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牧離開京城的那個冬天，一場罕見的大雪席卷了整個九州，就連南方相對溫暖的巽州、乾州和兌州都鋪上了一層白色，北方的艮州、坤州和震州凍死了不少人，九州北邊的荒人受災更是嚴重，而且他們來年還得面對饑餓的考驗。

　　荒人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不事農耕，生產力低下，與九州保持著長期的貿易關系，主要用毛皮換取生活物資，當然，劫掠也是其手段之一，沒有固定的居住地，搶了就跑，藏身于偌大的草原中，根本無跡可尋。

　　嚴寒凍死、凍壞了大量牲口、食物，荒人再難拿出多余的毛皮，而且九州也沒有多余的糧食和他們交換，荒人不想挨餓，就只能去搶。

　　十余個較小荒人部落集體犯邊，如蝗蟲一般，所過之地寸草不生，很多地方就連草根樹皮都被吃光了，盡管九州方面已經猜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并提前做好了準備，但荒人之勇猛卻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們已經沒有退路，餓極了的人也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不是正式的軍隊進攻，鎮守北疆的玄甲軍并沒有參與進來，而普通的邊防軍實力較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僅僅一個春天就突入九州百余里，屠了二十多個鄉村和小鎮，然而搶到的東西僅夠這些荒人活到這里，除非能搶到富余的食物，否則他們是不可能再回家的。

　　于是只好繼續突進，繼續戰斗，繼續搶。

　　突破了邊防軍后荒人就正式入境了，而境內的防御力量是遠不如邊境的，朝廷慌了，緊急調配一部分青龍族青甲軍、白虎族素甲軍和朱雀族赤甲軍去北方邊境支援，同時派出中州各城鎮的駐守軍前往攔截。

　　到得小滿時節，支援軍到達北疆，攔截軍成功截住了南下的荒人，但因為戰斗力遠不如邊防軍，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才將荒人部落一一消滅。

　　而在北方的大草原上，最大的九個部落已經諦結了停戰協議，聚集起來商討著南下的方案，依附著他們的數十個中、小型部落獻上了全部的人力物力，只求九大部落能夠南下，為他們帶來足夠的食物、將他們帶去富饒的土地。

　　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荒原的最長的草還沒長及膝蓋，比往年慢了很多，這樣下去是肯定不夠吃牲口的，牲口本來就被凍死了很多，再被餓死一部分的話，要恢復原先的規模就十分困難了。

　　夏至，一年中日照時間最長的一天，荒人九大部落率領著近三十萬大軍，分成三個大部隊向坤州進發，這是背水一戰，因為身后已經沒有活路，他們只能向南。

　　九州大軍嚴陣以待，白甲軍和赤甲軍的大部隊也趕到了坤州，與玄甲軍匯合，青甲軍則分成兩股，分別駐守于西北方的艮州和東北方的震州，以免荒人大軍分出幾股來往側邊進攻。

　　一場大戰就這樣爆發了，荒人大軍同時對十多個邊陲城市發動了攻擊，玄甲軍、素甲軍和赤甲軍奮力抵抗，擊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染紅了一面又一面城墻。

　　燃燒尸體時冒起的黑煙沒有一刻停止過，戰勢一直持續到白露才減緩，到了寒露才全方面停止，由于減員嚴重，荒人的饑荒情況得以緩解，開始準備原地過冬。

　　誰也沒有料到，接下來的這個冬天，仍是殘酷的嚴冬。

　　…………

　　荒人過得很辛苦，邊防軍也好不到哪里去，開春之后再度開打，但已經不像去年那樣猛烈，兩軍就像兩個沒吃飽飯的孩子，你一拳我一腳的打，勞命傷財。

　　仍在荒原生活的人們送來了食物，能讓這場消耗戰繼續打下去，九州的損耗不小，坤州之外的老百姓雖然不希望荒人攻過來，但也不可避免的發出了哀怨之聲，他們看不到成堆的尸體、感受不到北疆的局勢，只知道賦稅越來越繁重，生活越來越貧苦。

　　持續了一年多的戰爭，涌現出了一大批英雄人物，其中最顯眼的就是玄甲軍第七軍隊九大隊第五中隊的前鋒營副營長，那是個年輕人，還不到二十歲，打起仗來卻勇猛無比，往往能激勵全軍士氣。

　　前鋒營有很多重刑、死刑犯，說白了就是專門拉去消耗敵人力氣、磨損敵人武器的死士，全都是些桀驁不馴的玩命徒，經常會有明明沒打戰，自己卻在軍營里拼個你死我活的情況出現，然而第五中隊前鋒營的這些混蛋們卻對他們的副營長佩服得五體投地，肯拼命的人不少，肯像副營長這樣拼命的人還真沒見過，在戰場上高調到了極點，離開戰場后又低調得像是棵小草。

　　這個年輕的副隊長姓阮，叫阮小勉，聽說是原中隊長、現副大隊長陶峰招進來的人，聽說是個影武，但從來沒人見他使用過自己的影魂，打戰把衣服打壞的時候，他的身上往往已經被鮮血覆蓋，也看不出來是哪個影武族的，只知道是飛禽類。

　　在阮小勉熟識的人中，王俊已經升為第五中隊隊長，彭輝接任了副隊長，夏龍仍是具有最強戰力的第一小隊隊長，范能仍懶洋洋的當著他的第三小隊隊長，據說二人都有機會晉升到別的中隊做副隊長，但都被拒絕了。

　　…………

　　成名的英雄中，還有一支特殊的隊伍非常搶眼，他們沒有戰斗在第一線，卻給予了前線很大的支援，戰事開始后，但凡敢苛扣賦稅的官員都被他們一一揪了出來，給予了嚴懲，足跡遍布整個九州。

　　最讓人驚訝的是，他們從未辦錯過一個案子，每次辦案都能找到確鑿的證據，井井有條的公布出來，一絲不茍。

　　這隊隊伍叫錦衣衛，專屬于太子，沒有太強的武力，卻有著極高的聲譽，無論錦衣衛出現在哪里，那個地方的官員都要心驚膽顫一番，據說還有官員被嚇死的，而老百姓則是拍手稱快，繳稅并不是件開心的事，但如果能知道他們繳上去的稅能確確實實的起到作用，是很讓人欣慰的。

　　京城的皇宮里，康王被這兩年的戰事弄得頭疼不已，荒人是背水一戰，沒有談判的余地，除非把九州的糧食送出去，可九州受災也不輕，內銷都有些吃緊，哪有余力出口。

　　康王的注意力沒有放在李慶身上，錦衣衛辦的事也間接的幫了他不小的忙，因此他對李慶和他的錦衣衛采取了放任的態度，等反應過來時，九衛營已經頗具規模了。

　　皇后那邊，發動了數次針對太子的刺殺，要是在以往，這樣的刺殺就算沒辦法殺死李慶，至少也能將其重傷，可幾次刺殺下來，李慶不但沒有傷到分毫，還讓她折損了數名好手，甚至有一次派出去的人沒一個回來的，皇后疑心重重，不敢再輕舉妄動，終于發現了九衛營的存在。

　　京城的網點已經布好，由陳林親自挑選，九衛營核心成員共同教導出來的二十多名頭目也已經前往了各州州府和較大的城鎮——也就是他們的家鄉，為的就是建立情報網點、培訓新的探子。

　　這些頭目都是郁郁不得志，或因種種原因沒能施展胸中抱負的人，聰明、穩重、懂得隱忍，他們走后，由楊哲良挑選出來的年輕人也加入到九衛營來，先是上集體課堂，再根據各自不同的能力，分配到不同的部門進一步培訓。

　　…………

　　對于陳瑞雪來說，兩年的時間過得很快，也很充實，她可以說是九衛營最忙碌的人，但在多數人眼里，她只是無所事事的到處亂逛而已，只有妖狐、齊素菡她們知道陳瑞雪的艱辛。

　　這一天，陳瑞雪正坐在蘇牧的屋子里，閱讀著妖狐遞過來的情報，這是個噩耗，荒人借著一場大雪，突然發起了猛攻，竟一舉拿下了五座城池，完整的防線被破壞了，北疆的局勢一下就變得不明朗起來。

　　蘇牧的屋子早已變成了她們的休息室，陸琪和墜兒也在，她們要商量事情的時候總會來這里，情報是從紅袖館里拿出來的，真實性毋庸置疑。

　　“陸姑娘，你覺得這仗還要打多久？”將紙條遞還給妖狐，陳瑞雪好奇的問道。

　　陸琪想了想，說道：“不會太久了，兩國交戰可能會打很多年，但荒人沒有立足之地，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只能一鼓作氣的打一場，這次的猛攻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他們輸了，就一定會撤軍，如果他們贏了，能在坤州得到足夠的食物，荒人不會守城，所以還是會撤軍。”

　　陳瑞雪點了點頭，陸琪的頭腦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無論是青丘族還是齊家人，都對她佩服不已，也間接的說明了蘇牧的眼光夠毒。

　　“那你說他會什么時候回來呢？”妖狐接口問道。

　　陸琪笑著搖了搖頭：“這我就猜不出來了，如果變強的那條路好走，他應該快要回來了，如果不好走，可能還需要很多年吧。”

　　“哼，他倒是自在，一走就是兩年，也不想想我們有多累。”墜兒忿忿不平的說道。

　　她話音剛落，門口忽然響起了說話聲：“你們再累也不可能有我累，那條路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走，幸好太一是個大好人，留下了不少好東西鋪路，才讓路好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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