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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獅子胡同陸軍部的會客廳完全是西洋式的風格，大理石砌成的壁爐，華貴的法式沙發，露出大半個胸脯的洋女人肖像畫橡木茶幾上的蓋碗茶，著實是破壞滿屋子的洋格調，嗯，嗯，還有比這更煞風景的，那就是一臉苦逼又憤怒還竭力要裝出盛氣凌人態度的兩個日本人了。

　　陸軍次長徐樹錚少將打頭，中立辦事處的外交員顧維鈞隨后，接著是兩名抱著一大卷地圖的上尉參謀，最后，段祺瑞帶著滿臉的春風出現了。

　　“有勞公使先生和武官先生久等了，段某部務纏身，抱歉，抱歉。”嘴里說著抱歉，段祺瑞卻沒有半分要道歉的誠意，擺手作勢讓兩名把地圖掛出來的上尉參謀退出后，象征性的與兩位日本“客人”握了手，走到地圖前說：“二位先生不來，段某也是要到貴公使館拜見二位的，這個，山東的事情也該了結了，我想二位的來意也正是如此，對吧？”

　　“是的，總長閣下。”日置益梗著脖子用上身僵硬的傾斜作了一個鞠躬的姿態，語氣與身體姿態一樣的僵硬：“大日本帝國政府已經下令公使館通令在支那的僑民撤回”

　　地圖前的段祺瑞聞言轉身就走，兩步走到門口站定了，笑道：“那好，本人也可以照此報告大總統，知會山東的何將軍了�！毖援�，不等日本人有所反應就揚長而去。

　　徐樹錚也站起身，走到段祺瑞剛才站立的位置上，說：“日置公使、坂西將軍，恐怕二位不太了解沙河戰場的實際情況，日軍第十八師團大部被我軍團團圍困在沙河兩岸，僅能維持狹窄的橋頭堡地區。日軍重炮部隊或潰散、或被殲滅，完全無法支持沙河兩岸的步兵作戰。就在剛才，我軍第九師一部收復掖縣。本來，總長與二位會面是要談大約一萬日軍的生路問題，既然貴國已經做出決定，那么，對日軍被圍部隊的殲滅新打擊將在明早進行。作為陸軍次長，本人也很想知道此時的沙河日軍陣地上，一發日造的150炮彈落下會造成多大的傷亡？”

　　坂西利八郎厲聲道：“第十八師團的玉碎，會換來更多的師團登陸山東半島！”

　　徐樹錚點頭道：“那，本次長很樂意到山東帶領一個旅的部隊，迎接日軍新開到的師團。”

　　“坂西君、徐君，現在不是治氣的時候�！�

　　日置益見段祺瑞走了就沒回來繼續會談的意思，知道“訛詐”之策已經破產，再看看地圖，外交官都能看懂戰場上的態勢，被壓迫在沙河兩岸狹小地帶的皇軍極度密集，中**隊一旦發起炮擊，后果不堪設想！在神尾光臣失去部隊的聯系后，能得到還有一萬皇軍在包圍圈里的消息，公使和武官已經達到此行的第一個目的。至于撤僑和撤僑的后續動作——宣戰，那只能說說而已。

　　從九月開始，日本對華貿易幾乎斷絕，市面上的日貨根本無法流通，一個多月以來，日本已經蒙受了大約三千萬日元的損失。

　　日本政府答應給**提供武器彈藥“支持”，還要支撐起在山東的作戰消耗，軍工各廠開足馬力生產，對原材料的需求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單單漢冶萍的生鐵砂停止供應一條，就足以令日本政府考慮“盡快結束沖突”。否則，日本政府和軍工財閥就得花費遠比購買中國鐵砂更高昂的代價，去美洲采購原材料。

　　如果，只是說如果。如果日本國內能及早預料到歐洲大戰和山東軍事沖突，則可以儲備一些軍火和原材料。可惜，歐戰爆發突然，支那軍隊的反應太強硬，讓日本政府頗有措手不及之感，匆忙應對之下，連連出錯，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今天的戰爭就是打鋼鐵，以日本年產鋼鐵不過三十萬噸的能力和對原材料的依賴性需求，沒有長期的戰爭準備，沒有足夠的軍械和彈藥庫存，龐大的帝國陸軍難道拿著空槍去作戰？因此，此時是萬萬不會與支那撕破臉宣戰的。

　　“大日本帝國政府一貫提倡東亞團結共榮，對山東發生的軍事沖突抱持著克制的態度。本公使此次前來貴部，目的無非是希望由雙方高級將領和外交官組成聯合調查團，并邀請各國外交官、武官參與，共同調查山東軍事沖突，爭取和平解決�！�

　　徐樹錚小聲問顧維鈞：“這個合乎國際慣例？”

　　顧維鈞點頭確認。

　　徐樹錚微笑道：“組織聯合調查團并邀請各國參與，可以。但是，我們首先要解決幾個問題。第一，日方必須尊重中國的局外中立，就日軍登陸龍口并引發沖突一事，向國際作出正確的說明；第二，中國局外中立后劃定的戰區范圍不得更改，戰區移民補償費用應當立即支付；第三，日方必須保證日軍在山東的軍事行動，不得征用、利用中國的人力物力；第四，如果日方在一個月之內未能奪取青島，中國無論是否加入協約都將對德宣戰，出兵攻擊青島德軍。以上四點是基本條件，請日方盡快給出答復�！�

　　四條基本條件的第一條就是說“組織調查團無非走過場而已“，日方必須先承擔挑起軍事沖突的責任，才能進行調查，也才能解救被圍困的一萬軍隊。想想看，一萬人，其中包括不知道具體數量的傷員，還有不計其數的陣亡者遺體要處理，還時間多拖延一天，就有人會餓死、凍死、因傷不能及時救治而死。

　　日置益和坂西利八郎算是徹底領教段——何軍政集團的強硬了，面色黯淡的告辭，急電東京請示方略。

　　山東，掖縣，沙河。

　　“嗡”渤海方向的半空中出現兩個小黑點，越飛越近時分開來，一架遠遠的在沙河戰區上空繞大圈子，一架向東北的掖縣、招遠飛去。兩架日軍飛機是由若宮號水上飛機母艦攜帶，進入渤海之后在萊州灣海域用起重機吊放在水面，起飛到戰地執行觀察任務。

　　鑒于中**隊有“高射武器”，也鑒于兩軍并未達成�；�，飛機盡量避開兩軍接觸地，繞著大圈子飛行，飛了兩圈，見地面沒有反應，才大著膽子直飛沙河西岸日軍聚集區，丟下一個鐵筒子后立即返航。

　　飛機的出現，讓包圍圈中的日軍看到了希望。

　　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沙河鎮一處斷壁下，山梨半造少將打開鐵筒，取出一封信件看了，遞給凈法寺五郎少將。

　　村上景明大將在親筆信中，宣布軍部“解除第十八師團長神尾光臣的軍職，晉升凈法寺五郎少將為陸軍中將，繼任第十八師團長”的命令，要求新任師團長立即組織突圍，與外交努力達成配合，迫使支那軍作出讓步。至于支那軍作出何種讓步？那就不是這封信能說道清楚的了。

　　苦笑著，凈法寺五郎收起信件，搖搖頭說：“山梨君、崛內君，如何執行軍部和司令官的命令，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崛內文次郎向凈法寺五郎鞠躬道：“卑職聽候師團長閣下的命令，閣下，卑職希望能把這道命令帶給山田少將�！�

　　山田良水在炮擊中身負重傷，在狹窄的包圍圈里，重傷的陸軍少將只能與眾多重傷員一起寄身于單薄的帳篷之中，此處的眾人都不知道他還能挺多長時間，能否等到“突圍成功”？當然，突圍，只是不了解實際情況的村上大將的一廂情愿提出的不恰當要求。

　　崛內文次郎借口傳達軍令而不參與“計劃”的態度，無聲的說出了幾位師團、旅團級將領的心聲——突圍是不可能的，突圍行動只能招致更大的傷亡、更快的全軍覆滅！

　　凈法寺五郎沒有一丁點獲得晉升的喜悅，悲哀的目送崛內文次郎走遠，搖頭道：“山梨君，我們是帝國的罪人，既無法執行軍部的突圍命令，又無法保證八千久留米、靜岡子弟的生命安全，唉對我來說，大將閣下的親筆信無非一個意思，讓我承擔起第十八師團全軍覆沒的責任，向天皇剖腹謝罪。今后的事情，就拜托山梨君了�！�

　　山梨半造伸手按住凈法寺五郎拔刀的右手，勸道：“不！神尾光臣中將必須承擔責任，他才是皇軍慘敗的罪魁禍首！”

　　凈法寺五郎微微搖頭，反問：“真的是他嗎？”

　　是啊，神尾光臣不過是執行參謀本部的既定戰略而已，真要說追究責任，也無非是沒有及早的請求軍部增兵而已。龍口登陸到現在，一切軍事決定都是師團、旅團級高級軍官會議根據軍部戰略要求而作出的。

　　誰最應該站出來承擔戰敗的責任？

　　無可置疑，是參謀本部總長長谷川好道大將！是站在大將背后的山縣元老！可是，誰敢這么說呢？就算身在中**隊的重重包圍之中，不知生路何在的兩位將軍，也只能用腹語暗示而已，不可說，不可說！

　　“師團長閣下，戰敗已成定局，請閣下為了八千久留米子弟，為了山田少將，保全有用之身，下令投降吧！下官將與師團長閣下共同承擔一切后果。”

　　投降��？就像被誰用針扎了屁股一般，凈法寺五郎猛然跳起來，瞪視山梨半造少將，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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