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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太學令駱賓王


  始建于太祖皇帝時的長安太學,比起兩漢時期的太學,不止規模宏大了許多,最重要的是自漢武帝時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學術政策,被徹底廢除

  漢家自有道,王霸術雜之這句本來出自前漢漢宣帝的話被太祖皇帝作為了太學的治學思路,漢家制度,自當禮法并用,德刑兼備,豈可純任德教

  郭虎禪面前的太學大門,高達三丈,尤其是兩根矗立的數人方能合抱的左右門柱上,太祖皇帝親自手書的‘漢家自有道,王霸術雜之’正刻于其上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封常清在一旁背誦著《漢書?元帝紀》中這段漢宣帝教訓太子的話,臉上露出了幾分感慨,太祖朝和太宗朝的法紀嚴明,至今已經蕩然無存了

  郭虎禪聽到封常清那頗有些怨氣的背誦聲,卻是沒有說什么,和封常清相處久了,他知道封常清骨子里其實是個法家人物,崇尚嚴刑峻法,但是卻又有法家以君主意志為最高準繩的思想,只是還不太明顯罷了

  長安太學自初建時,就是為帝國培養政治精英和官僚的地方,不過在剛開國的時候,因為科舉制度雖然建于前朝隋室,但是貿然大舉施行必然會將觸動天下世家的利益,因此在開國的前十年里,科舉所取的寒門士人大多都被放進太學,學習處理各種施政的俗務

  漢光十三年后,太祖皇帝開始全面傾向于科舉選拔人才,太學進行系統的學習后任官的用人方式,當時雖然一度遭到了朝中世家派系官員的抵制,但是在太祖皇帝的鐵腕下,一大批上書以辭官相威脅的世家派系官員被直接革除官職,在太學里已經學習了數年,又在地方具體吏員位置上有實踐經驗的大批屬于帝黨的士人接過了這些空缺的職位

  從那以后自兩晉以來靠著文化壟斷而保持著自己地位的山東世家自此一蹶不振,再也不復當年的盛況,而太學也自此確立了其在帝國政治中僅次于朝廷中樞的重要地位

  向太學門口的守備士兵送上涼州宗室請當地學政早就準備好的名帖后,郭虎禪帶著封常清和郭存智等候起來,太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當初修建太學時,其規模僅次于包括整個中樞官衙在內的皇城,而之后越加完備的春闈大考,也讓太祖皇帝時尚稱得上管理寬松的太學變得嚴格起來

  太學擁有過一千名精銳的羽林士兵負責駐守,同樣進入太學念書的士子最開始的兩年幾乎和枯燥的軍營生活沒什么兩樣

  負責接待郭虎禪的他們羽林軍軍官是一名姓陳的百夫長,話語不多,即使烈日當空,身穿悶熱的鐵甲卻沒有半點的浮躁神情,這讓郭虎禪對于長安城內的軍事力量有了的認識,不管整個帝**隊的實力下降到什么地步,但是作為帝都所在的禁軍,這些羽林軍依然是整個帝國最精銳的士兵

  太學占地極廣,郭虎禪帶著封常清和郭存智頗為無聊地在大門口等待了數刻鐘后,那個被派去稟報的羽林軍士兵才帶了一個高冠寬服的五旬老者來了

  “三位久等了”那五旬老者先是小揖半禮,接著便似乎很趕時間地帶著郭虎禪三人進了太學,去見駱賓王這位太學令

  看著那五旬老者對于自己一行人似乎不大待見,郭存智難免有些不忿,不過郭虎禪都沒說什么,他也不好發作,只能憋著氣地跟在后面,不時小聲嘀咕著

  太學師生三萬,可以說是當時世界上最龐大的學術機構,通過春闈大考,進入太學的學生才算是正兒八經的士子,而太學里的士子也不是每個人都是想著做官,其中就有不少是專心于學術的,太學的正大門平時并不準人隨意進出,因為進入太學的正大門后,并不是士子們的學習場所,而是太學令及其下屬機構的官署所在

  郭虎禪看著四周很少見到士子,反倒是不少年紀在四旬左右身著官服的官員行走,就知道他們可能跑錯地方了,太學即是學術機構,但同樣也是個官僚機構

  一路上不少太學令下屬的官員看到郭虎禪他們都是投來了驚詫的目光,主要還是郭虎禪身旁的封常清實在異于常人,他們還從沒有見個一個跛子來太學令

  封常清雖說從小就習慣了來自旁人的白眼,但是此時他也仍舊有些自慚形穢的感覺,第一次憎恨自己貌丑跛足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郭虎禪察覺到了身旁封常清低下的頭顱,封常清其實是個驕傲的人,他可以不在乎那些普通人對他的看法,但四周那些人是帝國官僚里的精英,被他們用或嫌惡或憐憫的目光看著,封常清此時已經失去了一顆平常心

  “連圣人都會犯以貌取人的錯,又何況這些利祿之士”郭虎禪停下了腳步,朝封常清正色道,“除非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所以把你的頭抬起來”

  對于附近傳來的竊竊私語聲,楊炯早就留心,但是他沒有說什么,不過此時卻看著停下來說話的郭虎禪,原本還有些輕視的心里忽然對這個涼州子弟正視起來

  封常清抬起了頭,看著有些嚴厲的郭虎禪,臉色燙得厲害,不過這時他已經不在乎四周投來的那些奇異目光,而是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心情之后,朝郭虎禪道,“多謝公子教誨”

  “爾等駐足做何,難道無事可為乎?”楊炯看向了不遠處那些停下來的太學屬官,他的聲音不高,但是看到他這個祭酒發話,那些官員都是連忙快步走向了各自所在的館閣,不敢多做停留

  “以貌取人固然不對,但是小友以偏概全也不對”楊炯這時方才朝面前的郭虎禪說道,這幾日長安城里也傳開了那首兒歌,對于郭虎禪的大名,他這個太學祭酒也是聽說了,不過他卻并不以為然

  楊炯原本只當郭虎禪是個沖動易怒的少年,不想他故意磨了些時間,帶著他們進來時故作倨傲之態,卻不想郭虎禪恁地沉地住氣,一點也不似市井街頭那些動輒拔刀的少年游俠,身上有一種靜氣

  本來楊炯對郭虎禪身邊的封常清也未必有什么鄙夷,但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難以免俗,因此看到封常清貌丑跛足,他也不大歡喜,卻不想一直不因外物而動的郭虎禪忽地停下來說了那么一番話,倒是叫他有些驚奇

  “先生說得是,剛才是我說錯話了”郭虎禪倒是很大方地認了錯,他那句利祿之士差不多把當官的都給罵了,自然也包括眼前這位五旬老者

  見郭虎禪卻是一臉平靜謹受教的樣子,楊炯本來準備好待他反駁時說的一番道理全都落了空,那輕飄飄的感覺叫他難受得很,不過他養氣功夫甚好,索性夸了郭虎禪一句后,便繼續帶著三人往前去了

  在太學里,對于涼州士子的風評并不是太高,主要還是因為郭虎禪他們這些因為察舉制而進太學的涼州子弟過去十來年里,著實是在太學里小禍不斷,尋釁滋事,打架斗毆多半是他們先挑起的,楊炯因此開始才有些偏見

  不多時,楊炯自是帶著郭虎禪三人到了太學令的官署,現任太學令駱賓王已經八旬高齡,精力不濟,不過卻因為太學令這個位置實在事關重大,再加上目前三個祭酒里唯一夠資歷接過太學令之位的盧照鄰偏生患有風疾,發病時苦不堪言,身體比他尚且不如,因此駱賓王只得繼續當這個太學令

  這時已是夏末,午后天氣炎熱,雖然太學令的官署附近皆是五六十年的大樹遮蔭,室內也擺了地窖所取的冰塊鎮暑,但是對于已經上了年紀的駱賓王來說,仍是昏昏欲睡

  楊炯帶著郭虎禪他們到得時候,這位德高望重的太學令看著倒是端坐在案前,不過卻眼瞼低垂,走近了隱隱有鼾聲鳴動

  郭虎禪他們不是一般察舉的涼州子弟,雖說有郭萬仞他們在名帖里附帶的書信,本來還不至于驚動駱賓王這位太學令,不過郭虎禪不知道太學詳細情形,一到涼州會館只想著快點辦妥入學的事情,就這樣直接來了太學的正大門,讓人送了名帖書信,本來楊炯的意思是在名帖里夾帶書信,似有謀私之嫌,找個具體負責入學的職官去把事情辦了就是,卻沒想到已經是難得清醒的駱賓王居然打算親自見人,于是楊炯這個祭酒便自告奮勇地去帶人過來

  楊炯讓郭虎禪他們安靜地等著之后,楊炯自是放輕了腳步上前,輕聲喚醒了這位算得上是他半個老師的太學令

  郭虎禪在進入太學令官署的時候,卻是從那些官員對楊炯的稱呼,知道了楊炯的身份,太學令下有三祭酒,都是太學里最重要的官職,三位祭酒分別是盧照鄰,王勃,楊炯,剛才那些官員口稱楊祭酒,郭虎禪就清楚剛才這個來門口接他們的五旬老者赫然是太學三祭酒里的楊炯

  “哦,人來了”被楊炯喚醒的駱賓王睜開了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了前方站著的三個人影

  郭虎禪這時也看清了眼前這位已經年過八旬的太學令,頭發已經徹底白了,臉上爬滿了皺紋,看上去和普通民間風燭殘年的老人沒什么兩樣,相比較而言還是邊上兩鬢雖然花白,但是板著臉看上去很是威嚴的楊炯像太學令一些

  駱賓王打量著面前三個人,其中只有一個他要見的正主,他很快就被那個用一種明澈目光看向自己的黑衣少年給吸引了,他在太學里待了三十多年,不知道見過多少少年才俊,其中也有比眼前這個黑衣少年看上去優秀的,不過他們都沒有那么一雙似乎洞察世事的眼睛

  “你就是郭虎禪”駱賓王笑了起來,就像普通的老人看到了優秀的后輩一樣和藹

  “學生正是郭虎禪,見過太學令”郭虎禪行了一禮,駱賓王是值得尊敬的老人,歷任太學三十年,卻從沒有一個人說他處事不公過

  “你看上去真不像個孩子”駱賓王看著面前的郭虎禪,忽地說道,他那跳躍性的話語讓一旁的楊炯也不由皺了皺眉,這位對他來說半師的太學令大人這幾年越來越像一個老小孩了,每每都有讓人意表的表現

  郭虎禪看著面前笑得和藹的駱賓王,知道這位老人的話并沒有惡意,于是笑了笑道,“學生也覺得自己不像個孩子,不過這樣挺好”

  楊炯看著如此回答的郭虎禪,原本有了些的好感一下子又沒了,這些涼州的宗室子弟還真是沒什么禮數的,有這么跟太學令說話的嗎?楊炯眉頭一皺,就要開口訓斥,卻沒想到邊上的駱賓王笑了起來

  “說得好,是挺好”駱賓王看著面前的郭虎禪,笑著說道,原本還好像沒睡醒的一雙眼睛完全睜開了,接著看向了郭虎禪身旁的封常清問道,“他也是涼州宗室的子弟嗎?”

  “不敢瞞太學令,這位是學生的朋友,只是因為生得樣貌的關系,卻空有滿腹詩書無用武之地”郭虎禪見駱賓王問到身旁的封常清,卻是不卑不亢地說道

  楊炯的眉頭擰直了,他覺得郭虎禪似乎有些過于放肆了,什么叫空有滿腹詩書無用武之地,這不是明擺著說朝廷科舉不公平,而太學是選士任官的地方,他當著自己這個祭酒和太學令的面說這個話,算是個什么意思

  駱賓王顯然也沒想到郭虎禪會這么說,不過他倒是不怎么生氣,他本來就奇怪涼州宗室怎么會讓一個貌丑跛足的人來太學,沒想到竟然是這個郭虎禪的朋友,而且還是個懷才不遇的朋友

  “盈川”駱賓王看到楊炯的臉色,卻是在他開口之前喊住了他,他知道這半個弟子其實是個法家人物,最講究規矩,郭虎禪這般直言不諱,定然不怎么叫他喜歡

  楊炯有些意外地看著喊住自己的駱賓王,最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看駱賓王和郭虎禪說話

  這時封常清和郭存智都是心里捏了一把汗,在他們面前的可是太學令和一位祭酒大人,先不說地位相差,這兩位可都是名著海內的學宗,恐怕自修文年以來,已經沒多少人會像郭虎禪一樣跟駱賓王這位德高望重的太學令這樣說話了

  封常清心里最是激動,他知道郭虎禪是為他出頭,可是他怕郭虎禪因此而讓太學令留下壞印象,這時站在郭虎禪身邊,只是將聲音壓得極低道,“公子”

  “說說看,你這位朋友如何滿腹詩書無用武之地”駱賓王雖然老邁,可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是看到了封常清的小動作,心里越發覺得郭虎禪有些意思

  “那學生就如實說了”郭虎禪雖然尊敬駱賓王,可他不像封常清和郭存智他們會有什么敬畏之心,再說他本來就對在太學念書興趣不大

  “學生這位朋友,以他才學,春闈大考不是什么難事,不過卻因為樣貌,連續數次縣考不過,豈非滿腹詩書無用武之地”郭虎禪很是平靜地答道,他為封常清出頭,一來的確是不忿封常清就因為長得不好看,卻連春闈大考的機會都沒有,二來也是為了收封常清之心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不過既然來了,不妨讓我看看你這位朋友的才華”駱賓王笑著答道,然后看向了邊上的封常清,“你可愿意在我這里作份卷子”

  “學生愿意”封常清沒有想到駱賓王這位太學令竟然會向自己詢問,不過這時他已經不再像過去那么向往太學,回答時一派沉穩,那張有些丑的臉上竟然有了種叫人難以忽視的自信

  “好,盈川,你去拿份卷子來”駱賓王贊許地看了眼面前貌丑跛足的青年,朝楊炯吩咐道

  這時楊炯也有些訝異于封常清的自信氣度,卻是點了點頭,然后向封常清道,“你擅長那一科”春闈大考,除了必考的儒學外,管子,法家,兵家,這三家學說可以任選其一答題

  “學生較為擅長法家學說”封常清朝楊炯答道,而他的回答卻是讓楊炯頗為滿意,因為楊炯自己就是專攻法家學說的

  不一會兒,楊炯就拿了一疊卷子進來,每年春闈大考,題目都是太學令的官署里由專人出題,最后由駱賓王這個太學令在最后確定,上呈御覽后,交由大內印制試卷,因此太學令的官署里累積的春闈大考這歷年來沒有采用的題目和卷子也有不少,而楊炯自然是選擇其中最難的,這倒不是他要故意刁難,而是他要看看這個貌丑跛足的青年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駱賓王接過楊炯那一疊卷子,看了一會兒后,就朝楊炯看了一眼,卻發現這半個弟子臉上沒有絲毫異色,反倒是頗為期許地看著那個貌丑跛足,卻自有一番氣度的青年,拿起案幾上的毛筆,順著楊炯的意思選了里面最難的題目后,遞給了楊炯

  “只做上面描紅的題目即可,時限兩個時辰”楊炯讓封常清坐到了室內的一張小案前,將手中的那疊卷子交給了他,另外還幫他取了筆墨

  “多謝祭酒大人”封常清道謝后,便正姿跪坐,開始閱卷,他絕不會給郭虎禪丟臉,這些題目他定要答到讓太學令和這位楊祭酒十分滿意

  “答題所需時間甚長,你可要先出去逛逛”駱賓王看向了郭虎禪,笑著問道,郭萬仞心里倒是沒說錯,這個叫郭虎禪的少年的確是涼州子弟這些年里少有的異數

  “多謝太學令,學生在這里等候就可”郭虎禪看著沒有離開意思的楊炯和駱賓王,也自然不愿意離開,不過卻叫邊上的郭存智心里叫苦,他倒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是讓他太學令和太學祭酒的眼皮底子下等上兩個時辰,卻是要難過死他

  “太學令,學生此來是為辦理我等涼州子弟的入學事宜,可否讓我身邊這位同伴先去辦妥文書”郭虎禪自然不會忽略了身邊還有個郭存智,見他小心翼翼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卻是主動朝駱賓王道

  “好啊”駱賓王看向了身旁的楊炯,讓他帶那個看上去甚是有些緊張的少年出去辦理這一次涼州察舉的士子的入學文書了

  這時偌大的明堂內只剩下了三人,一時間靜悄悄地,只有外面陣陣響起的蟬鳴聲,駱賓王好奇地看著面前安靜的站著,一句話也不說的郭虎禪,大覺有趣,這個小家伙倒是比他這個老家伙都沉得住氣

  “你朋友答完卷子,還有些時間,過來陪我下盤棋”駱賓王朝郭虎禪招了招手,他這么多年下來,什么少年才俊沒見過,哪一個見了他不是畢恭畢敬的,就是有幾個在他面前故作狂妄的也只是虛張聲勢,不像這個小家伙,神態沉靜地像個可以與他坐而論道的大人

  郭虎禪沒有推辭,而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駱賓王面前,接過駱賓王取出的棋盤棋盒,放上了桌,駱賓王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只是和駱賓王猜先

  一邊作答的封常清只是抬頭看了眼和太學令下起棋來的郭虎禪,就繼續專心做卷子了,比棋藝的話,這個世上恐怕沒人能下贏自家公子

  郭虎禪猜到了黑子先行,依然是后世慣用的布局下法,不過和在敦煌城不太適應他這種下法的何燮,郭震幾人比,駱賓王只是臉上稍微驚訝了一下,接著面色如常地應子了

  二十幾手后,駱賓王下得一下子慢了起來,甚至比郭虎禪見識過的郭震還慢,當然這時的他并不知道,郭震年輕時也在太學念過書,而那時的駱賓王雖然也是太學令,不過年紀不到五旬,自然有精力授課教學,而郭震當年正是他的學生之一

  當楊炯回來時,看到駱賓王和郭虎禪居然下起了棋,也不由有些驚訝,自己這位半師的太學令論棋藝自然是境界高遠,可是下棋時卻能慢得把人急死,他自從下過兩回后,再遇到這位半師的太學令邀他下棋,向來是能推則推

  楊炯是一個人回來,他也是眼光毒辣的人,帶著那個叫郭存智的涼州宗室子弟辦妥了他們一共二十三人的入學文書后,就讓他先回住的地方去了

  不聲不響地走到棋盤邊上,楊炯看到盤面上的局勢,不由愣了愣,他居然沒想到會是執黑的郭虎禪局勢占優,不過這時駱賓王下得已是極慢,半個時辰里只下了兩手棋

  楊炯本以為郭虎禪不會耐煩,卻沒想到這個被他認為甚是無禮的少年居然這般沉得住氣,只是端正地坐著,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不過只要太學令一下子,他就會立刻跟上落子,接著繼續等

  兩個時辰在棋盤上磨得很快,尤其是駱賓王下著下著還會不時地睡著,直到瞌睡打醒了,才盯著棋盤想一陣后落子,雖然棋局甚是精彩,可是楊炯卻被這位半師的太學令的下法給吊得難受得很

  楊炯這時也不禁佩服坐在棋盤前的郭虎禪,且不論其他,這個少年這份水磨的忍耐功夫,比起內閣里的那些宰相們也不差多少了

  “嗯,卷子做完了”拿著棋子的駱賓王忽地看向了不遠處已經停下筆的封常清,接著將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盒道,“人老了不中用,這盤棋你哪天過來,我們接著下”

  “好”郭虎禪很簡短地應了一聲后,把邊上的棋盒蓋上了,這時他看向了已經做完卷——子的封常清,朝他一笑,他相信封常清一定能讓駱賓王和楊炯滿意的

  “太學令,祭酒,學生已經答完了”封常清起身后,走到楊炯和駱賓王面前,將那疊答好的卷子遞給了楊炯,這時郭虎禪也自站了起來,陪他站在一邊

  一疊考卷,一共二十五張,不過每張上封常清只需要對描紅的題目作答即可,楊炯接過考卷后,便直接交給了駱賓王這個太學令

  “字寫得不錯”駱賓王接過考卷后,很快便精神一震,因為封常清的字很有風骨,雖然還算不上什么大家風范,但是卻已有自己的神韻,若以春闈大考的水平論,這字已是最好的那一等,不過考試看得還是答題答得怎么樣

  駱賓王看過第一張卷子作答的幾道題目后,就沒有再看下去,而是遞給了一旁的楊炯道,“盈川,我眼神不太好使了,你來批卷子作判”

  “是,太學令”楊炯接過了那一疊考卷,他這時對封常清已經頗為改觀,等他開始批卷后,眉頭是舒展開了,封常清的答題讓他非常滿意,尤其是在法家的題目上,他主張嚴刑峻法,是和他不謀而合

  “如何?”駱賓王看著楊炯變化的臉色,就知道這半個弟子肯定是很滿意這份答卷的,這個叫封常清的青年在法家經義上的研究已經不是春闈大考的士子水平

  郭虎禪這時看到駱賓王笑著詢問楊炯,心里才徹底放輕松了下來,看起來封常清的答卷應該讓楊炯很是滿意

  “若我是主考官,我給一甲”楊炯放下了手中的一疊卷子,朝詢問的駱賓王答道,這些年駱賓王已經不再擔任春闈大考的主考官,有時是他和盧照鄰,王勃這三祭酒里選人擔任,有時是內閣指派,不過他們三祭酒始終都是閱卷官

  聽到楊炯的話,駱賓王倒是不大意外,春闈大考,每年主考官不同,屆時排定名次也肯定有傾向性,就好比楊炯好法家,自然會偏向精于法家經義的考生,不過這個封常清在儒學的題目上答得也很不錯,給個一甲不算過分

  封常清雖然心中同樣激動,可是他和剛來時心境已經大為不同,楊炯給他的評價固然很高,可是他卻已經不太在意

  “盈川,帶這位封小友,去辦入學文書”駱賓王朝楊炯說道,太學是選士任官的地方,既然封常清的確是個人才,自然不能埋沒了他,他身為太學令,自有察舉之權,雖然他很少用,但是今天倒不介意為這個因為貌丑足跛而給耽誤的青年用上一回

  封常清并沒有動,而是看向了郭虎禪,而這時郭虎禪已自正色道,“太學令,學生所言并非是希望太學令用察舉之權,還請太學令收回”

  “你到底想怎么樣?”楊炯有些不悅地看向郭虎禪,他實在不明白這個少年到底是怎么想的,能讓太學令使用察舉之權,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事情,他先前給朋友抱不平,如今卻又壞這好事

  “盈川,讓人把話說完”駱賓王看向了楊炯,神情間不太滿意他打斷郭虎禪,接著朝郭虎禪道,“你為什么要我收回察舉之權?”

  “國家科舉自有制度,學生只是希望自己的朋友可以得到公平的對待,剛才楊祭酒也說了,學生的朋友有一甲之才,既然如此,為什么學生的朋友不能以一甲名次堂堂正正地考進太學”郭虎禪看了眼有些薄怒的楊炯,沉聲答道,“學生只請太學令收回察舉之權,給學生的朋友明年春闈大考一個公平的機會”

  “學生以為,太學令和楊祭酒應當追查學生的朋友縣考時的考官的瀆職之舉,國家選士,豈可以貌取人,若是各地皆是如此風氣的話,還考試做什么,直接選長得漂亮的人當官就行了”

  聽完郭虎禪的一番話,封常清內心感激,雖然他的確可以因為駱賓王的察舉而進太學,可是別人會如何議論他,雖然他已經看開了,可是能夠昂首挺胸的話,他又為什么要委屈自己

  駱賓王臉上笑得很是欣慰,而楊炯原有的怒氣也沒了,雖然郭虎禪不是太討他喜歡,可他說得話并沒錯,國家選士,首重才德,那些品評容貌風流,講名士派頭根本就是歪風邪氣,當好好煞一煞

  “你怎么選,封小友”駱賓王沒有直接答應郭虎禪,然后看向了封常清

  “學生愿意明年春闈大考后,以一甲之身再來拜見太學令和楊祭酒”封常清朝駱賓王和楊炯一禮后,堅定地說道,臉上充滿自信

  “一甲之身,好,難道你有這份志氣,我豈能不成全你”駱賓王笑著朝封常清贊許道,接著看向郭虎禪道,“今年縣考已過,若要趕上明年春闈大考,可還是需要我用察舉之權”

  “為國舉賢,這察舉之權,太學令豈可不用”郭虎禪義正言辭地說道,接著又笑著一禮,“剛才學生一時激動,有些口不擇言的話,還請太學令明鑒”

  “你既在我面前稱學生,怎么還叫我太學令”駱賓王看著面前的郭虎禪,卻是越看越喜歡,他上了歲數,到了老小孩的年紀,不喜歡旁人對他畢恭畢敬的拘謹樣子,如今這郭虎禪把他當普通老人對待,在他面前無拘無束,正合他的胃口,老來能有這樣一個學生,倒也不錯

  “學生拜見老師”郭虎禪一愣,隨即就行了大揖之禮,認下了駱賓王這個老師,反正他不吃虧

  “這才像樣”駱賓王看著面前并不拘謹,神態間仍是該干嘛就干嘛的郭虎禪,很是滿意地說道

  “那老師,學生這位朋友的事情”郭虎禪頗有打蛇隨棍上,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架勢,朝駱賓王這位認下的老師道

  “舉賢不避親,為國舉賢自然是老師的份內事”駱賓王卻是朝郭虎禪這個認下的弟子說道

  楊炯沒想到都十幾年不管太學事情的太學令會突然收下郭虎禪這個只見了半天的弟子,一時間不由大為感嘆郭虎禪的運氣,想他雖和駱賓王有師生之實,但駱賓王卻從不肯自稱他的老師,事實上駱賓王在太學三十年,雖然自稱他學生的無數,可楊炯卻從沒見過這位半師的太學令正兒八經地收過徒弟

  “嗯,記得回去以后,好好準備下,我收徒弟,可不能那么隨便拜一拜就行了”駱賓王似乎還嫌身邊的楊炯吃驚得不夠,卻是朝想要告辭離去的郭虎禪,不依不饒地說道

  “老師放心,學生回去一定好好準備,絕不會讓老師丟了面子”郭虎禪笑著答道,駱賓王這個太學令倒是一點都不像楊炯這個祭酒那么嚴肅,想來有這么一個老師,他在太學的日子會過得輕松的多

  楊炯直到郭虎禪和封常清離去后,才看向在窗格外照進的夕陽下,似乎又睡著的駱賓王道,“太學令,您真要收這個郭虎禪做弟子”

  “這個孩子雖然狡黠如狐,可卻有顆赤子之心,我很喜歡”駱賓王睜開了眼睛,朝楊炯說道,“那個叫封常清的青年不錯,應該可以做你的弟子”說完,又閉上了眼

  楊炯聽完駱賓王的話,卻是皺了皺眉,接著又舒開了,封常清雖然人長得丑了點,但的確很合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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