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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冰天雪地，廣西南寧卻氣候溫和。寧武將軍署還沒有奉命改掛廣西警備司令部的招牌，廣西的兩個師一個混成旅五路巡防軍還等著陸榮廷的最后決斷。

　　西歷1月1日，元旦，這是**臨時政府成立、**紀元開始的日子。1915年元旦，**迎來第四個年頭，南寧城里好多機關、店鋪掛出了五色旗，寧武將軍署的門頭上也交叉懸掛著五色旗和陸軍旗。

　　陸榮廷沒有去北京，甚至沒有在南寧城里，而是在老家武鳴的“寧武莊”。

　　書房里的座鐘慢慢的、不可遏制的指向十二點，書桌上有兩份內容相反的電報文稿，到底發哪一份？難以決斷又必須在十二點之前決斷，十二點，中南海紫光閣的慶典開始后，人家就不再需要陸某人的電報了。

　　支持袁世凱？陸榮廷從**開始就是這么做的，可得到的回報并非陸榮廷想要的廣東地盤，而是“挑撥離間，隱隱遏制，借勢打壓”。青年以抗法而投軍，中法戰爭結束后被“卸磨殺驢”遣散，自組草莽綠林隊繼續在廣西邊境打擊法軍、對抗清廷蘇元春的軍隊，迫使蘇元春招安漸漸的才立定了當今廣西的根本。

　　歲月已經摧折了年輕時的本真，這些年來的經驗告訴陸榮廷，袁世凱的許諾靠不住，姻親龍濟光的“同盟”也靠不住，這年頭只有權力和金錢最實在，有了這兩個東西就有軍隊。

　　此時選擇支持袁世凱需要冒極大的風險，而黎元洪、段祺瑞、何向東三巨頭根本就沒打算要“陸某人效忠”的意思。

　　四總部一道整軍命令跟著財政部一道分稅命令，陸某人只要照辦，那就還是廣西警備司令官，不過，手下的三萬多軍隊只能酌情裁減到一萬一千人。

　　如果不照辦那就等于是違抗命令，公開支持袁世凱了，坐鎮武昌、手握四個師、在擔任廣西新軍總教練官時就與陸某人不對眼的蔡鍔，決計是不會留手的！雖然底下的陳炳焜、林俊廷、韋榮昌等人吼叫得兇，什么“湘軍敢入雷池一步，定叫他粉身碎骨”，什么“蔡松坡就是個留洋的書生，不會打仗，怕他個鳥”，什么“合兩廣之力擁護大總統，北進湘、贛，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如此種種，全是放屁！

　　何向東、蔡鍔守著漢陽兵工廠，能委屈了把守兩湖老巢的部隊？

　　陸榮廷早就打聽清楚了，兩湖部隊比之第九師、第十一師、第十五師，只是少了一些150重炮而已。原來的教導師，現在的第八師，一樣有滿編制的炮兵團另一個105榴彈炮連。人家一個師的火炮、機關槍就比廣西多，何況還有手榴彈和新造的迫擊炮。

　　打？硬打是打不過的！

　　不戰而降，那就意味著第二師或者第八師會南下進駐兩廣，桂軍就會被裁減一大半，人事安排就會受到監控，那等于拱手把廣西軍政交出，陸某人還能干啥？

　　“大帥！大帥！好消息�！本�衛營長卓錦福大呼小叫站在門口，看到大帥皺著眉頭、滿臉怒氣的瞪視自己，忙笑著立正道：“大帥，東北的張錫鑾昨晚電報北京國防部，辭職了。”

　　陸榮廷眼神一亮，從卓錦福手里接過電報抄稿看了看，哈哈笑了兩聲，又拿起書桌上的一份電報文稿，從頭到尾檢查一遍，交給卓錦福：“趕緊的，給老子發出去。”

　　張錫鑾的電報確實開了一個“壞頭”，1915年1月1日的正午之前，陸榮廷、龍濟光、陸建章紛紛電報北京，以“稱病”、“瓊州民變”、“剿匪事急”為由推脫整軍、分稅責任，表示難以在“年前抵京拜年述職”。

　　卻說陸榮廷的電報剛剛發出，親信副官兼游擊營營長馬濟來報，說中南軍區司令部高參張其锽陸軍中將求見。

　　陸榮廷看看書房墻角的座鐘，還差五分鐘就指向十二點，心道：**叉的，這時候才來還有個逑用？老子電報剛剛發出，難不成還能騎馬追回來？面上卻裝出病仄仄的樣子，半坐半躺在竹制的逍遙椅上等著客人。

　　張其锽乃是廣西桂林人，前清最后一科進士，分發到湖南永州當知縣兼南路巡防統領，娶妻湖南聶氏（即聶云臺的姐夫）；辛亥年作為湖南省代表南京獨立各省代表聯合會，擔任北伐的南武軍軍統。黃興解散留守府之后，張其锽回到湖南出任軍務廳長，得了陸軍中將的軍銜。兩湖軍隊整編，張其锽到京任袁世凱的**會議員，因不滿袁世凱**復古而辭職，隨蔡鍔離京到武漢，又馬不停蹄的帶著“廣西軍政問題解決方案”趕到南寧。

　　從武漢到南寧，這一路僅有一小段鐵路，其他都是山路，頗不好走。

　　馬濟客客氣氣的引領一身中將軍服的張其锽進入書房，見陸榮廷那幅樣子，張其锽雖覺有假，卻也只能故作不知，假戲真做，關切的問候一番，然后提起正事。

　　陸榮廷苦笑著遞上剛剛拍發出去，尚未來得及歸檔的電報文稿。

　　“大帥這是把廣西千萬百姓推進戰爭的火坑吶！”

　　陸榮廷一聽，頓時明白三巨頭和蔡鍔解決兩廣問題的決心已定，自己這份電報完全是給人手里塞刀子！現在的局面，全國人在袁世凱和三巨頭之間必須表態，非此即彼，沒有第三個選擇。

　　戰爭的火坑，毫無取勝把握的陸榮廷心中生寒，手足發顫，急忙解釋：“子武先生啊，你是來遲一步，現在給我這個廣西的方案有啥用？你也知道，蔡松坡在廣西編練新軍時就與陸某不對付，陸某也是沒辦法啊，朝廷說新軍編練成了，舊軍就得裁汰，陸某也是為了部下弟兄們有一口飯吃，故而多有掣肘之舉。”

　　張其锽一邊想補救之策，一邊出言安慰道：“大帥，蔡司令不是那種斤斤計較、以私廢公之人，此次南下坐鎮武昌，一切行動皆以四總部軍令為準為限，絕非要故意針對大帥。其锽以人格擔保，此次出京南下到武漢一路上，蔡司令對大帥是抱有殷切希望，絕無半分芥蒂的！否則，其锽來此還有何意義？大帥，電報發了就發了，養病就養病，電報發了追不回來，這病嘛，遲早都要給大夫瞧好的，對吧？”

　　“是，對極，子武先生就是陸某的大夫，還望先生開出良方來�！�

　　蔡鍔解決廣西問題是出于公心，提出的辦法也頗公道。

　　廣西是邊防省份，理應保留較多軍隊，而廣西民族眾多、山區貧瘠、經濟極不發達、財政收入有限，憑自身之力無法維持軍隊數量在合理范圍。因此，廣西軍頭們的目光都盯著廣東，陸榮廷被袁世凱耍了一回，失去染指廣東的機會，可以說是致命的。

　　四省聯防，乃是蔡鍔建設中南軍區地方預備部隊的核心思想。而廣西因為陸地與法國殖民地相接，是當然的優先建設省份，白崇禧、黃紹竑等人已經奉調到中南軍區聽用，將以鄂東的方式推行普遍兵役制，建設民團預備役，維持兩個架子師。在兵員數量上，蔡鍔的方案與陸榮廷所屬沒有多少出入。在四省聯防協餉機制下，廣西財政對廣東依賴性大大降低。

　　如此，陸榮廷與龍濟光本就有問題的姻親關系更不牢靠。而龍濟光那邊，自然有黎天才派出本家弟弟作為使節前往游說，不過，不能指望龍濟光因為云南蒙自同鄉的關系就放棄到手的利益。

　　在蔡鍔看來，廣西軍政完全歸納到中央的問題可望和平解決，廣東卻要準備動用武力。在動武之前，陸榮廷的工作必須做通，作為中南軍區司令官的特使，張其锽的級別已經高到足以讓陸榮廷放心的地步。

　　“良方啊，這個。不是沒有�！睆埰溟B看出陸榮廷是真的著急了，拿出解決方案的文本，遞上，說：“大帥先看看這個再說。”

　　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又是警衛營長卓錦福，這回卓錦福的臉上沒有喜色，而是灰白中發青，站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門。此時的陸榮廷就算作樣子，也不能與張其锽“見外”，一邊看方案，一邊招手道：“啥子事，說�！�

　　“大，大帥。”卓錦福顫抖著聲音，深吸一口氣，才穩定了情緒，說：“張錫鑾通電全國擁護四總部和財政部的整理軍事、財政案，請準銷假，并請國防部調任第十五師師長竇秉鈞中將為東北軍區副司令官。”

　　好險！好險！

　　陸榮廷頓覺背心一片冰涼，目光掃過座鐘，十二點一刻。

　　“招呼下去，設宴，本帥要陪子武兄好好喝兩盅�！�

　　“是！”卓錦福原本以為大帥要發怒，自己要挨一頓狠的，卻不料那就趕緊辦下去唄。

　　張其锽微笑著問：“大帥下定決心了？”

　　決心？不下決心還能怎么的？擺明了，張錫鑾唱了一出“引蛇出洞”，前番一紙電報把袁世凱手中的實力統統引出來，大家伙兒左右一看，喲，老兄，是你啊，還有那位老兄啊，再看看，怎么就這幾個人？能成什么大事？伸出脖子的諸人還沒反應過來，張錫鑾就變卦了，而三巨頭的快刀估計也就帶著寒風劈到脖子上嘍！

　　快馬張這個死老東西，你要巴結黎元洪、段祺瑞、何向東，請進第十五師，也用不著坑別人嘛！<!--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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