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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臺車站貨場的鐵軌上停著四節車廂，其中兩節一眼看去就能覺出與普通的旅客車廂不同，乃是經過改裝的“花車”，就是專用列車廂的意思。第一節花車里坐著總參謀長何向東上將、財政部總長梁士詒、交通部總長周自齊中將和總參第二局（作戰）局長潘正道少將。

　　鐵路運兵，對中國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1911年，盧漢鐵路就承擔了運送五萬軍隊和大批軍需物資南下作戰的任務；1913年，剛剛開通不久的津浦鐵路也曾運送馮國璋所部近六萬軍隊；1914年，第九師、第十五師分批出鄂，也是經過航運和鐵路運輸。由此，交通部和軍隊都有組織鐵路輸送兵力的經驗，總參第二局甚至專門訂立了《軍事運輸條令》，建立了軍隊和交通部門之間的雙向聯系機制。

　　所以，雖然桌上鋪著全國地圖，車廂里的談話也與鐵路運送第九師無關。

　　財政總長梁士詒此前是袁世凱的親信，也曾設下毒計要針對黎元洪、何向東，卻在一次次失敗和目睹黎元洪、何向東體系日漸壯大，再不可制時，被段祺瑞輕輕一把就拉了過來。這么個說法是不準確的，實際上，梁士詒服務袁世凱，乃是服務**的最高權力者，希冀通過最高權力者的力量施展自己的抱負。

　　袁世凱被架空，梁士詒自然就服務于掌權的臨時責任內閣了。

　　“葉恭卓幾次找到英國武官羅伯遜，提議中國出三十萬勞工，配備十萬支步槍赴歐參戰的計劃，英國人對此沒有興趣。羅伯遜很坦白的說，他們的興趣在于中國陸軍直接出兵，而英國政府也處在戰爭之中，財政困難，無錢可借。朱爾典說，英王政府已經準備接受中國加入協約，并積極的通過金融手段為中國政府爭取整理軍備的借款。也就是說，在借款問題上，英國政府不承擔任何義務，由中國政府和銀行團直接交涉金額、利息、抵押、期限等等，英國政府不插手。其實，沒有英國政府在背后安排、擔保，銀行團要么提出苛刻的借款條件，要么就是無動于衷。目前看來，借款問題就卡在這里。”

　　聽到如此令人失望的消息，何向東神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輕聲問：“法國呢？”

　　“法國對華工和赴法勤工儉學的提議都表示歡迎，在借款整理軍備上，反應與英國如出一轍。參總，目前看來，借款一事只能指望美國了。網”梁士詒說完，看了旁邊的周自齊一眼。

　　周自齊接了話題，指著桌上的地圖說：“交通部作了一個概算，沒有外來資金投入的情況下，大鐵路修筑計劃就要削減六成。今年之內，只能保證京奉復線、京綏線西段、隴海線洛陽到西安段，粵漢鐵路長沙到衡陽段。察蒙鐵路、川漢鐵路、同蒲鐵路、浙贛鐵路、閩贛鐵路都無法啟動。”

　　大鐵路修筑計劃是孫文提出來的，1913年初，擔任全國鐵路督辦的孫先生提出十萬公里鐵路修筑計劃，當時很多人認為是孫大炮又在“放炮”，其實，當時的袁世凱也是想修鐵路的，只是缺乏一個宏觀的規劃。不久，二次**戰爭爆發，孫先生避居日本，此案不了了之，倒是坐實了“孫大炮”之名。

　　何向東也想修鐵路，他是出于國防考慮。面對日本戰局絕對優勢的海軍，中國國防暫時只能建立在防御、本土防御上。以有限的兵力面對日本的海上機動性優勢，如果沒有便捷的鐵路交通，就會造成處處設防、處處虛弱的戰略局面，極易被日本以海陸聯合的手段在沿海任一點實施登陸、突破。

　　東南沿海，特別是浙江、福建、廣東三省，必須與戰略預備隊所處的中部地區建立鐵路聯系。因此規劃了浙贛鐵路、鄂贛鐵路、閩贛鐵路，針對的就是東南沿海防御。其中，鄂贛鐵路大多由地方財政寬裕的湖北省出資，其他兩條就要交通部籌措資金了。

　　張家口到庫倫的察蒙鐵路，是中央加強對外蒙地方控制，應對“未來所需”的戰略鐵路，1919年底之前必須開通！沒錢？再想辦法唄！

　　從徐州經商丘到開封的鐵路于本年初開通，作為第一條橫貫東西的鐵路干線，準備打通開封、洛陽，從洛陽向西延伸到西安、蘭州、玉門、迪化（烏魯木齊），從徐州向東延伸到海州。第二條橫貫東西的鐵路干線是連接已經滬杭鐵路、浙贛鐵路、鄂贛鐵路、川漢鐵路而成。

　　南北向鐵路有兩條，第一條是京漢鐵路向南通過修建長江大橋與在建的粵漢鐵路連接，向北由京張鐵路、察蒙鐵路與外蒙溝通；第二條是津浦鐵路向南經滬寧鐵路、滬杭鐵路、浙贛鐵路、贛閩鐵路連接東部省區，向北經京奉鐵路與南滿鐵路聯接，直通哈爾濱，再經中東鐵路橫貫滿洲里——綏芬河。

　　如此，中國就初步形成兩橫兩縱的網格狀鐵路布局，基本能夠應付國防和經濟交流所需。

　　修筑一公里鐵路，以1915年的物價和人工，平均需要兩萬三千元，十萬公里鐵路就需投資23億元，相當于八年（1914年）的國家財政總收入。難怪有人會嘲笑大鐵路計劃，嘲笑“孫大炮”了，其中也包括梁士詒和周自齊。

　　何向東略皺了眉頭，問：“察蒙、隴海西段洛陽到西安、川漢鐵路補足商股不足部分、同蒲鐵路、閩贛鐵路，總計要花銷多少？”

　　周自齊心里有譜，回答：“察蒙鐵路還未勘線，暫時無法計算，其他幾條若要開動，費用總額接近一萬萬元，啟動工程就需四千萬元。”

　　梁士詒說：“工發銀行籌備東北分行，墊付移民費用達一千三百多萬元，上海建設占用款項達三千多萬元，暫時抽不出款子。”

　　何向東原本指望向協約國借款整備軍工，而軍工擴大本身有另一方案，即通過漢雷公司的名義，整合漢冶萍和漢陽兵工廠，在美國尋求上市募資。這一方案需要美國政府的支持，甚至制定、出臺專門的法案，距離完全落實還“遙遙無期”；這一方案還有一個辦法，先以美國無息借款注資漢雷公司，爭取先期上市募資，然后以漢雷公司收購“漢冶萍和漢陽廠”的名義來實現。

　　美國無息借款案卻卡在美國國會，因為美國人、美國社會對中國人、中國社會很陌生，1915年，大多數美國人對中國是三種印象。

　　第一種印象是1900年的庚子之亂，西方各國大造“中國拳民**西方傳教士”的**，美國政府也不例外，以此煽動國民情緒，得以說服國會出兵組成八國聯軍。由此，中國人、中國在美國人的印象中是妖魔化的。

　　第二種印象是1912年，英國人薩克斯?洛莫爾創作《傅滿洲》系列小說，暢銷歐美。傅滿洲人物形象刻板丑陋，被稱為“史上最**的亞洲人”。被西方視為黃（和諧）禍的擬人化形象，是中國人奸詐取巧的絕佳象征。

　　第三種印象是美國早期修筑大鐵路時的數十萬華人勞工及后裔。美國大鐵路建筑在華人勞工的累累白骨之上，而美國統治階層卻以大鐵路來炫耀政府的功績、美國的繁榮，把華工的付出一筆抹殺。之后又為了轉移社會矛盾，在**中宣揚“華人占據工作崗位，造成白人失業”，造成美國低層民眾對華人的敵視。

　　現任美國威爾遜政府要說服國會給中國提供無息貸款，首先就要扭轉這三種印象，難度不可謂不大。

　　張弼士老先生在美國考察期間提出開設中美銀行，又提議把一萬萬美元的無息貸款分期，以不同名義實現，這一提議能否成功？尚待美國那邊的確認。

　　當然，單純的請求、等待，不是何向東的風格。

　　這一次軍演，花費近千萬元的師級實兵實彈演習，就是要砸得各國武官頭昏眼花，促成歐美列強對華態度轉變，促進中美在陸軍建設上的交流從而促進貸款的實現。

　　“二位總長，請立即著手勘線，各線盡快鋪開作業，資金的問題，我來設法。”

　　“參總。”周自齊瞪大眼睛，急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啊！萬一工程鋪開來后續資金不到位又停工，里外里的損失可就大了去嘍！”

　　“向東老弟，四千萬吶！”梁士詒也是連連擺手。

　　何向東微笑道：“二位總長記得1912年初的漢冶萍抵押借款事件嗎？”

　　“募資？！”梁士詒和周自齊異口同聲。

　　“對！兩兆三萬萬，我沒辦法；四千萬，倒是有把握能募到。等演習結束后，我們再來商議一下此事。”

　　梁士詒、周自齊對“搶救漢冶萍運動”可謂記憶猶新。當時，北方的袁世凱北洋集團就等著看南京臨時政府的笑話，武漢的一出搶救漢冶萍，造成南京臨時政府在**風潮中落入**的**，袁世凱趁機攫取了辛亥**的勝利果實。可以說，當時的北洋集團內幾乎所有人都把這一事件看做“黎元洪向袁世凱輸誠”的標志**件。

　　事情演變到后來，梁士詒算是搞明白了——民間的力量是幾無窮盡的！

　　不過嘛，換袁世凱出面募資，估計也就幾百萬到頂了，只有何向東敢于煽起群眾風潮，從中不僅僅募資兩千七百多萬元，還在群眾風潮中建立了民先會的根本

　　募資四千萬元，這話從何向東嘴里說出來，基本就成了。那么，孫某人是否就要回國當鐵路督辦了呢？周自齊和梁士詒互相看看，心中明了——大勢已成，恐怕連段芝泉都無法阻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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