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驕陽下的上海外灘碼頭，棧橋柵欄口外聚集了不少人，涇渭分明的形成洋人一邊、華人一邊。（百度搜索網更新最快最穩定)洋人那邊有長條椅子，華人這邊除了少數多出幾倍之外，并無別樣物品。

　　與此類似的等級制度在租界乃至中國的所有通商口岸都存在，人們似乎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楊正波，由工發、交通、中國三行重組后成立的“隱形”聯合銀行上海分行監察員，斜靠著支撐碼頭涼棚的鐵柱子，看著大馬路對面的“中國通商銀行”大樓，在等船接人的同時想著自己的心事。

　　所謂“近朱者赤”，做山貨買賣的楊某人在“黃州八屬大生意”的利誘下，上了當時黃州分督府的“賊船”，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如今是身兼數職的上海金融界舉足重輕的人物之一。即便如此，他也自覺的遵守著租界的規矩，站在華人的群體中，并未向洋人那邊稍微的靠攏哪怕一小步。

　　洋人，有啥了不起的！？剛剛成功支持絲商商會爆賺洋人一大筆錢的楊正波有資格這么想，這么說。

　　“楊先生。”

　　楊正波從通商銀行大樓收回目光，回頭看去，剛才還在得意“搞整洋人一回”，這不就在碼頭上遇到一位積極參與者了。

　　“張總經理，你，也來接船？”

　　“是啊。”運通公司總經理張增熙的目光轉向黃浦江下游，輕聲說道：“聽洋人說，奧斯曼國（土耳其）的潛水艦在地中海活動頻繁，屢有危及商船之舉舍弟和蔡學部此次乘****歸國，我可是擔心了好幾天的，每天都到輪船公司聽消息，前幾天船過馬六甲了，這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不知楊先生來此接誰？”

　　楊正波猜張增熙有拉近乎的真意，回答：“蔡學部。”

　　“國家對蔡學部之重視，從楊先生親來碼頭接船可見一斑。”

　　“弁群兄。”楊正波不想跟張增熙繞彎子，張家是要爭取的人，但是張增熙想要出口的話，楊某人最好給他堵回去。“那個案子鬧大了，牽扯到袁大總統的兒子，還有前任陜西警備司令官，搞不好就是一場**風潮。你們家的人如果有牽連進去的，盡快去南京說清楚，那還可以設法，別的，兄弟我是絕對無能為力。”

　　前天，也就是江南絲商把生絲價格炒到五千五百英鎊出貨的那一天，司法總長伍廷芳親自簽署命令，責成上海道和淞滬衛戍司令部與租界當局接洽，查封盧吳公司，抓捕“涉嫌盜**寶”者七人，其中一人就是運通公司以前的襄理盧芹齋。

　　盧家迅速找到張家希望找到通融的門路，張增熙知道楊正波的“能量”，借著接船的機會想要開口，卻被客氣的“堵”了回去。

　　楊正波說的沒錯，案子肯定會鬧大。盜賣昭陵六駿一案牽扯到袁大總統的兒子袁克文、國務院高等顧問陸建章，肯定會成為現政府三巨頭進一步打擊舊勢力的由頭。“**風潮”這話已經說明，盧芹齋這回是栽了，卻未必沒有活路。

　　活路在何方？楊正波已經指點明白了，去南京說清楚！這個人情不可謂不大。

　　南京，東部軍區司令部所在地，去南京，就是找到馮國璋“說清楚”。馮與三巨頭不同，置身京城權力核心之外的他與袁世凱還保留著“香火緣”，與陸建章也還有“兄弟情”，多半不想把這個事情鬧大，只要不成為“**風潮”的導火索，那么，盧芹齋這個可憐的小角色就興許有救。

　　看到張增熙心領神會卻又不好出言稱謝的模樣，楊正波心道“慚愧”。盜**寶案本身恐怕不足以掀起**風潮，可要是馮國璋出面為袁克文、陸建章、盧芹齋三人說情，那，**風潮恐怕就會真的掀起了！

　　1914年的形制勢格之下，三巨頭不得不聯合馮國璋把袁世凱架空，恢復了責任內閣制，開始整理軍隊，劃分軍區，為穩定北洋軍計，把最大一塊蛋糕分給了馮國璋。如今，國家局面趨穩，而眼見袁大總統已經失去權利的“北洋故舊”們紛紛向南京靠攏。

　　以前，袁世凱依靠北洋三杰統軍，段祺瑞在三杰中比較新銳，掌握了軍事教育大權，影響力多在北洋軍中、下級軍官；馮國璋為人老道，與北洋軍高級將領們關系很好。此時全國整軍，首當其沖的是各省警備司令官換人，老舊的將領被新銳的將領取代，實際上就是何系和段系的中級青年軍官取代原北洋的中、老年將領。

　　權力更迭，焉能不產生矛盾？

　　何向東一戰就打趴北洋第二師，再戰打得日本陸軍乖乖撤退，崩落了牙齒和血吞。何某人手握三個標準師和幾個地方師，兇名正著時，又有段祺瑞偏幫，一時之間誰也不敢呲牙。

　　如今新舊力量分化已畢，軍政矛盾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潛藏的東西也就逐漸從隱蔽的幕后擺到前臺來了。若非馮國璋堅決的拒絕了日本人的拉攏，繼續執行中央政府的整軍和“親英美”路線，恐怕

　　得了“指點”，張增熙自覺與楊正波的關系更親近了一些，親熱的指點大馬路口，說：“楊先生，你看，盛翁也來了。”

　　盛翁，盛宣懷，1912年底回國后一直住在上海，把漢冶萍的股份完全交給李維格、吳健管理，又參股華新財團，以積極的行動為國家建設出了大力。如今以“養老”而不問**了，卻反而益發顯出在工商界的地位尊崇來。碼頭上的華洋人等，自覺有些地位的人紛紛上前迎候。

　　楊正波和張增熙落后一步，走到柵欄口，躬身招呼：“盛老。”

　　盛宣懷看了楊正波一眼，點點頭算是招呼了，示意張增熙到一旁說話。楊正波是想當君子，可耳朵里還是鉆了幾句話進去，都是關乎盧吳公司的事情，可見，**風潮的掀起不是沒有來由的。

　　分別掛著三色旗和星條旗的兩條商船，一前一后駛入黃浦江水道，過了蘇州河口靠攏碼頭。

　　學部理事蔡元培和前同盟會員李石曾、汪精衛夫婦，還有在運通公司董事長、中華**黨財政部長張靜江五人一道下船。從后一條船下來的是赴美國參加博覽會后略作考察逗留的聶云臺一行，考察團的隊伍里少了團長張弼士老先生，卻多了同船回國的劉慶恩和新近獲得康奈爾冶金碩士學位的周仁，還有一對夫婦在日本橫濱上船，原本想不引人矚目的，卻剛剛下船就被汪精衛夫婦抓住說話，乃是孔祥熙、宋靄齡。

　　雖然新的**風潮在悄悄醞釀，但是**從1912年以來的動蕩已經結束。三巨頭把持的中央政府還沒有撤銷對**要員的通緝令，事實上，袁世凱發布的這道命令已經實際作廢。由此，在孫、黃的號召下，大量的**精英從海外歸來投入欲國家建設，一時蔚然成風。

　　“蔡學部。”好不容易，楊正波擠到蔡元培面前自我介紹。“楊正波，工發銀行上海分行監督，受國務院和學部委托在此迎候蔡先生。”

　　代表國務院和學部的就這么一個人，排場顯然太小，卻讓人耳目一新。

　　蔡元培與楊正波握手后，向左右道：“孫、黃二位先生、徐樹錚將軍所言非虛，國家今日氣象正新，正待諸君同心戮力。”

　　汪精衛夫婦是認得楊正波的，張靜江聽了兄長簡略說了幾句，與他夫婦二人上前與楊正波招呼，后面的聶云臺向盛宣懷作禮問候之后，帶了年輕的“候聘學部助理理事”、盛宣懷的外侄周仁上前與楊正波介紹，劉慶恩與同船的人們早已熟絡，此時緊盯著周仁不放，生怕人家溜脫一般。

　　碼頭上，精英云集，熱鬧非凡，不多時，這股子熱鬧勁兒轉移到大馬路對面的工發銀行上海分行會議室里。

　　如此安排，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不體諒人家的旅途勞累，卻著實最為熱情勃發的眾人喜歡。

　　“自從民元以來，國家政局逐步走向穩定，中央政府繼軍隊、財政整理之后，開始把經濟建設、教育普及和科學研究作為社會革新的推動力，加以長期、有計劃的大力發展。各位歸國正當其時，黎副總統、臨時責任內閣段總理、何總參謀長得悉后欣然鼓舞，特意召開國務會議，決定按照各位之意愿安排工作，國家給以全力支持和高薪待遇。”

　　楊正波的話，多半是沖著周仁去的。作為前山貨商人，現在的“金融家”，他實在搞不懂何向東為何如此看重一個留美歸來的年輕人，卻并不妨礙他執行命令，讓剛剛回國的人們感受到“國家對人才的渴望”。

　　周仁在與同船的劉慶恩一路交流之后，早已經確定工作方向，用不著劉將軍盯著了。

　　大冶的鋼鐵二廠制成炮鋼，漢陽兵工廠卻遲遲未能拿出火炮來。原因有兩個，第一是漢陽兵工廠沒有制造150口徑加農炮的經驗，需要慢慢摸索；第二是中國缺乏炮鋼需要的鎳，只能從一些伴生礦中花大代價提煉，成本比之從美國進口還要高昂。

　　鎳合金加入煉鋼，能在氧化反應中結合、去除磷、硫等有害雜質，還能增加鋼材的延展性能。找到不用或者少用鎳的炮鋼制法，是當前軍工急需解決的一個課題，學部諸人和漢陽兵工廠、漢冶萍聯合，對有機械、冶金專長的周仁，可謂是求賢若渴、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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