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后事且不計
并不是我對曰本的各個年號如何了熟于心,但是,作為光榮游戲的資深玩家,天文、弘治、永祿、元龜、天正這幾個年號肯定是熟悉的。鼎鼎大名的織田信長出生于天文三年,他的正室,戰(zhàn)國三夫人之首的濃姬出生于天文四年,島津義弘也在同年出生;足利義輝出生于天文五年;足利義昭、豐臣秀吉出生于天文六年……恩,他現(xiàn)在應該還叫做木下藤吉郎;然后,關(guān)東的北條氏政、土佐的長宗我部元親出生于天文七年;前田利家出生于天文八年;豐臣秀長出生于天文九年,現(xiàn)在還叫小竹,窩在尾張鄉(xiāng)下;德川家康出生于天文十一年底;本愿寺顯如出生于天文十二年;竹中半兵衛(wèi)、伊達輝宗出生于天文十三年;淺井長政天文十四年;最上義光、武田勝賴十五年;再次年,戰(zhàn)國第一美女阿市出生……這些人在安土桃山時代都成為了時代的主角,參與并演繹了戰(zhàn)國時代最后的輝煌。
好吧,還有那個被迫出家了的吉良景次郎,也出生于天文九年;而之后入主吉良家的吉良親貞,出生于天文十年……
我睜著眼睛,望著簡陋的屋頂。在我的身下,是屋里唯一的那張破舊的草席,兩只陶碗放在我臉旁的草席上,海月連鞘放在手邊。額頭上似乎蓋著什么東西,我伸手摸了摸,是一塊帶著點濕潤的布巾。
小屋的外面?zhèn)鱽磔p輕的腳步聲,我知道是那個名叫小夏的女孩回來了。我連忙閉上了眼睛,裝著仍然在昏睡的樣子。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裝睡,也許是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吧。
木門吱呀了一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是一聲沉悶的響聲,應該是獵物被丟到地上了。然后腳步聲移了過來,聲音更加細小,輕盈得像一只貓似的。如果不是躺在地上,并且習慣了寂靜,肯定聽不出來……額頭的布巾被拿開,一只柔柔的小手撫上了額頭。小手的指肚上有些粗糙,但感覺上非常的溫暖。
我稍稍吃了一驚,但仍然堅持著沒有睜開眼睛。不得不說,這種柔柔溫溫的觸感實在太舒服了,我忽然覺得,裝著昏睡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吔?”小夏忽然收回了手,“殿下,您已經(jīng)醒了吧?”
我繼續(xù)裝睡,不過,我感覺自己的眼皮在輕輕跳動著。
“殿下!剛才用手觸到額上時,您的眼皮跳了一下!”小夏嚴肅的指出,“所以請不要再裝睡了。復興吉良家的大業(y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既然已經(jīng)假裝了,只好干脆假裝到底。我仍然閉著眼睛,甚至連眼皮也安穩(wěn)下來,不再有任何的顫動。
小夏低聲嘀咕了些什么,似乎是“沒見過這樣憊懶的武士”之類。然后,我的頭被搬了起來,躺到了小夏的大腿上,一只陶碗湊到了嘴邊。
“這……”躺在人家女孩子的大腿上,我實在不好再繼續(xù)裝下去。我連忙起身,順手抓起手邊的海月。但嘴邊的陶碗?yún)s被碰翻了,一碗水全部灑在我胸前。
“殿下!對不起……”小夏立刻跪伏在地。
“啊,這個……不關(guān)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連忙說。
“謝殿下寬恕!”小夏直起上身,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睛認真的看著我。
我被看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啊!剛才……剛才并不是有意裝睡,只是,只是有一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恩,就是這樣!”
“是!”小夏低頭應道。
“那么,我昏睡了多長時間?”
“殿下昏睡兩天了。”
“兩天!怎么會?”我吃驚的叫了一聲。
“是!殿下剛剛脫險,路上想必非常辛苦吧!可能是由于心力交瘁,所以會昏睡這么長時間。”
“心力交瘁?倒真是有點。”我苦笑。從現(xiàn)代到曰本戰(zhàn)國,任誰也很難接受吧!“你說……脫險?”
“是。在下昨天去曰高城下打探,聽到城里的足輕說,7天前本山軍燒毀了西養(yǎng)寺,5天前在仁淀川出海口附近射殺了吉良景次郎殿下,并燒沉了殿下的座船。所以本山方以為殿下已經(jīng)遇難了,已經(jīng)放棄了對殿下的追捕!”
我一時無語。我的腦袋力亂糟糟的,似乎有幾種想法在打架。但我大致可以確定,遇難的那位‘殿下’應該是真的,吉良家的直系血脈恐怕是已經(jīng)斷絕了。
“這——既然他們說吉良景次郎已經(jīng)遇難,為什么你認為我是我呢?”沉默了好一陣,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因為殿下帶著海月……海月是吉良家的家寶,關(guān)系重大,不可能交給影武者的。所以在下斗膽猜測,遇難的只是殿下的替身而已!”
我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上的海月。
“如果……我說我不是吉良景次郎,你會怎么辦?”認真想了想,我緩緩的說道。
“殿下想放棄自己的責任,隱姓埋名過一輩子嗎!”小夏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驚惶,深深的拜服了下去,“在下懇請殿下放棄這種想法!”
小夏的反應,讓我措手不及。
我原本以為,小夏知道我不是吉良景次郎后,應該會奪回海月,甚至起意把我殺死。所以我的打算假稱自己是西養(yǎng)寺隨景次郎逃亡的和尚,奉遺命把海月送回吉良家。然后我把海月交給小夏,讓她把吉良家傳承下去,而我則外出“游歷”,或者另找一家寺廟住下為景次郎誦經(jīng)祈福云云。反正西養(yǎng)寺已經(jīng)被燒毀了,隨從也死光了嘛,現(xiàn)在沒人能揭穿我的。我覺得,這樣做想必和原本的歷史相符,因為這女孩住著吉良弘家族的祖屋,很可能就是他們家族的直系先祖。
可是,這女孩似乎就認定了我是吉良景次郎。而我如果不承認,就是想偷懶,以便隱姓埋名過一輩子。我甚至從女孩的態(tài)度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你先起來吧!”我只好說。總不好讓人家女孩子一直跪伏著。
“那殿下是答應在下了?”小夏高興的直起身來。
“唔……”我含糊其辭的哼了一聲。我不知道怎么說,這已經(jīng)是一個死結(jié)。
“那在下還有一個請求。請殿下收在下為正式家臣,讓在下侍奉您!”小夏又鄭重的伏下頭去。
“你?”我有點迷糊了。我記得戰(zhàn)國時代很少有女武士的,所謂的“姬武士”,應該更多的存在于小說中。倒是女忍者還有一些。畢竟女姓的體力和反應天生就弱于男姓,作為武士實在是很勉強。
“是。在下雖然身為女兒,但自幼狩獵,弓術(shù)方面自認不弱于人。在下的劍術(shù)水平也還可以。在曰高町和那些匪徒拼斗從未落于下風呢!”小夏說。
“你?和匪徒拼斗?”
“是。有的時候……”女孩回答。
我明白了。這女孩孤身一個人,在市集上自然免不了會引起某些人的覬覦。看這個女孩的年齡,也就比我那個妹妹大一點。如果是在我原本那個時代,像這樣的女孩,到哪不是被人寵著?
生活在這個時代,自己單獨應付著一切,還真是不容易啊……看這屋內(nèi)的簡陋陳設(shè),想必她這些年受過不少苦難,我忽然對這個女孩生出了好些憐憫。
“你祖父,就教你打獵和劍術(shù)嗎?”我輕聲問道。
“是。祖父身為本家譜代重臣,無時無刻不在謀劃著興復本家。在下不幸身為女兒,已經(jīng)讓祖父大人失望了,自然要刻苦學習武藝,以免再次辜負祖父大人的心情。”
“其實,作為武士,我并不適合。收你為家臣更無從談起。如果你一定要把我當成吉良景次郎,那我注定要讓你失望了。”我嘆了口氣,這個女孩實在太執(zhí)著了。但是,如果因為我的關(guān)系,讓她背上那種虛無縹緲的責任,那我是不忍心的。按照我知道的戰(zhàn)國武士法度,在真正的吉良景次郎死后,她就已經(jīng)解除了對于吉良家的責任。然后,她可以從復仇中解脫出來,選擇自己以后的行止。我決定努力說服她。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并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嚴肅:“……身處亂世,被滅絕家名甚至絕滅后嗣,這樣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能夠傳承家名,就已經(jīng)是非常幸運的了。現(xiàn)在我把海月交給你,讓你繼承吉良家。以后的事情,就不要太執(zhí)著了吧!”
“殿下!您真的決定了?”小夏澀聲問道。
我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是的。接刀吧。”我下定了決心,把海月遞給小夏。
小夏跪坐著,恭敬的雙手接過海月。然后,她突然抽出刀,向自己頸側(cè)抹去。
“停下!”我連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可是,鋒利的刀刃已經(jīng)劃破了她的脖子。白玉般的頸側(cè),一道寸許長的傷口觸目驚心,鮮紅的血液漫溢了出來。
“還好,沒傷到動脈!”我抱住她,伸手按住傷口,鮮血立刻染紅了手心,從指縫里滴落下來。“你這又是何苦呢!”我痛心的說。
“殿下放棄了家業(yè),在下的努力失去了目標,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小夏虛弱的說。
“先別說話了!”我阻止道。頸部的傷口實在不好包扎,太緊怕出氣不暢,太松又沒效果。而且,這屋里似乎也沒什么東西可以包扎。我環(huán)顧了一下屋內(nèi),最后用刀從自己衣服下擺割下了一條。
“殿下,如果您堅持放棄家業(yè),就請不要阻止我……”小夏的聲音盡管虛弱,卻非常連貫和堅定。
“好吧,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先治傷要緊!”我連連點頭。開始包扎傷口。
“殿下,墻上葫蘆里有止血藥。”小夏努力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早說!”我迅速拿下葫蘆,在傷口上敷上了滿滿一層,然后用布條裹住。我盡量的把布條下移到頸底,好讓小夏可以更好的呼吸。
“這樣可以了嗎?會不會太緊?”我問。
“可以了。”小夏笑著。
“那就好。”我打上活結(jié),然后把小夏抱到草席上,小心的放下她。
“等等。”小夏掙扎著跪坐起來,向我行禮,“下臣上川小夏,拜見主公!”
“行了,都這樣了!”我又扶著她在草席上躺好。
“主公,您應該已經(jīng)元服了,可否告知尊諱?”小夏側(cè)過頭來。
“吉良……宣景……”我只好這樣回答。現(xiàn)在不好再否認了,就先把吉良弘的正式名字拿來用下吧,“你先安心養(yǎng)傷再說。”
“是,主公!”小夏忽然流下了眼淚。
“怎么哭了?現(xiàn)在才知道疼了吧?”我——新鮮出爐的吉良宣景無奈的搖了搖頭。
“下臣是高興的!”小夏淚眼婆娑,“主公能夠振作,下臣能夠侍奉主公,想必先主、祖父和父親都會感到欣慰吧!”
“你餓不餓?看你似乎才打獵回來。”
小夏點了點頭,掙扎著又要起身。
“別亂動,小心傷口。”我出言阻止她,“你就躺著,讓我來吧!”
“怎么能讓主公為下臣艸勞……”小夏口中喃喃說道。
“這個啊,小夏,我有話和你說。”我實在不習慣她這種態(tài)度了。
“主公請吩咐。”
“其實呢,說到吉良家,雖然曾經(jīng)是個大族,但現(xiàn)在也許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拘束。不要開口就是主公動輒就是跪拜的。那樣的話,不是和衷共濟的道理。”我盡力進入吉良宣景這個角色,努力想出了這個理由。
“可是,主公……”小夏想出言勸諫。
“而且,聽你說過,最近的曰高已經(jīng)被本山家占領(lǐng)了,以后可能要行走于敵境,這樣太鄭重并不適合。”想起她說過昨天去市集打探的事,我又加了這句。
“這……是!”她點了點頭。
“那我去準備吃的。”我終于感覺輕松了些,“平時你是怎么做的?”
“在火塘里生火烤熟。主公!”小夏回答,“火石在墻角。”
“我去外面烤吧!現(xiàn)在是夏天,在室內(nèi)生火的話,你那邊想必會很熱的!”我提起她丟在地上的麋子,“我先去河邊處理一下。對了,要不要喝水?我可以帶過來。”
“還有水的。”小夏說。眼里又蒙上了一層水霧。
“哪里?在你眼睛理嗎?”我努力的笑著開玩笑道。
“在桌子底下的甕里。”小夏連忙伸手擦了擦眼睛,“請原諒!下臣并不是軟弱,只是……只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有些不習慣!”
我笑著點了點頭,提著麋子和海月走出了木屋。這個小夏,只是稍稍表示了一下關(guān)心,她就那么感動了。而且從她所受的教育來看,想必一直受著祖父的磨煉,沒有得到多少溫情吧。
山間林木茂盛,觸目皆綠,原生態(tài)的風景的確不錯。至少在我找到辦法回去之前,是要住在這里了。說到回去,我是毫無頭緒,但是留在這里也不是個事啊。我是很喜歡玩戰(zhàn)國背景游戲,也看過一些相關(guān)的書籍,但是真要生存在這個時代,我想會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以后怎么辦呢?
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河邊了。我郁悶的搖了搖頭。
想那么多做什么,這些事情,一時半會估計也很難想得明白。現(xiàn)在,還是先照顧好小夏在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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