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留下類似最后通牒的話離開蘇瓦松，回到巴勒杜克時，東方集團軍群司令官德斯佩雷上將已等候多時了。

　　中國遠征軍司令官在蒂埃里堡和蘇瓦松的遭遇，只是國際現實利益的側面體現而已。4月6日，美國對德國宣戰了。4月7日，法國就決定以退居二線的霞飛元帥為軍事代表團長前往美國。也就是說，當法軍在埃納河發起炮火準備的時候，法軍總司令尼維爾將軍以及法國政府的注意力被相當程度的牽扯到大西洋彼岸。

　　美國比之中國，更值得指望。美國人的雙腳還沒踏上法蘭西的土地，十五萬中國遠征軍和十五萬中國勞工就被人有意無意的忽略了，直到何向東上將發出“最后通牒”才有人回過神兒來。至少，在巴勒杜克一線，還需要十五萬中國遠征軍駐守那一段不長的，只有七公里的防線，與德國第五集團軍主力對峙。

　　德斯佩雷上將就是奉命給法國政府和總司令的怠慢行為擦屁股的。順便的，他還要解決巴勒杜克地方行政官員對中國遠征軍的投訴——中國士兵在騷擾法國女性。

　　巴勒杜克街頭到處都是憲兵，在鄉村也偶爾可以看到憲兵把士兵從屋舍中逐出，喝罵著在額頭上寫了什么字，推上馬拉車帶走，看那架勢是要嚴厲處罰的。

　　上將親眼目睹的事實是中國遠征軍的憲兵部隊在竭力的維持軍紀，而中國遠征軍的軍紀著實的說不上“壞”。個別的害群之馬總是有的，得到處罰就可以了嘛！在預謀中的功業尚未展開，更遠未實現之前，對中國士兵騷擾法國女性現象抱持“絕對不可容忍”態度的上將也絕不愿意與棋子翻臉。

　　看到滿臉堆笑的德斯佩雷上將帶著一群法軍將領在旅館門口等候，何向東在下車的同時嘀咕了一句“老狐貍”，換上比春風還春風的笑臉迎上去，二位上將互致軍禮，握手寒暄。

　　“蒂埃里堡和蘇瓦松的事情我聽說了，很抱歉，何將軍，尼維爾將軍”

　　何向東打斷了對方馬上就要出口的“無聊解釋”，他說：“尼維爾將軍忙著處理軍務和美國人、俄國人的事情，對他，對閣下你，對整個協約國利益來說，美國和俄國比中國重要。這是事實，看清楚了事實，我的心情就平復了，一丁點的不愉快也消失無蹤。對了，集團軍群級司令官閣下，你對巴勒杜克還滿意吧？”

　　德斯佩雷分明就聽出某人的不愉快來，忙繞過對巴勒杜克的印象問題，徑直說：“航空隊報告，對面的德軍有異常調動，從南錫新近開來三列火車，德軍正在準備進攻。”

　　“是的，我到達蒂埃里堡時也接到了報告。”

　　“何將軍，你準備如何應付德軍的進攻？”

　　何向東就是要表現出滿腹怨氣的狀貌，以堵住德斯佩雷可能提出的作戰“建議”，該怎么打，何某人心里有數，只要符合集團軍群司令官的利益，咱們的合作就是愉快的，之外，老子沒心情閑扯，也沒工夫跟你磨嘰。

　　“集團軍群司令官閣下，請下命令吧！”

　　德斯佩雷上將嚴肅了神情，說：“堅守巴勒杜克一周。”

　　“一周”何向東故作沉吟之態，半晌才道：“很困難，我需要重炮。”

　　“今天是4月11日，三天后，你的重炮就從埃納河畔或者施耐德的工廠啟運，大約在4月20日就能到達巴勒杜克。將軍，你的重炮兵部隊應該立即開到巴勒杜克，準備接收武器。”

　　“請集團軍群司令官下達書面的命令。”何向東不打算繼續被人忽悠了，親自到埃納河邊看過之后，他明白尼維爾將軍所謂48小時結束戰役的話純屬放屁，指望從埃納河方向以及施耐德工廠得到重炮？可能嗎？即便施耐德趕工生產出一批火炮來，恐怕第一優先就是提供給埃納河戰役吧？接下來，如果埃納河戰役打得很慘，那么法軍就會以補給的名義繼續“挪用給中國遠征軍的重炮、汽車配額”，直到美國人來。美軍截止到戰前才三十萬（包括陸軍和國**衛隊），一下子要擴充到幾十萬上百萬，大批裝備特別是火炮還指望從法國人手里得到，于是乎就成為“搶奪中國遠征軍重炮配額”的有力競爭者。

　　等到把美國鬼子都裝備好了，戰爭也就他娘的結束了。弄來弄去，中國遠征軍就是得不到重炮！

　　現在，咱們不說協約國家的共同利益，共同事業之類的大話。

　　就站在旅館門口，何向東一直沒有表示請“客人”入內，反倒是語氣僵硬的大聲說：“沒有重炮，三天也守不住，我不會拿士兵的血肉換取德軍的鋼鐵！”

　　德斯佩雷皺起眉頭，他需要中國遠征軍在巴勒杜克拖住德軍，疲憊德軍，拉長德軍戰線而攤薄德軍兵力。而后，他會用手里的第14軍、殖民地第三軍的五個師從南北兩個方向對突出部進行“切割手術”，必要時還會要求中國遠征軍的兩個預備隊師配合。這一計劃，等于是把中國遠征軍作為鐵砧，法軍作為鐵錘，德軍就是在鐵氈上被捶打的對象。

　　何向東如此說法，就是明顯的不配合了。從情理上說，法國人確乎沒理，可是從任何軍隊的條令來說，何向東以集團軍司令官的身份，必須服從集團軍群司令官。

　　問題是德斯佩雷上將無權處置中國遠征軍總司令，甚至于把問題上報法國政府，由中、法政府來協調此事，恐怕中國政府也會以何某人的態度為態度，那樣一來，丟臉的還是法國人。

　　看到德斯佩雷的臉色瞬息萬變，猜度到法軍上將腦子正轉動“讓步？強硬？”之類的念頭，何向東留出了足夠的時間供法軍上將反應。反正，他已看出德斯佩雷的陰謀詭計了，這位將軍要利用中國的犧牲博取在東部戰區的勝利，極大的提高其個人聲望，滿足其個人野心。可以！前提條件是給老子好處！不給好處，光憑如尼維爾那般的忽悠就想蒙的老子去傻乎乎拼命？少來！

　　兩位上將在旅館門口僵持起來，他們在比拼意志和決心。雙方的隨員們不敢插嘴，旁邊的警衛一個個都把總司令官的話聽了分明，怒目瞪視高個子（其實也沒總司令高）的洋鬼子老頭兒將軍。

　　“嗡”一架飛機以有些夸張的左半旋動作掠過巴勒杜克上空，向后方大約九公里處的野戰機場飛去。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尷尬而沉凝的氣氛，德斯佩雷上將轉眼看向飛機消失的西方，努力的擠出一絲笑意來，說：“只要何將軍能保證堅守七天，我可以從第八集團軍抽調54門155加農炮和54門155榴彈炮給中國遠征軍。這是我本人盡最大努力能夠辦到的所有了。”

　　何向東追問：“德軍進攻在即，108門火炮何時能送到？”

　　“四天之內。”

　　“那，我們立個軍令狀。”

　　翻譯把軍令狀說成“軍事契約”，惹得德斯佩雷驚訝的問：“軍事契約？為什么？我們兩國已訂立了軍事同盟的協約。”

　　“簡單的說，火炮按時按量送到并保證炮彈配額，我堅守巴勒杜克七天，辦不到，我對準我的腦袋開槍。至于德斯佩雷將軍閣下，四天之內如果沒有履行承諾，那么隨便你了，反正德軍的炮彈一落下來，我就下令部隊后撤到巴黎去。當然，這只是對軍事契約一詞的解釋。”

　　對德斯佩雷來說，何向東的話既是暗含諷刺之意，又是一顆定心丸子。得了中國遠征軍肯定會堅守七天的承諾，那么108門火炮的投資就是值得的。七天時間，足夠組織一場規模并不龐大、目標有限的進攻戰役了。

　　“布勒少將！立即從集團軍群重炮兵部隊抽出108門火炮和一個戰役基數的彈藥，四天之內送到這里！”

　　布勒少將姿態優雅的并退立正后，朝何向東微笑示意——你擋住門口了，你不讓開，我怎么進去派發電報，下達命令呢？

　　何某人的臉比誰都變得快，微笑著伸手在矮了自己小半個頭的布勒肩膀上輕拍兩下，說：“下回，我要你藏起來的54門火炮。”

　　布勒少將聽了翻譯，臉色一變，低頭從側身的何向東身邊鉆進門內。

　　事情是這個樣子滴！

　　扣下中國遠征軍火炮的命令不是尼維爾直接下達的，而是尼維爾與德斯佩雷之間有默契。德斯佩雷支持尼維爾出任法軍總司令并發起埃納河戰役，尼維爾對德斯佩雷選擇適當時候打一仗表示支持。想進攻突出部的德斯佩雷在埃納河戰役即將發起時，難以從別處羅對于進攻戰役來說至關重要的重炮，就把目光轉移到東方集團軍群序列中的中國遠征軍。當然，“容留”別的集團軍群司令官都不要的中國遠征軍，德斯佩雷哪能不拿一點好處呢？

　　如今事到臨頭，德斯佩雷也沒有把屬于中國遠征軍的全部重炮和卡車“還”給何向東，依然扣了54門火炮和配套的牽引車，還有屬于輜重部隊的卡車。

　　德斯佩雷聽到了何向東對布勒的說話，卻是臉色不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大步走進旅館，穿過門廳進入大堂，此時的大堂已成為作戰指揮中心。法軍航空隊有報告，中國遠征軍航空隊也有報告，根據飛行偵察情報分析、整理后，張少雄上校大膽的把自己的“判斷”標示在地圖上——德軍將從237高地以至少兩個師的兵力進攻第一師和第五師結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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