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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30日拂曉，九江金雞坡炮臺。

　　逐漸增強的天光下，身在瞭望臺上的蔡濟民、陳庭訓借助天光和江面的反光，已經能看到江面上的北洋軍運兵船只，待命的炮臺官兵俱都焦急等待“開火”的命令，陳庭訓卻遲遲沒有下令。

　　北洋軍運兵船隊中間夾雜著幾條懸掛米字旗的炮艦、商船。

　　“卑鄙！”蔡濟民切齒罵了一句卻也無可奈何。西方帝國主義列強已經用租界海軍陸戰隊解散滬軍的行動表明，他們將幫助袁世凱**二次**。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那些炮艦、商船就是無恥的手段。“秦國瑞！”

　　“到！”副營長秦國瑞應聲。

　　蔡濟民為了讓炮臺的贛軍官兵聽到，故意提高聲量下令：“帶一個連去，北洋軍敢登岸就把他們打下長江！炮臺會相機用炮火支援你。”

　　“是！”秦國瑞轉身，一揮手：“一連，跟我來！”

　　兩百一十人的步兵連不需整隊就以班排序列次序出了炮臺，在炮臺西側的一塊平地上散開，以一字橫隊壓向江岸。炮臺上士氣大振，蔡濟民、陳庭訓卻依然不敢開炮，生怕誤傷英國船而引發英艦炮擊和外交糾紛。

　　被阻武勝關外，北洋軍第六師憋著火氣從信陽轉道安徽南下，其11旅22團為先頭，在英國船的掩護下避過炮火，強行登岸成功。團長張敬堯剛剛腳踏實地就立即令手下燃起兩盞孔明燈，以此向船隊標定先頭一波的登岸位置。船隊中的海軍淺水炮艦立即向孔明燈升起處的東邊開火，沒有目標，只是起到“清理登陸場”，威嚇守軍和鼓舞己方士氣的作用。

　　幾發炮彈在民房間炸開，火光爆綻間墻倒屋毀，哀聲一片。

　　剛剛趕到此處的一連官兵見狀，自發的加快腳步，冒著呼嘯而來的炮彈穿過街道，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撞向剛剛登岸的北洋軍。天色尚且灰暗，又加房屋遮蔽視線，北洋軍沒有看到穿街過巷而來的這一小股“逆軍”，倉促接觸間來不及組織火力。秦國瑞卻是顧慮到敵軍炮火優勢，決定沖上去、纏住敵軍，以貼身肉搏戰制敵，怒火中燒的官兵們也是不屑于開槍，撒開隊形默默沖近敵人，上手就是白刃戰！

　　刺刀、工兵鏟，雙方都有；可第九師第十八旅第三十五團一營一連擁有的士氣和熊熊燃燒的怒火，北洋軍卻沒有！

　　立足未穩，隊形不整的北洋軍22團先頭登陸的大約兩個連，剛一白刃接觸就垮得一塌糊涂，張敬堯開槍擊斃兩人也無濟于事，被身邊的警衛和參謀挾持著上船，離開江岸。

　　當官兒的一走，當兵的立時沒了戰意，紛紛跪地繳械投降。

　　戰斗從發起到結束不過短短的十來分鐘時間，九江討袁軍初戰告捷。以一個連消滅敵軍兩個連（其實兵力幾乎相當），俘虜敵軍百余人和副營長一名、連排軍官十余人，繳獲手、步槍兩百余支，己方僅有一名戰士輕傷。

　　江面上的炮火襲來時，秦國瑞已經指揮部隊押解俘虜撤向炮臺。

　　這一場小小的戰斗沒有改變敵我力量對比，北洋軍第十一旅旅長馬繼增帶領的后援船隊趕到，船隊中依然夾雜著米字旗。此時，楊正濤、朱福順率領的三十五團主力正向九江急進。

　　九江打響，在何向東而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先后收到蔡濟民和副總統兼湖北都督黎元洪通電的袁世凱、馮國璋而言，則是意外的大驚喜。他們可不認為蔡濟民的一個營是討袁軍，那就是鄂軍，不，是叛變中央的第九師！

　　湖北的中立打破了！

　　信陽火車站，北洋軍第一軍司令部里的段芝貴接到電報，立即派人給駐扎李家寨的王占元送去。該干啥，該如何打法，這段時間來，他與王占元、曹錕、伍祥禎等人已經計劃妥當，只等這股子東風的到來。

　　清晨八點三刻。

　　北洋軍炮兵第二團、第三團、第三十九營在槐樹灣拉開陣仗，一百多門火炮一字兒擺開，在炮兵第三團團長吳佩孚的統一指揮下，齊齊開火。頓時，小小的槐樹灣炮聲震天，塵煙彌漫。

　　1700米開外的老墳坡，第九師十七旅三十四團一營陣地上火光爆綻、硝煙彌漫，無數個爆炸點練成一片，無數聲巨響分不清個數，山崗間充斥著“隆隆”的共鳴聲和刺鼻的硝煙味。部隊提前得到左翼和尚山觀察哨的警告，官兵們躲在防炮洞里半蹲著，捂住耳朵張大嘴巴，使勁向外吐氣，以此抵消在近處落彈造成的沖擊波。

　　榴霰彈，對塹壕工事中，對防炮洞中的第九師官兵幾無傷害，四處迸飛嘯叫的彈子絕大多數飛向半空，少數擊打在工事的木制構建上“噗噗”作響，留下一個個彈洞。

　　如此，而已！

　　和尚山頭，參謀長葉秉甲、炮九團副團長周信昌、榴彈炮營長辛鉞、三十四團團長黃楚楠都舉著望遠鏡向敵軍縱深處的炮兵陣地觀察。吳佩孚的膽子太大了，而使用炮兵的手段又確乎單調了一些。在炮火裝備不是一個量級，在炮兵戰術戰法上不是一個層次，如此用兵無疑是把自家的炮兵陣地擺在具有地利優勢的第九師面前。

　　槐樹灣的敵炮兵陣地距離我軍步兵前哨陣地大約1700米，距離我軍射程最遠的75野炮陣地大約3400米，75山炮陣地不到3000米，距離105榴彈炮連陣地大約5000米。

　　隆隆的炮聲中，四人放下望遠鏡互相微笑著交換了眼神。

　　“來人！”葉秉甲下定決心。“通報榴炮連、75炮各連，敵炮陣地在槐樹灣，方位05，14——06，02，各部按照原定作戰計劃，五分鐘后開火。現在時間是8點55分。”

　　這是一場直射、曲射炮兵的合奏，接到作戰命令的炮兵各連立即執行，各自的工作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榴彈炮、山炮在和尚山背后，他們需根據目標方位和炮位圖解算出射擊諸元，逐一裝定各炮。

　　野炮放列在三十四團指揮所近旁的半山腰上，以期增大觀察視野和提高直射射程。直射炮兵的任務就簡單多了，3400米的距離雖已看不到敵軍陣地，卻能看到那邊騰起的煙塵，再根據下發的方位在炮兵地圖上找到目標位置，各炮以照準方向，以一定仰角發射即可命中，甚至無需試射。

　　正因此，炮兵作戰計劃中是榴彈炮、山炮各連先打響，由前沿炮觀修正彈著點后，野炮各連才加入合奏。否則，炮彈炸成一片，前觀也分不清哪個是榴彈、哪個是榴霰彈的炸點，又哪能為曲射炮提供修正參數呢？

　　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何向東、徐樹錚是半夜下山，趕到和尚山下的梅子溝榴彈炮連陣地時，正好看到部隊處于發射前的忙碌狀態。

　　何向東很洋氣的抬起手腕，抹開袖口看看腕表，快到九時了。

　　徐樹錚掏出懷表，與何向東對準時間后，目光就緊盯著懷表的秒針“滴噠”移動了。

　　“哎，又錚，這個吳佩孚，你了解多少？”

　　炮三團團長，此時北洋軍正規的炮兵團只有七個，七分之一的人物，自然會被陸軍部重視。

　　徐樹錚對吳佩孚的事兒也算了若指掌，此時見吳某人犯了傻，心中遺憾之下，卻也面色平靜的說：“吳佩孚，字子玉，山東人，保定速成武備測繪科畢業，日俄戰爭期間曾經受青木宣純的招募去東北測繪并偵探俄軍情報，事后升為副軍校，得了日本勛章，從此就在軍中受到重視。前年隨隊進入山西娘子關進擊閻錫山，后提拔為炮三團團長。”

　　“測繪入炮兵，倒是有些底子。”何向東微微點頭道：“不過，又錚啊，第三師是段總長的老部隊，你去年在后湖觀察炮兵實彈演練的結果，好像沒有貫徹到第三團啊。”

　　徐樹錚不能再保持心境平和了，頗有怨氣的說：“還在保定軍校炮科研究，前番蔣百里自殺鬧得軍校人心惶惶，這事兒恐怕弄不了啦！”

　　“可惜了，我原本以為這次能讓炮兵打一場對手戰的。”

　　“呸，給點顏色就敢開染坊！”

　　“呵呵。”何向東一笑置之，他的心里著實是有些遺憾的。第九師強，于國家而言的作用肯定不如整個陸軍強。雖然今天處于敵對狀態，可其他部隊越早更新觀念、接受新戰法，今后中國陸軍就能越早的形成強大戰力，與日軍一較高下。從此角度出發，他的遺憾是真心的，徐樹錚是冤枉他了。

　　“各炮！裝定！”榴炮連指揮官眼光懷表，手舉紅綠各半的指揮旗。

　　“炮1班，到！”

　　“炮2班，到！”

　　“炮6班，到！”

　　指揮旗猛力揮舞，指揮官的大嗓門吼出：“各炮，齊射！”

　　徐樹錚手里的懷表秒針剛剛移到12點位置，就聽耳邊“轟”的一聲巨響，六門105榴彈炮同時擊發，六聲匯作一聲沖入耳內，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這，還是距離炮位近百米處的動靜。他的目光離開懷表，看向前方，塵煙彌漫，已經看不清楚炮兵陣地的全貌。

　　六發105榴彈，十二發75榴彈，在半空中劃出美妙的高拋彈道，越過和尚山頭，落向幾公里外的北洋軍炮兵陣地。而此時，北洋軍的炮彈還在一波波的落在第九師步兵前沿陣地上，轟隆隆的爆炸開來。<!--章節內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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