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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幾天，何向東都膩在老婆和孩子身邊，異常的“殷勤”和**、傳言，讓陳云卿意識到離別的那一刻即將到來。她盡量揮去心頭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努力裝出渾然不覺的幸福模樣，不去碰觸那個話題。就算一家三口走在武昌的街頭，報童喊著“號外，中立條規增至24條，我軍第九師一部進駐膠縣”從身邊跑過，也故作不知。

　　如此這般，對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女子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照相館的老板熱情中帶著明顯的巴結接待了三口之家，在一幅西式建筑的油畫背景前，身著筆挺軍服的何向東抱著何振華，一身淺藍底提銀色暗花滬派旗袍的陳云卿偎依在他身邊，一手托著襁褓中的孩子。

　　“夫人再靠近一點，將軍把公子立著抱，面向我這邊，對，公子真是好面相。”

　　照相館老板的助手搖動撥浪鼓，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笑，注意了，夫人笑一笑，好啦！這是鄙人照過的最好一張全家福。”

　　就在老板收拾好照相機準備上前恭維兩句時，助手拉扯了他一把。詫異間，他看到年輕的夫人突然撲到將軍懷里，肩頭抽搐著嚶嚶抽泣。趕緊的，退出，退出。

　　站在照相間和外間的門口，聽到里面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孩子也跟著哭起來了，大門口那個戴眼鏡的準尉銜衛士卻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老板和助手四眼相望，助手抬手指了指老板，老板想了想，伸手在自己嘴邊拍打了一下。尼瑪，照相就照相，話那么多干啥？偏生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是來照全家福的，不假，可你就是不能說！

　　報紙上都說了，長江巡閱使兼山東軍事觀察使、定武上將軍何向東將率觀察團去山東。報紙上沒說，可稍有見識的人們都清楚，上將軍是去指揮第九師、第十一師保衛山東不受日德交戰禍害的！一個不好，德國人不好說，與日本人多半是要打起來的！

　　里面，上將軍說話了，在安慰夫人，一些貼己話，外人最好別聽。老板和助手走到門口，與衛士站在一起。助手畢竟年輕，問衛士：“老總，這次我們能打贏不？”

　　衛士不答，他的目光一直掃視街面，耳朵卻豎起來聽著里面的動靜，根本就不想搭理照相館的伙計。

　　助手覺得沒趣，又問老板，老板搖搖頭說：“我倒是巴不得打贏，要是打輸了，咱們這湖北……恐怕也完了，好日子才開頭，唉！”

　　衛士一動不動，操著川東口音輕聲而堅定的說：“放心，我們贏定了！”老板和助手連忙追問，衛士卻再也不開口說話了。

　　1914年8月21日，何向東拒絕了兩湖各界的送行，帶著一群幕僚和一連警衛東去浦口。

　　同一天，膠濟線的終點端。鐵道從單軌變成無數條，用于停放火車頭和車廂、車皮，人們乃把膠縣火車站東南面的這個地方稱為“停車場”。停車場的某一節車廂里，第九師參謀長程潛上校、準尉翻譯褚海瀾與德國膠澳總督邁爾瓦德克海軍上校、漢口領事館商務參贊福祿克友好會晤。

　　“總督閣下，這是我們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會面。”

　　“上校，貴軍的友誼和對德國僑民的善意保護，本官已經電報公使館和柏林，德國人將永遠銘記中國的第九師。”

　　“現在我們要討論的是作戰配合問題。”程潛手邊就攤開了一張地圖，他相信德國海軍上校與自己一樣，基本上已經背下了這張圖。“我軍就在膠縣，不能再前進，卻可以保證盡量阻擋從黃縣、掖縣登陸的日軍。德軍需要注意的是嶗山灣仰口一帶，這里的水文、灘涂條件非常適合登陸。”

　　邁爾瓦德克不解的問：“上校，本官始終不明白，貴軍為何一直認為日軍會在黃縣、掖縣登陸，而非別的什么地方？”

　　“中國在日本有大量的留學生，包括一部分湖北學生，還有**黨的**避難者。他們了解到，日軍將會派出不少于一個師團的兵力進攻青島，這一情報與我們的判斷基本相符。攻擊有七千兵力駐守的青島要塞，按照中國兵家老祖宗孫子的話來說，就是十則圍之。我們相信，此次日本派出的海陸軍總兵力不會少于七萬人。”

　　程潛說著話，見邁爾瓦德克面露狐疑之色，擔任翻譯的褚海瀾比劃著解釋“孫子”，可能也在解釋孫子兵法，乃聽了一會兒。

　　“如此龐大的兵力不可能僅僅在嶗山灣仰口一帶，沒有任何碼頭設施的灘頭登陸。從嶗山灣圍繞山東半島看看，煙臺與青島之間有昆崳山阻擋，道路交通條件較差，不適合炮兵部隊機動；黃縣龍口今年初開辟為商埠，碼頭雖然還未建成，卻有登陸的諸多有利條件，還有從黃縣經招遠到平度的土路可以利用，適合步兵和輕炮兵運動；掖縣十里鋪有小碼頭，也可用于步兵和輕炮兵機動。我們的判斷是，日軍步兵、騎兵和輕炮兵首先在掖縣、黃縣登陸，運動到膠縣——即墨拉出戰線**青島之后，日軍重炮兵再選擇嶗山灣某處，最大可能是仰口實施登陸。”

　　邁爾瓦德克認真聽取褚海瀾的翻譯后，點頭表示對中國方面判斷的認可。

　　“我軍的任務是盡量阻擋在黃縣、掖縣登陸的日軍向平度、即墨一線推進，迫使日軍不得不選擇在嶗山灣這一處登陸場登岸。幾萬軍隊包括龐大的重炮兵部隊依靠一個登陸場，登陸行動會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如果德軍方面能夠大膽的組織對登陸場的進攻、襲擾，想必會取得相當不錯的戰果。”

　　邁爾瓦德克能夠感覺到中國朋友的誠意，他有些想不明白，第九師明明是**者們組成的軍隊，為何要幫助當初中國**時支持滿清的德國人呢？總督不是外交官，而德國外交官們的腦子也不如英國人那么靈活，總是在外交戰略上犯錯。

　　“這是一場必敗的戰斗，不是嗎？”

　　褚海瀾沒有替參謀長翻譯，而是不合規矩的以準尉翻譯官的身份說：“我們認為，這是一場檢驗軍人勇氣、忠誠和責任感的戰斗，對青島的德**人來說，戰斗的結果只有一個——戰敗。可是，血戰而后敗，光榮；不戰而投降，恥辱。”

　　福祿克趁機插話：“總督閣下，參謀長閣下，我們是否可以討論一個問題，在恰當的時機，由第九師和德軍聯合對嶗山灣灘頭之敵軍發起毀滅性的進攻？”

　　“決不可能！”程潛一口拒絕，何向東早就強調過，德國人想把中國拖到戰爭的漩渦之中，由此，與德國人的“合作”必須小心謹慎。

　　福祿克早就被何向東拒絕過，此次對戰地指揮官的試探也遭到堅決的拒絕，乃絕了念頭，轉而恭敬的說：“雖然如此，本人還是非常感謝中國朋友給以德國的幫助和真誠的友誼。”

　　“嗯。”程潛哼了一聲，點頭接受了外交官的誠意致謝，又向總督說道：“8月23日是日本對德國的最后通牒期限，中國作為局外中外者，我軍將在8月23日上午九時之前**膠濟線并在濰縣設立中立檢查站。屆時，任何德國人員、物品都不得通過，所以，青島德國方面需要撤退的人員、物資，一定要在上午九時以前通過濰縣檢查站。否則，我們就只能擋回甚至扣押，而非接納。”

　　會談完畢，雙手握手道別，福祿克在晚些時候隨同最后一批從青島撤出的德國僑民，登車南下，他將護送這批僑民安然抵達大冶“德國村”。而對于邁爾瓦德克來說，當爭取第九師的直接援助企圖破碎之后，他和他的部下將面臨空前的危機。

　　青島要塞，并非如中國上校想象中那么堅固、那么強大！

　　一直以來，德國在青島經營要塞的假想敵是中國人而非日本人。以海防為主、陸防為輔構建的海防體系，往往那些無法深入其中查究的人以堅固、威力強大的感覺，然而它并不象表面覆蓋的水泥和鋼鐵那樣堅不可摧。

　　匯泉炮臺的構建比較牢固，但在圓穹鐵蓋之下的5門大炮有3門是當年**“義和團”時的戰利品。

　　青島山炮臺是以山頂炮位和聯系五座炮臺炮位的地下工事組成，結構精密、建筑堅固，堪稱是軍事工程的杰作。在山頂部署的新式火炮可以攻擊海面15公里距離的任何目標。但是，以此為主的要塞系統需要添加輔助的炮兵陣地和步兵堡壘掩護側后和前方，駐青島德軍卻因為軍費因素而缺乏足夠的火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中國第九師訂購的新式火炮從眼皮子底下運走。

　　伊爾提斯山和毛奇山的炮兵陣地上，有普法戰爭中繳獲的法國火炮。原本由中國人構筑的那些炮臺基本沒有修改和加強，里面的火炮按當時的標準就是落后、陳舊的，如今還靜靜的在三合土工事里。

　　總的來說，在德國駐膠澳總督邁爾瓦德克眼里，青島要塞是單薄的、脆弱的、陳舊的、火力配系不完整也無法做到全方面覆蓋的，只能作為這座美麗的殖民城市的點綴，充其量算作精神安慰的“軍事象征”。

　　“堅守青島！戰至最后一個人！”

　　真要如此去做嗎？海軍上校無法面對自己的提問，只能強行摁下這個不合適的想法，去組織留在港內的艦船發起一場試探性的突圍作戰。<!--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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