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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宗室


  這是個威嚴的老人,一身金線滾邊的墨黑大褂,花白的長發(fā)被打理的一絲不茍,只是束起的頭發(fā)中插的并不是發(fā)簪,而是一把細長的三寸利刃

  老人躺在桐樹蔭下的老藤椅里,瞇縫著眼抬頭看著不遠處已經(jīng)爬滿了架子的葡萄藤,爬滿皺紋的臉上忽地露出了幾分懷念的神情,沙礫般粗糙的手指用力地握緊了搖椅的扶手,就好像握著刀一樣

  這是初夏的最后時光,樹蔭遮蔽的庭院里涼風習習,夾帶著樹木花草的芬芳香氣,老人的鼻子嗅了嗅,握緊的手送開了,喃喃自語道,“不是…這個味道”

  布置得簡單的庭院外,忽地響起了腳步聲,來的人已經(jīng)故意放慢了步子,走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可那細碎的腳步聲還是讓老人瞇縫著的眼睜開了,看著四周花木茂盛的院子,老人嘆了口氣,“又做夢了”

  不多時,一個穿著玄青色袍子,兩鬢斑白的中年人走進了庭院,他本來想要站在葡萄架下等老人睡醒,可是剛剛停住腳步,就看到老人從老藤椅里坐直了

  “元振,你來了”老人很是滿意地看著這個被他視若親子的女婿,他膝下無子,只得一個獨女,女兒成親后,他也是全力栽培這個女婿,只嘆時運不濟,這個女婿一身武功韜略,竟是硬生生地荒廢了這許多年時光,要換了太宗皇帝時,怕早就是一府都督,封侯拜將也不在話下

  “爹,郭旭已經(jīng)回城了,那個郭虎禪也來了”郭震朝面前的岳父郭萬仞說道,他這個岳父是涼州宗室里碩果僅存的幾個跟著太宗皇帝打過仗的老宗室,只要他們還活著,樞密院對涼州各軍鎮(zhèn)的控制就仍然穩(wěn)如泰山

  “哦,那個郭虎禪來了”郭萬仞從老藤椅里站了起來,蒼老的臉龐上有了幾分期待,自從景武太子死了以后,涼州宗室一蹶不振,便再也沒出過像樣的子弟,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家伙倒是有種得很

  “昨天似乎是幫了安西軍的人…”郭震將所知道的全都如實稟報,這里面也包括涼州商業(yè)協(xié)會的竇霸他們的消息

  “真是個出人意外的小子”郭萬仞笑了起來,他對這個出頭的本家子弟加感興趣了,“老五他們不是嚷著要見他嗎,元振你去見郭旭,就讓他明天帶人過來”

  “是,爹”郭震應聲道,心里雖有些驚奇,自從當年文皇帝即位,這位岳父卸甲歸田后,能被他開口相邀的人寥寥無幾,看起來岳父和幾位宗室的老人家真地很看重那個郭虎禪

  “元振,長安那邊幾個老東西終于忍不住了,很快敦煌就會重開都督府,薛老頭派人來問我,有沒有什么合適人選,我向他推薦了你”郭萬仞好像突然間想起什么,朝打算離去的女婿說道,其實他心里也是覺得虧欠這個女婿,當年景武太子死后,要不是他的關系,這個女婿或許不會在家閑了十幾年

  “爹”郭震看著面前看似滿不在乎說話的岳父,卻是愣了愣后才道,“薛太尉心里沒有合適人選嗎?”

  “有又怎么樣,長安能帶兵的那幾個,要么沒資歷,要么太敏感,何況在敦煌重開都督府,我們幾個老家伙不點頭答應,薛老頭敢把人派來嗎?”郭萬仞看著面前一臉溫和的女婿,卻是頓聲道,這個女婿當年在戰(zhàn)場上殺起人來可是狠得很,就是這平時的性子太好了,這么多年了,他愣是沒見過這個女婿跟人有紅臉脖子粗的時候

  “原來這樣”郭震很是平淡地應了一聲,他雖然有建功立業(yè)之心,但是奈何性格就是這樣的內(nèi)斂,要是樞密院讓他當他就當,不讓他當他也不惱

  “你,去”郭萬仞看著女婿不慍不火的樣子,本想開口訓斥幾句,可最后到了口又說不出來,只能道

  “爹,下午太陽大,還是回房里睡,玉蟬已經(jīng)回來了,我等會讓她來陪你”郭震何嘗不知道這位岳父的脾氣,不過比起二十多年前,這個岳父的火氣已經(jīng)沒了多少

  “那個丫頭回來了”聽到外孫女回來了,郭萬仞老臉上也不由露出了喜色,他那女兒倒是肚子比她娘爭氣多了,生了三個兒子,不過這女孩兒就一個,結(jié)果他這個外公最疼的還是這個外孫女

  看著岳父精神抖擻地要去看自己那個愛闖禍的女兒,郭震也不由搖頭笑了起來,那丫頭從書院里逃回來,心里打什么小算盤他還不清楚,不過有些話終究還是不好說出口啊

  君子樓后院內(nèi),午后的陽光照在了廊下的檀木地板上,郭虎禪雙手攏袖,看著面前的棋盤,裝出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而他對面的李白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大哥,我知道了,我會留下”手中拿著青玉打磨的棋子,李白終于像是下了決心,朝對面的郭虎禪說道

  “嗯”郭虎禪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面前一副我認命了的樣子的李白,自從昨晚答應何燮讓李白去金城書院后,他磨蹭了一個上午,才借口跟李白下棋說了這事情,本來他還以為李白會鬧下,沒想到居然就這么答應了,實在是有些反常得奇怪

  “大哥,我又不是孩子”李白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朝面前的郭虎禪笑了起來,“我現(xiàn)在去了長安,就算進了太學,其他人也只會認為我是沾了大哥的光”

  “青蓮”郭虎禪看著一臉認真的李白,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小看了李白的驕傲,雖然李白把自己當成了大哥,可他希望靠自己的努力來跟上自己的腳步

  “那我在長安等著你”郭虎禪沒有說什么話,只是朝李白如此約定道

  “最多五年,不,三年”李白斬釘截鐵地向郭虎禪保證道,“只要三年,我必考進太學去見大哥”

  “嗯”郭虎禪看著一臉鄭重的李白,笑了起來,然后手中墨玉打磨的圓潤棋子落在了櫸木棋盤上,將李白的中腹大龍給屠了,“我等著你,但愿你那時候棋藝不會還像現(xiàn)在一樣稀爛”

  李白看著在那里一枚一枚提子的郭虎禪,聽到那好似囈語一樣的話,臉上的鄭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懊惱無比的神情,口中猶自碎念道,“大哥你的棋藝,就是國手來了也一樣給虐”

  看了眼棋盤,郭虎禪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看向了遠處亭子里不知何時就在那里的何燮,臉上露出了笑容

  何燮從亭子里走了過來,一臉的高興,看起來郭虎禪是把事情辦成功了

  “大哥,我不會去金城書院,我打算去官學念書”看到何燮,李白忽地朝郭虎禪說道,雖然他知道自己去了金城書院,必然能受到何燮的關照,可他卻并不想靠別人

  “三軍可奪其帥,匹夫不可奪其志”郭虎禪看到李白臉上那種驕傲的神情,想到他剛才和自己的約定,轉(zhuǎn)頭看向了何燮,“何兄,你還想要青蓮去金城書院嗎?”

  “青蓮之才,只要精心研讀,不管在哪里,都能成大器”何燮知道郭虎禪的意思,不過只要李白留在敦煌就行了,當下只是如此答道

  “聽說何兄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不如你我下一局”見何燮沒有再多糾纏李白去不去金城書院這個問題,卻是朝何燮說道

  “也好,只聽青蓮說過公子棋力高,今日倒要見識見識”何燮聞言大喜,連忙自跪坐下來,收起了盤面上的青玉棋子,他知道郭虎禪胸中自有丘壑,但那才氣之高卻如云中之龍,只能從平時只言片語中窺得片鱗半爪,今日倒是難得郭虎禪邀他手談一局,他自然樂意之至

  看著興沖沖地收拾棋子,與郭虎禪猜先的何燮,李白站在他身后,臉上已自露出了笑容,何燮好晉時風流,兼通文藝,煮茶談玄俱是一等一的手段辯才,而這棋道嗎,似乎也很是自傲,棋力在他之上,和他下的幾局棋都贏了他,雖然表面上不說什么,可心里還是頗為得意的

  “等會有你傻眼的時候”看著猜先之后,還回頭朝自己看了一眼的何燮,李白卻是心中暗道,他可是知道郭虎禪這個大哥在棋道上的造詣有多么深不可測,自己到現(xiàn)在和大哥下了不下幾十盤棋,但至今沒有一盤他敢說大哥出過全力

  棋局開始沒多久,何燮就對于郭虎禪那東一下,西一著的落子大為不解,郭虎禪的下法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根本不是當世任何一家的下法,一時間他都以為郭虎禪根本不會下棋,但也只能滿腹狐疑地繼續(xù)下棋

  兩邊落子才十幾,后院里自然來了人,卻是郭旭帶著親自來訪的郭震來找郭虎禪來了,對于郭震,郭旭也是熟悉得很,郭震是河北人,少年雄邁,參軍時正是太宗朝時征伐河中的時候,那時敦煌都督府尚在,他就是那時候給郭萬仞這個當年涼州宗室里號稱涼州之虎的老宗室招了女婿

  要說起來,郭震參軍之后,正逢景武太子在河中出事,那之后的三年,雖無大仗,可也戰(zhàn)事不斷,郭震數(shù)戰(zhàn)皆勝,很快累功至校尉,只是那時太宗皇帝駕崩,文皇帝即位后,漢軍回收,自河中戰(zhàn)場撤兵,涼州宗室受到打擊,郭震也因為郭萬仞的關系一起卸甲歸田,自此在家當了好好先生

  郭旭交游廣闊,少年時來敦煌,便認識了郭震,對于郭震的武功韜略也是佩服得很,郭震的妻子算起來是他的堂姐,郭震他也能喊聲姐夫,兩人交情也是不淺

  這一回郭震得了郭萬仞的吩咐,要請郭虎禪過府見面,他本可以派個下人過來,不過卻是親自走了這一趟

  “姐夫,這次來了,不如在這里用過晚膳再走不遲”郭旭倒是不客氣,好似把何府當成了自家一般,一邊朝下棋的郭虎禪和何燮走去,一邊朝身邊的郭震說道

  “要是何先生親自下廚,便是留下也無妨”郭震聽著郭旭的話,卻是溫和地笑了笑,“不然的話,夫人那里,交代不過去”

  “姐夫和姐姐伉儷恩愛,真是叫人羨慕”郭旭聽罷笑了起來,郭震自從卸甲歸田后,極少出去應酬,別人只當他懼內(nèi),卻不知他是疼愛妻子,而且在他心里恐怕也沒有什么東西會比家庭重要

  郭旭帶人過來,郭虎禪自是注意到了,他抬頭看了一眼,看清楚了郭旭身邊的中年人,看上去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面容柔和,看上去是個溫潤如玉,謙謙君子般的人

  郭虎禪本待要起身行禮,卻不料郭旭直接道,“自家人,不必多禮,等下完這盤棋再說”

  郭震也是在旁點頭示意,口中道,“二郎不必介懷”

  李白倒是和郭旭,郭震敘了一禮,郭震的君子風范讓他如沐春風,有些人天生就能讓人心生好感,而郭震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下棋時的何燮全神貫注,再加上郭旭和郭震聲音不響,他竟是沒注意到來了人,這時他和郭虎禪已自下了三十幾手,原本他還以為郭虎禪胡亂所下的著數(shù),此時卻叫他心生不寒而栗之感,因為就這樣不知不覺間,他的棋勢似乎已經(jīng)岌岌可危

  郭震也是好棋之人,軍中將領大半都精通棋道,他年輕時也是軍中的名手,不過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好殺棋,棋風偏向布局縝密,綿里藏針的路數(shù),因此能和他下棋的人不多,只因為世之棋風,皆好中盤攻殺,像他這樣的異數(shù),別人嫌和他下棋太累

  觀棋三人,郭旭和李白都和郭虎禪下過棋,雖然都知道郭虎禪的棋藝高,但兩人并不是棋道高手,遠不如郭震看得清楚明白

  郭震只看了一眼盤面上墨玉棋子和青玉棋子犬牙交錯的棋勢,就再也挪不開了,直到過了很長時間后,拿著青玉棋子的何燮一臉凝重地落子后,他才打量起好像根本不用思考一樣就直接落子的郭虎禪起來

  對于郭虎禪的了解,郭震此前只局限于涼州商業(yè)協(xié)會的竇霸幾人的評價還有那些市井所傳的故事,他本以為郭虎禪應該是一個天生豪杰的少年,但如今看了跪坐在那里,姿容挺拔,英氣勃發(fā),身上卻有一種浸yin棋道幾十年的大國手才有的靜氣的黑衣少年,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想的,有些錯得離譜

  何燮看著郭虎禪想都不想就直接落下的墨玉棋子,再次低頭苦思起來,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盤棋,自己已經(jīng)被全然給壓制,不,應該是控制住了,雖然他想拼命地在中腹殺出條路來,可郭虎禪的棋就像是已經(jīng)套上他脖子的絞索一樣,一點一點地收緊著,任他怎么掙扎都沒有用

  “沒有希望了”郭震心中對于執(zhí)青玉棋子的何燮已經(jīng)做出了結(jié)論,郭虎禪下的棋,不是時下的那種殺棋,路數(shù)倒是和他下的有些相像,不過卻比他高明得多

  郭震心中說出這句話后沒有多久,何燮只是又下了三子,便直接投子認負了,他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朝對面云淡風輕,好像根本沒花多少心思在這盤棋上的郭虎禪道,“真是想不到公子棋藝如此凡入圣,恐怕長安的那些棋待詔沒有一個是公子對手”

  若是換了其他人,定然是以為何燮故意抬高郭虎禪,好來為自己輸棋開脫,不過李白和郭旭都是跟郭虎禪下過棋的,早就給郭虎禪贏的沒了脾氣,而郭震自己則是棋中國手一流的人物,知道何燮所言不虛

  一局下完,何燮這才起身,看到了郭旭身邊的郭震,當即道,“沒想到是元振公來了,今日我這里可真是蓬蓽生輝”

  郭虎禪當然不知道何燮口中的元振公作何解,不過從何燮的恭敬也看得出這位郭旭口中的自己人不是一般人

  “二郎,這位是你我的堂姐夫,郭震郭元振”郭旭見郭虎禪臉上存疑,自是為他介紹起來,郭虎禪的父親郭牽機按照涼州宗室的族譜排下來,雖是遠支,但是郭萬仞也是一輩里的,他和郭旭一樣喊郭旭一聲姐夫倒也說得過去

  這時候的郭虎禪對宗室已是有了個了解,太祖皇帝開國的時候,郭氏只是陽翟的小姓,而且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時候,郭氏并沒出什么力,因此開國之后,太祖皇帝對于本家也沒什么特別的照顧,只是將郭氏直系遠支都算進了宗室

  宗室子弟要出人頭地,也得和普通百姓一樣或科舉,或從軍,基本上不用指望因為是宗室子弟就能當官,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時,軍功授爵,漢軍馳騁于世,宗室子弟紛紛從軍,落戶涼州,六十年間,戰(zhàn)死的涼州宗室子弟數(shù)以百計,因此天下間有‘郭氏善戰(zhàn),盡在涼州’之語,軍中的涼州宗室子弟也很受人尊敬

  郭旭的曾祖是太祖皇帝的堂侄,因此在宗室族譜里,郭旭一門是屬于近支的高門,而郭震的岳父郭萬仞按照輩份是太宗皇帝的堂弟,再加上少年時就跟從太宗皇帝,因此也屬于宗室中的高門,而郭虎禪如今名義上的父親‘郭牽機’則是開國時并入宗室的陽翟郭氏的遠房子弟,雖然仍然有血緣關系,但只能算是支系

  換了平時,郭虎禪雖然也算是涼州宗室子弟,但卻屬于那種無人注意的普通子弟,除了能把名字寫進涼州宗室的族譜,便沒有多少用處了,不過現(xiàn)在郭虎禪自然是不同于一般的宗室子弟,只因太祖皇帝時定下的宗室規(guī)矩里,不重出身,只看本事

  涼州宗室從二十年前開始就一直后繼無人,尤其是郭虎禪這個年紀的,各家?guī)缀鯖]什么像樣的子弟,郭震的三個兒子雖然同樣姓郭,但卻不能算是宗室子弟

  “姐夫此來,可是有事?”郭虎禪朝郭震行禮后,才開口問道,他可不覺得這位姐夫會無緣無故來見他

  “岳父和幾位老人家,知道二郎來了敦煌,都是想見二郎一面,因此讓我來請二郎明天去我府上一趟”郭震對郭虎禪觀感很好,郭虎禪身上沒有少年的輕浮,相反說話行事很有大將之風,而且沒有半點刻意,讓人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想來明天岳父他們見了,絕不會失望,恐怕會加驚喜

  “既然是幾位叔公要見我,我自當去拜見”郭虎禪笑了起來,關于幾個涼州老宗室要見他,郭旭昨天就跟他說過了,而且聽郭旭話中意思看,這是打燈籠也找不著的好事,他哪會推辭

  “嗯,時日尚早,二郎不知可有空陪我下一局”郭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郭虎禪,剛跟人認識就拉著人下棋這種事情他還是頭回,只不過剛才看了郭虎禪的棋,他這好棋之人實在是心癢難耐

  “小弟求之不得”郭虎禪笑了起來,接著請郭震坐下了,到現(xiàn)在為止,他還沒遇到過一個像樣的對手,看郭震樣子,應該是棋道高手,讓他忽然有了些期待

  “元振公出馬,當能和公子分個高下”何燮在旁說道,郭震的棋藝如何,他自是清楚,不過和郭虎禪下過一盤棋后,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他自己也是不大相信

  兩人猜先,這回是郭震猜到了墨玉棋子,執(zhí)黑先行,郭虎禪自是青玉棋子,當白而下

  比起前一盤棋,郭虎禪和何燮的對局,郭震下得很慢,每一手都是要想上很長時間才會落子,尤其是面對郭虎禪那從沒有見過的著法,就下得加慢了

  看著那么快就進入狀態(tài)的郭震,郭旭也是苦笑起來,他本來還想讓郭虎禪和郭震這個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臎鲋荻级礁亩级胶煤谜J識一下,沒想到竟然就這么下起來了

  郭虎禪并不知道,郭震雖然棋藝高,但是自從二十年前他卸甲歸田之后,下棋時就奇慢無比,往往一盤棋下個一整天是很平常的事情,折磨得每個跟他下棋的人都痛不欲生,除了幾個跟他一樣下棋極慢的以外,卻是再也沒幾人敢跟郭震下棋,到最后郭震只有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手執(zhí)黑,一手執(zhí)白,他耐性好得出奇,這樣一盤棋他能下上十天半個月的時間

  何燮見郭震上來就下得這么慢,也知道這盤棋有得下了,看著苦笑的郭旭道,“我看我們還是等會回來再看棋?”

  李白不知道那么彎彎繞繞,見何燮招呼他離開,卻是沒有走,仍舊站在邊上看著

  走到庭院里,何燮才忍不住朝郭旭問道,“元振公親自過來,恐怕不是那么簡單?”

  “你什么時候也喜歡多管閑事了”郭旭看著居然問起自己這些事情的何燮,卻是目光不善地打量他

  “我不過是好奇罷了,我記得元振公很少出家門的”何燮看向遠處盯著棋盤,一直低著頭的郭震,朝郭旭答道

  “恐怕是靜極生動,反正這又不關你的事情,你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郭旭看著何燮,壓低了聲音道,他知道何燮沒什么壞心,只怕有人想通過何燮來打聽消息

  “你說的也是,算是我多嘴”何燮自嘲地笑了起來,接著朝郭旭問道,“看這樣子,元振公今晚會留下?”

  “留不留下,一看那盤棋下得怎么樣,二就看你了?”郭旭倒也希望郭震能留下來,只是朝何燮道

  “元振公既來,我豈有不親自招待之禮,你這吃貨,盡管放心,包你今晚大飽口福”何燮和郭旭也是老交情,此時亦是不客氣地說道

  何燮自離了庭院,郭震這盤棋,在他眼中,便是一天一夜也下不完的,他不急著看棋

  出了庭院,何燮真遇上了哥舒翰,他當即笑道,“郎官,怎么不陪娘子,卻來這里找公子”

  “何老板,公子可是有事?”哥舒翰自己也是慚愧,昨晚喝了個不省人事,卻是讓婚的妻子照顧了他一夜,他直睡到剛才才清醒過來,給蓋嘉運這個叔父罵得不輕

  “公子在里面陪人下棋,那盤棋恐怕下到明天天亮都下不完,我看你還是先回去陪娘子,好好賠昨晚的不是”何燮朝哥舒翰打趣道,卻是讓哥舒翰一臉的尷尬

  何燮忙著去庖廚,也沒多和哥舒翰說話,大笑聲里已自去了,哥舒翰自是朝庭院內(nèi)而去,卻是正看到了一個人坐在亭子里的郭旭,他雖不認識郭旭,可也聽蓋嘉運說了,這府里穿藍袍的只一個,便是那人稱‘八表雄風’的長風鏢局總鏢頭郭大少

  “見過大少”哥舒翰知道郭旭名頭響亮,又是郭虎禪口中的大哥,自是抱拳道

  “果然是條好漢,難怪二郎要幫你”郭旭看著面前不卑不亢,身形高大的哥舒翰,卻是笑道,然后舉了舉手中的酒杯道,“一人獨飲無趣,郎官不如陪我喝兩杯”

  “不瞞大少,昨夜喝得實在太多,現(xiàn)在頭還疼著呢”哥舒翰見郭旭沒架子,也自是笑著捂著頭道,不過人倒是應郭旭之請坐下了

  “那就喝幾杯茶”郭旭也喜哥舒翰的爽直,卻是喊了個下人,讓他去拿了涼茶熱飲,給哥舒翰醒酒

  幾杯茶喝下,哥舒翰還有些疼的頭果然頓時清醒了很多,而郭旭自是和他交談起來,郭旭交游廣闊,三山五岳的人不所不包,三教九流什么人沒打過交道,不過幾句話下來,就已經(jīng)把哥舒翰的老底給套了個清楚

  遠處,放下一枚青玉棋子的郭虎禪抬起頭看向亭子里談得熱烈的郭旭和哥舒翰,心中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這個‘堂兄’身份可不是那么簡單,說他是樞密院的另一雙眼睛另一對耳朵也不為過,好事是哥舒翰從此說不定就進了樞密院的視線,壞事是自己這般幫哥舒翰,結(jié)好安西軍,不知道會不會被當作別有用心

  “這個哥舒翰卻是少有的大將之才,雖然還顯稚嫩,不過要是能在戰(zhàn)場上磨礪幾年,必不是池中之物”亭子里,郭旭心中已自盤算開了,開始時他還對郭虎禪的毒辣眼光感到震驚,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因為哥舒翰的話里意思,他根本沒和郭虎禪談論過兩人現(xiàn)在所談的那些軍中話題

  郭旭看向遠處下棋的郭虎禪,目光里露出了幾分寵溺,這個堂弟做事情還真是胡來,他本來以為他那么幫哥舒翰,總是有些理由,可如今看來他根本就不知道哥舒翰的才能,只是想幫就幫了,還真是任性

  “哥舒老弟,我有事先走一會兒,你要見二郎的話,自去那邊看棋就是”郭旭起身告辭了,他打算讓人去安西都護府一趟

  “大少走好”哥舒翰目送郭旭離開,方才走到了正在下棋的郭虎禪身邊

  “哥舒兄,昨晚睡得可好?”看到哥舒翰,郭虎禪卻是開口笑問道,一邊的李白也自看向了哥舒翰

  “這個?”哥舒翰沒想到郭虎禪見了自己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自己昨晚有沒有睡好,不由大窘,支吾了一會兒才道,“說來慚愧,昨晚喝得大醉,剛才才醒過來”

  “那你還來我這里做什么,還不去陪著娘子”郭虎禪奇怪地看了一眼哥舒翰,口中卻是自語道

  “鈴兒她昨晚照顧了我一夜,我出來時她才睡下”哥舒翰有些愧意地說道

  “洞房花燭夜,*宵一刻值千金,哎”郭虎禪朝哥舒翰嘆道,而一直在他對面盯著棋盤的郭震這時抬起了頭,看了他一眼,接著看向了邊上有些手足無措的哥舒翰

  “你就是那個郎官哥舒翰?”郭震手里拿著枚墨玉棋子,朝哥舒翰問道,而郭虎禪則是有些好奇地看著突然說話的郭震

  “是,不知道閣下是?”哥舒翰看著眼前眼神里忽地露出幾分懷念之色的中年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長得很像我以前的一個部下,算起來我有二十多年沒見他了,他和你一樣都姓哥舒,叫哥舒道元”郭震看著面前和當年的部下有幾分神似的哥舒翰答道

  “哥舒道元正是家父”哥舒翰愣住了,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的儒雅中年竟然認得父親,而且還自稱是父親當年的上司

  “你是哥舒道元的兒子,你父親還好嗎?”郭震話方出口,才猛地想到哥舒翰竟然要郭虎禪幫他才能完婚,想來自己當年那個作戰(zhàn)勇猛的部下已經(jīng)不在了,一時間臉上露出了幾分悲意

  “大人,家父已經(jīng)過世多年”哥舒翰答道,他看著面前臉上露出幾分悲意的中年男人,竟是不自覺間相信了他的話

  “那你父親的那些同袍,像蓋嘉運他們還好嗎?”郭震將手中的棋子扔進了棋盒里,突然間見到當年部下的兒子,又知道老部下竟然已經(jīng)死了多年,他卻是沒有心情再下棋

  郭虎禪也沒想到郭震竟然和哥舒翰還有這份關系,當下默默收拾起棋盤來,沒有插話,這時哥舒翰已自回答了郭震

  當知道蓋嘉運就在府中,郭震始終未變的臉色變了變,他沒想到蓋嘉運到了敦煌也不愿意來找他,看起來他還是在怨恨自己當年卸甲歸田,扔下他們這些老兄弟

  郭虎禪看到郭震臉上的表情,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蓋嘉運和哥舒翰的父親都是他當年的部下,這一回哥舒翰來敦煌,蓋嘉運寧可搶親,也不愿來找他,顯然是讓他覺得蓋嘉運心中有恨,不過郭虎禪不覺得看似粗豪,實則內(nèi)心細膩的蓋嘉運會是那種人

  李白看到郭虎禪忽然目光看向自己,接著他看到了郭虎禪微動的嘴唇,他很快便讀出了郭虎禪的唇語,卻是讓他去找蓋嘉運來

  這時郭震還在問著哥舒翰這些年他和蓋嘉運的情況,卻是始終沒有說要讓蓋嘉運來見自己

  “我叫郭震,當年你爹和蓋嘉運都是我手下的百夫長,我們一起上陣殺敵,后來我卸甲歸田,回到了敦煌,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原來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年了”郭震自嘲地笑著,語氣里帶著蕭索之意,“我一直以為你爹他們這些都怨恨我當年離去,原來他們中就只剩下小蓋一個人了,他恨我也是應該的”

  蓋嘉運被李白叫來,本來還以為郭虎禪找自己有什么事,等到了庭院時,正聽到郭震的低喃自語聲,他那張被安西的風沙摧老了的臉上一時間百感交集,最后種種只化作了有些哽咽的聲音

  “末將參見大人”蓋嘉運走到了郭震面前,卻是如當年一般,他仍是那個有些莽撞的百夫長,給自己的上司大大咧咧地行禮,只是聲音有些發(fā)顫

  “為何道元他們死了也不來找我,道元的兒子成親,你也不來找我?”看著面前的蓋嘉運,郭震忽地長身而起,大聲道,他在敦煌城呆了二十年,當年的部下卻死得只剩下眼前一個,就連這些部下的后人有事,他都照拂不了,叫他如何不恨自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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