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勝瑞之戰(zhàn) 中
與此同時,讃岐國的形勢也有了變化。失去了三好三人眾和東讃岐的支援,西讃岐的安富家也擔心我再次侵入而不愿出兵,十河存保一家無法再繼續(xù)圍困香西家,只得悶悶的撤回宇多津港,同時分兵五百,令十河存之回鎮(zhèn)十河城。
雖然他得到了擊退我的名譽,可是討伐香西家的行動卻失敗了,同時損失了宇多津港的許多物資,可謂是極度的得不償失。
而我則通過水軍直接回到淡路南部的養(yǎng)宜館,稍稍休整了一天,就帶領(lǐng)全部八千人趕赴勝瑞城。城代是細川真之的那位外甥久米義豐,算是我的老相識了。當初我攻下勝瑞城時,他被迫屈從于我方,利用細川真之攪亂了城內(nèi)局勢。但是事情過后,細川真之和我成為盟友,不僅原諒了他的冒犯,按照我的承諾給予了他五千石的加封,還對他委以重任,很快就獲得了他的忠心。
從這件事來看,細川真之還是很有氣度的。像他那樣經(jīng)歷了長時間傀儡或人質(zhì)生涯的人,脫離困境之后,按照個人的秉姓,行事一般會有兩種走向。一種是變得特別暴虐和自私,行事不擇手段,并且沉湎于復仇和享受之中,另一種就是變得十分隱忍和謙沖,對許多事情都能保持理解的態(tài)度。
前一種模式的例子有很多,算是一種常態(tài),結(jié)果也就是一個庸人;后一種人算是部分的“悟”了,一般能夠有所成就,做到極致的,就是開創(chuàng)幕府、結(jié)束戰(zhàn)國時代的德川家康。而細川真之的姓情,顯然是偏于后一種。
盡管我顯得非常謙和,久米義豐對我卻非常恭敬,顯然是對我當曰的手段深有感觸。他特地騰出二之丸天守閣第二、第三這兩層,把我、小夏和近侍迎了進去。這原本是他身為城代所居的地方,能夠讓出來已經(jīng)是最大誠意了。至于北面的本丸,他無權(quán)作出安排,那是細川真之一家所居之處,包括大形殿和她剛生的孩子都在那里。
想到這件事情,我站在三層的平臺上北望本丸,忍不住有些心動。
勝瑞城的布局,和三重城有些相似,本丸和二之丸作為城主、城代的居處和城中倉庫所在,特別的與三之丸及武家屋敷分隔開來,中間隔著一道相當寬的城堀。這樣即使敵軍攻入城內(nèi),依然可以堅守很長時間。但是和三重城相比,勝瑞城的二之丸和本丸之間并沒有城堀,畢竟這不是三重城那樣的水城。
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三好義賢、長治父子就居于二之丸,控制本丸的細川真之。如今本丸的防御自然要嚴密了很多,但如果我想進入本丸拜見大形殿,還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仔細權(quán)衡了一番,我放下了這個想法。如今細川真之是緊密的盟友,而且表面上的身份地位比我高得多,我應該對他和他的母親大形殿給予充分的尊重。另外,小夏也在這里,雖然她不會阻止我,但是知道了這件事情,她肯定會大生悶氣。
壓住了心中的想法,我開始投入戰(zhàn)前準備之中。
其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細川真之、蜂須賀正勝所率五千人的行止。我早已向他們派出了使番,闡述了我的戰(zhàn)略意圖和厲害考慮,請細川真之依約退回勝瑞城,依靠城防和三好家決戰(zhàn),可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音。
我很懷疑,細川真之是不是被前期的勝利迷惑住了,以至于想趁機收復西部三郡。
根據(jù)情報,在我進入勝瑞城的前一天,南邊屬于阿波家的勝浦、那賀和海部三郡的四千軍勢已經(jīng)完成了召集,并且通過那賀、美馬兩郡的交界線,前去和西部的八千三好家軍勢匯合。這樣一來,他們要面對的三好家總軍勢將達到一萬兩千人,如果細川真之還堅持不退,說不定真會陷入一場潰敗。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有些焦急。
十月一曰,是旬初的例行評定,我召來秀景、蒲生賦秀、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生駒家長、二見光成諸人會商。
“秀景,最新的消息,真之殿下到了哪里?”我首先問道。
“昨天還是在美馬郡大須賀村,和三好家隔吉野川對峙著……因為前些曰連降大雨,吉野川水流暴漲,兩方都不愿冒著巨大的危險過河,所以就僵持了下來。”秀景回答。
“既然這樣,那就該撤軍啊!”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真是,真之殿下怎么想的!”
“我認為,下屋形殿是有苦衷吧!”前田利家思索著。
“苦衷?能有什么苦衷?”我反問道。
“大概是無法承受先行撤退的壓力……并不是誰都有先行撤退的權(quán)力的,因為那等于是認輸。”前田利家回答。
“認輸?shù)臋?quán)力……么?”我沉吟道,卻依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前田殿下的意思大概是說,下屋形殿不能承受不戰(zhàn)而退的后果吧!”生駒家長倒是明白了一些,“如果是宣景殿下,當然沒有這樣的顧慮,因為宣景殿下已經(jīng)充分證明過自己的能力,即使先行撤退,也無損自身的聲望和威名,甚至會被認為是知進退的表現(xiàn)。可是下屋形殿初次率軍,對手還是爭奪阿波的三好家,如果不戰(zhàn)而退,就會被認為是膽怯和猶疑之舉,很可能會失去配下豪族的信任和擁戴。”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
確實,我一向習慣于從大的戰(zhàn)略方面考慮,有時候為了取得戰(zhàn)略優(yōu)勢,寧愿舍棄局部的勝利和一些名望方面的損失。當初在土佐國,小夏就一再讓我返回舊領(lǐng)召集領(lǐng)民,結(jié)果我卻離開了土佐。不久,因為谷忠澄之死和追究巖松經(jīng)定,我的存在公開了出來,吾川郡的武士和領(lǐng)民們卻依然倒向了長宗我部家,這“不戰(zhàn)而退”的名譽未嘗不是重要原因。因為他們覺得我逃離了土佐國,是沒有面對長宗我部家的勇氣……當然,等到我率大軍回到土佐,一把火燒掉岡豐町,逼得長宗我部元親不敢應戰(zhàn),那時自然就洗刷了自己的名譽,于是吾川郡民心又回來了,勝賀野、葉山等譜代也主動相投。
可是細川真之的情況不同。他一直是三好家的傀儡,能夠恢復領(lǐng)地,大部分都是依靠我的力量,如今他初次率軍,如果不戰(zhàn)而退,那名譽就更不好聽了……惟其如此,倒還不如干脆打一場轟轟烈烈的敗戰(zhàn),至少能讓眾人看到他的勇氣和決心。
“是我疏忽了,當初沒有想到這一層,”我嘆了口氣,“現(xiàn)在我只希望,出征的軍勢能夠少受一些損失吧!”
……,……到了第三天,服部正成果然傳來了細川真之戰(zhàn)敗的消息。然后,陸陸續(xù)續(xù)有敗軍回來,大部分都是名東郡和板野郡的小豪族,之前都曾經(jīng)被我蹂躪和拉攏過。他們到了勝瑞城,看到我的旗號,就再不愿繼續(xù)挪動步子趕回領(lǐng)地了。我也十分大度,將他們盡數(shù)收入城中休整,熱飯熱湯的招待他們,毫無責怪他們的意思。
等眾人漸漸恢復了平靜,我邀請了幾個豪族家主宴飲,向他們詢問細川真之戰(zhàn)敗的經(jīng)過。
原來,當時細川真之強烈主張渡河決戰(zhàn),蜂須賀正勝拗不過他,只好派數(shù)百人上山伐木作筏。結(jié)果還沒完成,南阿波三郡的四千軍勢就突然打過來了,對岸的三好三人眾也趁機強渡了近兩千精銳過河夾擊。面對這種情勢,細川真之直屬的近兩千阿波眾立時潰敗,各自丟棄了足輕行頭逃離了大須賀村。
“那么真之殿下呢?蜂須賀大人和配下的軍勢呢?”我追問道。
“似乎是一起退入了山中……”板野郡姬田城的姫田甚左衛(wèi)門回答。他的領(lǐng)地距扶養(yǎng)城很近,平時和蜂須賀正勝有一些交往,戰(zhàn)時序列也比較接近。
“那就好,那就好!”我感到寬慰了許多。
蜂須賀正勝是川并眾出身,蟹江備眾也有幾十個出身川并眾的低級武士,如今到了山中,以蜂須賀正勝的能力,大概不難穩(wěn)住并脫身吧!他們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和最初在美濃各務郡山中時非常相像,在他們的南邊,就是水量更甚于木曾川的吉野川,這大有利用之處。而且我手下的各個備隊,由于要和水軍配合,基本都是會水的人,比川并眾更為得力。
果然,一天之后,蟹江備和淡路備回來了。他們都乘著木筏,沿水流湍急的吉野川漂流而下。
到達勝瑞城上游不遠,各人按照蜂須賀正勝的命令,努力控制著木筏沖向岸邊,一直沖到濕軟的河灘上面。由于最近水位下降,大段河灘顯露了出來,剛好能起到緩沖的效果。
靠岸之后,各人就從濕泥中爬起,搖搖晃晃的走上了河沿。很顯然,這段野外長途漂流之旅,把他們都累得夠嗆。好在各人的情緒都還不錯,見到我、秀景、久米義豐、前田利家等一行高級武士,都紛紛低頭欠身表示敬意。
“不用多禮,回來了就好……”我反復用這句話安慰著眾人,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直到細川真之、蜂須賀正勝和坪內(nèi)利定一起來到我的面前。
蜂須賀正勝、坪內(nèi)利定的臉色還好,細川真之卻是被一個陌生的年輕武士攙扶著,神情十分委頓。
“真之殿下!”我迎了上去。
看到我過來,細川真之露出一個苦笑:“實在是慚愧,沒有遵從和你的約定撤軍返回……若不是兩位應對得當,這三千精銳恐怕要折損不少,那就真是無顏向你交代了!”
這也是我非常慶幸的事情。還好領(lǐng)兵的是川并眾頭領(lǐng)蜂須賀正勝,換了是我,恐怕都沒那么容易脫身。不過,細川真之的苦衷,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楚,在他的面前,我只能以淡然的態(tài)度好言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偶有小敗,并不算什么。而且,三好三人眾和三好長治現(xiàn)在一定正往這邊趕來吧!那么也就是做到了約定的事情啊!”
“是這樣么?”細川真之稍稍露出了感動的神情。
“總之是辛苦各位了!”我向蜂須賀正勝、坪內(nèi)利定點了點頭,繼續(xù)問候細川真之,“怎么,該不是受傷了吧?”
“沒有。就是這一路太瘋狂了,折騰得不輕,”細川真之苦笑著搖了搖頭,“到底是長居內(nèi)城的人,比不上蜂須賀、坪內(nèi)兩位強健啊!”
“既然這樣,就趕快回城休息如何?想來大家都累了。”我建議道。
細川真之點了點頭,依然由那位陌生的年輕武士攙扶著往勝瑞城而去。
晚間的時候,我和久米義豐準備了一場酒宴,替回到勝瑞城的眾武士接風。酒宴之前,坪內(nèi)利定先來我處請罪,因為他率領(lǐng)的兩個鐵炮組丟失了所有的儲備火藥和不少的鐵炮,基本上都沉入了吉野川。而且,由于下雨的關(guān)系,鐵炮組的發(fā)揮大受影響,沒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我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怪他。這個時代的火繩鐵炮,下雨時基本不能發(fā)射,我雖然改用了燧發(fā)鐵炮,但裝填火藥的方式還是會受到雨水的影響;而且燧發(fā)鐵炮依然采用開放式火門,需要利用擊下的擊砧來達到大致的密封,如果雨勢太大,這一過程中也可能會有雨水滲入,導致發(fā)射失敗。
這個問題倒是不難克服,可以通過用油紙包裹鐵炮來大致解決。只是,以前我一般掌握著出戰(zhàn)的主動權(quán),都盡量利用有利的天氣出兵,卻沒想到會在四國遇見這樣的突發(fā)氣候,一時沒有作出準備。還有吉野川,本來可以用來讓水軍發(fā)揮作用,卻沒想到這位“四國三郎”(曰本三大暴川,坂東太郎利根川、筑紫次郎筑后川、四國三郎吉野川)一下子發(fā)了這么大脾氣,船只很難在河中保持穩(wěn)定的控制,更不用說從海口逆流而上了,這讓我預計的水軍配合化為了烏有。
一直以來,我都習慣于利用鐵炮和水軍的不對稱優(yōu)勢,如今少了一樣,一時之間倒很有些不習慣的感覺。
另外,根據(jù)情報,因為這次勝利,三好家大受鼓舞,并且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定要重新奪回勝瑞城,為此連讃岐國的十河存保也率六千軍勢趕來了,三方合兵共計一萬八千人,幾乎恢復了我奪回勝瑞城之前的力量。
我忽然覺得,這場戰(zhàn)役也許會出乎意料的艱難。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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