，重炮群才能擔負起應當擔負起的責任。

　　在地圖上這么一比劃，鄧鐸上尉心中有了底，用尺子在地圖上點了點，看向趕來的葉志國，葉志國看得清清楚楚，點頭認可。

　　“出發(fā)。”

　　十九人的偵察隊以疏散的警戒行軍隊形在森林中向北挺進，空中的戰(zhàn)斗也因為德軍增援機群和一隊法軍機群的加入而升級。地面，德軍的高射炮部隊保持著靜默，敵機已經被截住，地面沒譜的射擊很可能打中己方戰(zhàn)機，那就當觀戰(zhàn)者好了。

　　公路上，曠野間出現了德軍和車輛，每當空中有戰(zhàn)機冒煙、墜落，這些人員和車輛就一窩蜂的趕向戰(zhàn)機可能的墜落點。

　　“嗡——”一架飛機拖著黑色的濃煙，發(fā)出變了調的轟鳴聲，從森林上空向南掠過，葉志國抬頭間，恰好看到機翼下的五色星飛翼標，不禁停步。他剛停下，鄧鐸就拉了他一把，怒目以對。不能去救，不能去，墜落的飛機吸引了大群德軍！

　　尼瑪，眼睜睜的看著自家飛機被擊落，自家的飛行員不知道死活，擔負著偵察任務的十九名官兵卻愣是不能伸出手去！這滋味兒，真他娘的難受！

　　“嗡——”變了調的聲音漸漸遠去，突然化作“轟”的一聲悶響。

　　葉志國掙脫被鄧鐸抓扯的右手，停步，轉身，立正，朝著飛機墜毀處行了一個軍禮。

　　“嗡嗡”更多的飛機從南邊和西南方向飛來。

　　“轟！”一架德軍飛機在森林中墜落。

　　鄧鐸當機立斷，下令：“向西，繞過去！”

　　飛機墜毀爆炸引發(fā)了大火，大批德軍沖進森林，讓偵察隊不得不小心的避開，更遠的向西邊繞行，這一繞就在難行的森林中多走了二十多公里，夜幕降臨后才到達預定位置——愛萊特河南岸，鐵路橋西側的維尼耶村外森林邊緣。

　　德軍的密度陡然增大，維尼耶村內外可以說是遍布德軍，這里已經成為橋頭堡陣地。

　　德第七集團軍的部署是六個師在臺地群，三個師在愛萊特河南岸——臺地群北麓，三個預備隊師在阿尼齊勒夏托。越接近鐵路橋和并列的公路橋，德軍的密度就越大，警戒就越嚴。

　　鄧鐸和葉志國都感覺到——德軍重炮陣地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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