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南墻該不該撞
九月的南京很熱，一點都沒有入秋的涼爽，可能是因為今年的天氣吧。
所以胡燁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臉，而是先沖了個涼，簡直是太熱了。
“這該死的老天爺，要啥時才會下雨。”胡燁一邊洗著臉，一邊咒罵著。
再這么大旱下去，不知道還會有多少難民遭災(zāi)。胡燁記得自己來南京的時候，北平城外就已經(jīng)是難民遍地了，不知道將近兩個月了，朱棣的存糧用完了沒有。
兩座大壩的水估計也已經(jīng)快要干了，等徹底干渴了，北平城也就陷入了絕境。到時候北平城里都會出現(xiàn)難民，朱棣就算是再厲害，也會無計可施。
“哎，這些事情不是我現(xiàn)在該想的，離得這么遠，想幫忙都幫不上，你就自求多福吧。”洗完臉之后，胡燁嘆息一聲，現(xiàn)在還是解決掉眼前的事吧，朱棣遠在千里之外，自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簡簡單單吃完早飯，便帶著老錢前往典吏衙門，出門的時候看到院子里星星點點有血跡，胡燁便知道昨晚這里肯定有發(fā)生過廝殺。
不知道是老錢干的，還是暗處的鄭大干的。但是一看老錢一臉的茫然，就知道這貨昨晚肯定睡得很死。
沒想到自己才剛剛搬出來，那些人就又盯上了自己。
“老錢，今天回來你就布置些陷阱吧，不然弄臟了院子不好。”胡燁看著那些血跡說道。
“是。少爺。”老錢感到有些羞愧，昨晚確實有些累了，加上有些日子沒有發(fā)生襲擊事件了，他的警覺性有些降低，這才躺下就睡著了。
今天看到那些血跡，老錢才知道昨晚肯定有人想要偷襲。如果不是有鄭大暗中解決，后果不堪想象。
不過以前在無名府的時候，老錢像高仁學(xué)了很多布置陷阱的法子，布置起來雖然不像無名府的那么厲害，但是阻擋一些無名小輩還是綽綽有余的。
吩咐薩仁她們清理血跡之后。胡燁就帶著老錢出了門。
搬了家之后。距離典吏衙門更近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胡燁就已經(jīng)進了衙門。
進去之前，胡燁還讓老錢去買了兩瓶酒。要那種酒精度很高的烈酒。
老錢不明白胡燁又要搞什么。但是依舊照辦了。如果少爺?shù)南敕ǘ寄茏屪约翰峦傅脑挘簿筒环Q之為高人子弟了。
一進衙門，胡燁先給盧舜一行人送去一瓶。說是犒勞他們的。
然后就又給馬飛送去一瓶，還讓老錢在外面陪著他們喝，自己則假裝喝醉了，搖搖晃晃的就進了監(jiān)獄里面。
馬飛本來想攔著胡燁的，再不濟也要跟著進去。但是由于酒精很濃烈，馬飛也有些醉了，再加上胡燁昨天的表現(xiàn)，和老錢極力勸酒，他也就放之不管了。
胡燁來到昨天的那個囚犯的牢房前面，頓時就清醒了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胡燁問著那個囚犯。
“鄒凱。”
“你以前不是在北平么，怎么來到了南京？”胡燁好奇的問。
“看來公子已經(jīng)記起我來了。”鄒凱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看上去不再那么邋遢。
“天底下就只有你吃過我的半塊燒餅，想記不起都不行啊。”胡燁笑著說道。
“我本來是南京人，跟著鏢局上了北平，不想路上遭了山賊，才會淪落到那般田地。幸虧有公子半塊燒餅和四個銅錢相救，鄒凱才沒有被餓死，后來也就回到了南京。”鄒凱有些尷尬的說道，畢竟當(dāng)乞丐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既然回了南京，為什么不跟這家人一起干點正經(jīng)營生？”
“公子有所不知，鄒凱沒什么親人，老母親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最后那點田地也被貪官霸占了去。而我這次去那個碼頭做工，就是看中了他們給的工錢高，誰知道會因此招來禍?zhǔn)隆！编u凱無奈的說道。
“昨天我去你說的那個碼頭看了，確實有些貓膩。你在里面做工，可否發(fā)現(xiàn)那些不對勁的地方？”胡燁好奇的問，自己昨天就想進去看看，但是被那個老板拒絕了。
“確實有些奇怪，因為每次卸貨的時候，船里都有人盯著。而且那里的船很大，但是裝的貨物卻不多。如果只是裝這些貨物的話，根本就用不著這么大的船。而且每次在船里面走著，都感覺有些奇怪的聲音，我有幾次都聽見了，想要問，都被管事的罵了。”鄒凱回想著說道。
“你走在船上，是不是感覺腳底下很空，下面是不是還有很大的空間？”胡燁猜測道。
鄒凱聽了胡燁的話，頓時回想了起來，好像在船上面走的時候，確實空洞的感覺要比在別的船上面強得多，再結(jié)合聽到的那些奇怪的聲音，鄒凱覺得自己可能是撞破了老板的什么陰謀，才會被陷害的。
胡燁見鄒凱不言語，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那船下面除了貨倉之外，肯定還有專門的隔間，用來裝那些被拐賣的女子。
她們從外地被拐賣來這里，就會像馨悅說得那樣，被轉(zhuǎn)賣到各個青樓里面。那些年紀(jì)大一些，無法學(xué)習(xí)詩詞歌賦的，更有可能直接被賣到那些只做皮肉生意的樓子里，一輩子都沒臉見人。
想到這里，胡燁的臉上布滿了寒霜，這種勾當(dāng)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原來這繁華的秦淮河上，竟然是由這種勾當(dāng)支撐起來的。
鄒凱看到胡燁的臉色大變，連忙問道，“公子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沒什么，你先在里面待著吧，我會給你主持公道的。”胡燁說完便走出了牢房，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肯定了碼頭的問題。剩下的就是如何解決額。
不過胡燁現(xiàn)在腦子是一團糟，這個衙門里面十幾號人，自己根本就指望不上，叫他們?nèi)ゴa頭查看，肯定什么都查不出來。但是除了這十幾號人，自己還真指揮不了什么人。
走出牢房，馬飛和兩個獄卒已經(jīng)被老錢灌得不知東南西北了，胡燁朝著老錢使了個眼神，便出了監(jiān)獄。
“少爺，你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老錢很謹(jǐn)慎的問道。因為他也發(fā)現(xiàn)了少爺?shù)哪樕缓谩?br />
“發(fā)現(xiàn)了又能怎樣。現(xiàn)在這里不是北平，還是先去拜見一下府尹吧，說不定他有辦法。”胡燁臉色很不好，既然自己的手下指望不上了。只有去找上司了。
由于昨天胡燁扮紈绔很成功。所以今天屁股后面已經(jīng)沒有了尾巴。盧舜還以為胡燁是繼續(xù)花天酒地來著，所以也就沒有派人來監(jiān)視胡燁。
沒人監(jiān)視好啊，胡燁就直接朝著應(yīng)天府衙走了去。
但是讓胡燁很受傷的是。自己連應(yīng)天府衙都沒進去，更不要說見著府尹了。
那看門的說了，府尹大人很忙，哪里有時間見一個不入流的小官。為此老錢還差點跟他們動手，卻被胡燁給阻止了。
既然府尹見不著，那就去見見提學(xué)唄，這人應(yīng)該要給面子，不過那王瑋在管理學(xué)生這方面有很大的權(quán)力，但是想要管理犯罪，估計就有些鞭長莫及了。
不過自己熟悉的京官也就只有他了，先去好好見上一見，再不行，也就只有動用衍圣公的關(guān)系了。
提學(xué)府距離應(yīng)天府衙也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jīng)到了提學(xué)府的門口。
如今的提學(xué)府已經(jīng)沒有上一次來的時候那般擁擠了，因為會試出題的不是王瑋，可以說跟王瑋基本上是沒有關(guān)系的，所以那些個考生就不用來這里了。
那個仆役對胡燁的印象很深，只因為胡燁是王瑋這么多年來，在鄉(xiāng)試之前見的第一個考生，所以直接就帶著胡燁進了提學(xué)府。
一個月過去了，提學(xué)府里的桂花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日的清香，好多都已經(jīng)掉落了。
“學(xué)生胡燁，見過提學(xué)大人。”胡燁來到王瑋的屋子，很恭敬的說道。
“好了，你下去吧。”王瑋抬起頭來，朝著那個仆役說道。
然后站起身來，還學(xué)上次一樣，來到窗邊的小桌子前。
“你小子不錯。”王瑋慢悠悠的坐了下來，自顧自的斟茶，沒有給胡燁倒。
胡燁不知道這王瑋突然迸出這樣一句話是啥意思，不過還是來到桌子跟前，“學(xué)生不明，還請?zhí)釋W(xué)大人示下。”
“我給你的那副對聯(lián)對的如何了？可有下聯(lián)了？”王瑋端起茶杯喝了起來，慢悠悠的問道。
“大人出了上聯(lián)，學(xué)生自然要對出來。”胡燁嘿嘿一笑，隨后開口說道，“苦心人，天不負(fù)，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大人看我這下聯(lián)如何？”
“哈哈，不錯不錯，看來你肚子里還是有些墨水，難怪能夠中舉。”王瑋大笑一聲。
胡燁翻了翻白眼，然后自己端起茶壺來給自己倒茶水，心里卻是嘀咕，自己哪是有什么墨水，這不過是抄襲罷了。
“小子，你可知道上次你差點掉了腦袋？”見胡燁端起茶杯，王瑋突然小聲問道。
胡燁剛剛喝進嘴里的茶水差點噴了出來，這王瑋又是唱的哪一出？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王瑋應(yīng)該是說的自己的那副考卷。
“說起來，學(xué)生還要多謝大人呢。”胡燁放下茶杯，茶水依舊是桂花茶，只是胡燁現(xiàn)在的心情跟上次不一樣了。
“謝我作甚，我只是覺得卷子很有見地，不知道它就是你的。說實話，在這之前，我一直認(rèn)為你是走后門，才讓老師給我打招呼的，沒想到你小子膽子不小，竟敢寫那樣的文章。”王瑋說道。
“大人謬贊了，學(xué)生不過是說出心中所想罷了，談不上什么大見底。”胡燁淡笑一聲，然后突然問道，“大人當(dāng)時可在場，皇上當(dāng)時的表情如何？”
王瑋捋了捋白胡子，回想起當(dāng)時朱元璋的暴怒，心中還有些余悸。“當(dāng)時老夫都差點跟你陪葬了，要不是這些年看著老夫當(dāng)年的那些老友一個個冤死，你那種文章，老夫還真是不敢拿給皇上看。”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皇上后來變了主意，不僅不治你的罪，還給你封了官。你可是第一個中了舉人就當(dāng)官的，雖然這個典吏有些小，但好歹也是皇上御賜，這可是金字招牌，想必你在應(yīng)天府里混的風(fēng)生水起吧。這才想起到老夫這來謝我？”
“咳咳。大人說笑了，學(xué)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哪里談什么風(fēng)生水起，連自己的手下都管教不了。”胡燁尷尬一笑。也不準(zhǔn)備跟王瑋閑扯了。準(zhǔn)備說今天來的正事。
王瑋也看出胡燁心里有事。臉色也正了起來，“怎么？你遇上難事了？什么事還能難倒你？”
“對了，大人可知道秦淮河邊那些青樓？”胡燁突然問道。
王瑋一聽。臉上露出一些尷尬，在南京城混了大半輩子了，說沒去過秦淮河那是扯淡，但是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娃娃談?wù)撃切┦拢�是讓他這個老頭有些難堪。
“咳咳，知道一些。”王瑋尷尬的說道。
“大人不必介懷，就連衍圣公都出入于煙花之地，大人又何必在意呢。再說了，那里的名伶可都是個中才女，進去談天論地本是情理之中。”胡燁將逛青樓說得理直氣壯，這才讓王瑋感覺好一點。
“什么！你說老師他……”王瑋吃驚的說道。
“這有什么，這次跟隨衍圣公南下南京，路過淮安的時候，我和衍圣公可是在那里的飄香樓里待了一個下午。”胡燁得意的說道，看來衍圣公逛青樓的事，還沒有幾個人知道。
“什么！你也進去過？還跟老師一起！”王瑋更震驚了，衍圣公逛青樓本就是奇談，還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娃娃一起逛，一個七老八十，一個乳臭未干，一起逛青樓確實難見。
“咳咳，千真萬確，大人可去問問衍圣公。”胡燁說道。
王瑋翻了翻白眼，這種事情就爛在肚子里吧，要他去問孔訥，保準(zhǔn)被孔訥罵的狗血噴頭，于是正色道，“對了，你問此事何用？該不會是想帶我去哪里吧。我告訴你，我可沒有老師的愛好。”
“大人可知道那里的青樓女子都是怎么來的？”
“無非就是貧苦人家賣進去的女兒。”王瑋說道。
“咳咳，據(jù)我所知，里面大部分都是從外地販賣過來的，而且這種販賣人口的勾當(dāng)，已經(jīng)存在了很多年了。”胡燁很嚴(yán)肅的說道。
要不是自己心血來潮去了一趟監(jiān)獄，就不會碰見鄒凱，也幸好是碰見鄒凱，若是換了別人，自己還不一定就信了他們的話。
如果不是這樣，自己也就不會到碼頭去查看，也就不會到那望淮樓里，更不會遇見馨悅，也就聽不見這等聳人聽聞的勾當(dāng)。
這么想起來，好像是老天注定要自己來干這件事一樣。
“你說的都是真的？”王瑋看見胡燁的臉色很嚴(yán)肅，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也認(rèn)真的問道。
“九成把握。”
“即使如此，你何不帶人去將那些販賣人口的人給抓了，又跑到我這提學(xué)府來作甚，你當(dāng)?shù)氖堑淅簦窒聭?yīng)該有十幾個人吧？”王瑋好奇的看著胡燁。
“咳咳，大人可聽說過官商勾結(jié)這句話？”
“你是說……”
“不錯，我那手下的十幾個人早就被那些人販子給收買了，從我進去開始，就處處防著我，要我?guī)е麄內(nèi)ゲ椋峙逻�沒等我動身，人販子們就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況且這種勾當(dāng)存在了這么多年，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我的那些頂頭上司肯定是知曉的。但是他們沒有任何行動，說明他們可能也被收買了，學(xué)生無奈之下，才會到大人這里來求援。”胡燁無奈的說道。
“你就不信我也被他們收買了？”王瑋玩味的看著胡燁。
“大人師從衍圣公門下，品行學(xué)生信得過。再說了大人跟他們沒有利害關(guān)系，他們肯定是不會來收買大人的。”胡燁很肯定的說道，如果連這王瑋都被收買了，胡燁覺得大明朝就真的完蛋了。
“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我也是愛莫能助啊。”王瑋嘆息一聲，“難道你就沒想過？京城的這么多京官，難道他們都是傻的，他們就沒有一個人知道這種勾當(dāng)？”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敢管，因為他們知道，就算他們把命豁出了，最終也解救不了那些苦命的女子。況且解決了那些人販子，青樓也就沒有那么多的女子，他們又去逛什么？說白了，這不過就是所有人都不戳破的窗戶紙罷了。”
“怎么？難道大人也不想管？”胡燁的臉色變了變，聽王瑋的口氣，好像是在勸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我根本就沒有權(quán)利官這種事。而且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锤疫@么明目張膽的在天子腳下干這些事么？他們就不怕讓皇上知道了？”王瑋搖搖頭說著，言語之中的意思就是胡燁太天真了。
“他們不過是在朝廷里面有人罷了，只要將他們的關(guān)系捅破，讓真相大白于天下，皇上不就知道了？”胡燁大聲的說道，如果誰都不管，那這種事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嚴(yán)重。
“呵呵，皇上知道了又如何？你以為他會處置他們背后的那些人么？”王瑋冷笑一聲。
“大人是什么意思？難道他們的官很大？”胡燁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告訴你，那些人的背后不僅有內(nèi)閣的人撐腰，他們背后還有皇室的影子，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年輕人血氣一點是好事，但是也不能死腦筋，別等撞了南墻再回頭，因為很可能在墻上已經(jīng)撞死了，根本就沒有回頭的機會。”王瑋勸說著胡燁。
聽到這件事可能有皇室宗親牽涉其中，胡燁就感覺事情很棘手，好像已經(jīng)遠遠的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圍。
胡燁現(xiàn)在在考慮，這個南墻該不該撞。(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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