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洗腦！

　　所謂“朝圣”，當然只是李三好和尤金妮的說法，在蠻族這邊，卻只是鐵頭通過簡單的語言和精神網絡，命令眾人必須快馬加鞭，全力以赴，在三天之內趕赴西南方向六百公里的某個位置。.

　　而這個赴約的資格，也是經過這十幾天激烈的毆斗，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

　　說也奇怪，得到了這個赴約的資格，就像是得到了護身符一般，再也沒有部落上前挑釁，三天里，小胖子和女伯爵跟隨鐵頭部落一路狂奔，屁股都差點被摩托坐墊磨爛，總算在太陽第三次下山之前，趕到了一處裂谷。

　　這或許是骸骨龍星最雄渾壯闊的自然景觀。

　　一望無垠，平坦如畫的荒原，在骸骨龍星三顆衛星的光芒照耀下，顯得格外寂靜，蒼涼。

　　就在荒原中央，仿佛是群星的創造者失手，將它雕刻宇宙的刻刀無意中掉落在塵世之間，在平原上撕裂了一道足足有數百公里長的狹長裂口，從這觸目驚心的傷口中，仿佛還能聽到骸骨龍星微弱的呻吟，又像是一張無言的嘴，從開天辟地以來就一直張著，追問群星的創造者，一個個玄奧至極的問題。

　　濃烈的水氣，從大裂谷底下不斷噴涌上來，在平原上凝結成了一片翻騰的云彩，最低處，云彩只沒過人的腳背，人行走其上，猶如踩在仙境魔窟，妙不可言的滋味，不是身臨其境，絕對無法體會。

　　一到了這片裂谷外圍，連李三好和尤金妮這樣心懷鬼胎的間諜，都不由收攝心神，莊嚴肅穆起來。

　　再看周圍的蠻族，一個個早就癡癡呆呆，形同木偶，瞪著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裂谷深處。

　　李三好舉目遠眺，四面八方的大平原上，從他眼皮底下到地平線盡頭，密密麻麻插滿了蠻族，起碼有好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人！

　　上千萬蠻族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站著，除了呼吸和心跳，再聽不到半點兒聲音。

　　李三好頭皮發麻，手腳冰涼，眼前的場面實在太詭異了，星際蠻族可是宇宙間最喧鬧的種族，即使三個蠻族湊在一塊兒也能上演全本大套的武打戲，究竟是什么力量壓制住了這些蠻族粗魯好斗的天性，把他們變成了一具具……機械？

　　李三好偷眼看身邊的五牙老大鐵頭，原本鐵頭的眼中還浮現著那么一絲絲智慧的光芒，顯示出他和野獸的不同，而現在，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口深潭，除了寒意之外，再也看不到半點兒情緒的波動。

　　小胖子原本琢磨著用精神力侵入鐵頭的腦域，又怕被大裂谷中隱藏的神秘力量察覺，只好按捺住強烈的好奇，跟隨大部隊一起，蠕動前行。

　　因為人數太多，他們并不是直線向大裂谷前進，而是繞了一段近乎渾圓的弧線，好似漩渦一般，慢慢向裂谷進發。

　　這一段路，又走了足足一天一夜，卻沒人抱怨，所有蠻族都像是被魘住了一樣，臉上連半點兒不滿的表情都沒有。

　　活像是……一群僵尸！

　　小胖子還發現了另一個蹊蹺的地方。

　　他們這些人都是繞著圈向大裂谷進發的，還有一隊人卻是繞著圈從大裂谷里出來的，兩隊人就像是擠壓在一起的蚊香片子一樣緊緊纏繞在一起，卻又互不侵犯，你出我入，井井有條。

　　而離開大裂谷的這些蠻族，雖然還是規規矩矩，一言不發，卻是容光煥發，眉眼間充滿了生機勃勃，躍躍欲試之感，腳底就像踩了彈簧，走著走著就要蹦跳起來。

　　“大裂谷里究竟有什么東西，讓這些蠻族全都改頭換面？”

　　小胖子和女伯爵對視一眼，兩人不由自主地挨近了距離，低頭無語，抵肩而行，又走了一個上午，身邊的云氣漸漸凝結，終于感覺到了腳下的臺階。

　　在綿延數百里的大裂谷四周，不知是什么人開鑿出了上千道寬大的階梯，這些階梯也不知被蠻族踩踏了多少年，多少次，堅硬的花崗巖都被踩出了一個個深陷的腳窩。

　　一路下行，云氣始終在周身彌漫，伸手不見五指，也看不到身邊的戰友，饒是李三好這等膽大包天的亡命徒，也覺得絲絲涼意順著鎧甲縫隙刺入身體，在后腦匯聚成了針扎一般的恐懼，不由自主地伸手向旁邊撈去。

　　原本也沒想著能撈到些什么，冷不防旁邊也有一只手伸過來，正好和他輕輕捏在一起。

　　小胖子心中一悚，直覺要甩，卻沒有甩脫，扭頭看去，旁邊是一團濃郁的白霧，好似要滴下米汁，哪里能看到什么？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急促喘息中，壓抑著和他同樣的驚懼。

　　小胖子笑了，知道這是女伯爵也快繃不住了，看來在如此詭異的場景面前，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瘋子，都要膽寒三分！

　　不知怎么，發現了這一點，他的心情大好，剛剛還纏繞著脊椎骨的恐懼竟然是一掃而空，只剩下滿腔子的好奇。

　　小胖子不輕不重地在女伯爵手掌上按了一下，盡管隔著兩層鎧甲，還是能感受到女伯爵纖細的指骨，正在神經質地抽動呢！

　　壞笑一聲，小胖子干脆用大拇指，在女伯爵掌心畫起了圈圈。

　　很快感受到了女伯爵的手掌明顯僵硬起來，私密通訊頻道中傳來了尤金妮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干什么？”

　　小胖子正色道：“不干什么，我看大家都這么緊張，活躍一下氣氛而已，如果你不喜歡，我馬上抽手就是！”

　　私密通訊頻道沉默了一會兒，。傳來女伯爵的聲音：“算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不過記住——下不為例！”

　　兩人就這樣一路下行，走了足足一個多鐘頭才走出云霧層。

　　云霧下方的景象讓兩人眼前一亮，呼吸也為之停止。

　　如果說李三好和尤金妮在骸骨龍星的地表已經見識到了一座墓園，一座機甲的墓園。

　　那么，在深入地底幾千米的地方，他們又見識到了第二座墓園——星艦的墓園！

　　綿延數百里長的大裂谷底，縱橫交錯，排列著無數巨大的星艦殘骸，猶如一頭頭吞噬宇宙的巨獸，靜靜地沉睡于此。

　　最小型號的星艦，大約有三五百米；最大規模的，甚至綿延十余里，盡管只剩下一具骨架，依舊帶來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所有星艦的外殼都千瘡百孔，似乎承受了無數次炮火的洗禮，只要輕輕吹一口氣，就能讓他們土崩瓦解。

　　裂谷兩側的山巖里，也鑲嵌著不少星艦殘骸，更有許多機甲扭曲著千姿百態的動作，化作了一團團黑色的剪影。

　　“這，這些星艦殘骸，應該是ms騎士團的遺物吧？”

　　“難道說幾百年前集結了整個宇宙最精銳力量，大舉進軍亞空間的ms騎士團，全都命喪于此？”

　　“這些星際蠻族，難道真是ms騎士團的后裔？可果真如此，他們怎么會變成這幅模樣，又為什么要殺戮自己的同胞？他們的職責，應該是守護人類世界啊！”

　　一個個謎團，在小胖子腦域中不斷翻滾。

　　越往谷底，越接近巨大的星艦殘骸，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看著星艦殘骸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李三好的靈魂仿佛飛到了數百年前浩浩蕩蕩的ms騎士團遠征軍身上。

　　他仿佛看到了遠征軍是如何義無反顧地沖進亞空間，在電磁風暴和星際塵埃之中，和亞空間的惡魔鏖戰。

　　他仿佛看到了一艘又一艘ms騎士團的星艦被惡魔擊沉，吞噬，而剩下的人卻還是滿不在乎地狂笑著，將代表人類意志的炮火源源不斷向惡魔噴吐。

　　他仿佛看到了支離破碎的ms騎士團殘骸，在不屈的戰魂支撐下，凝結成了一塊塊堅固的墓碑，漂浮于星辰大海之中。

　　李三好所處的隊列，漸漸靠近谷底。

　　腦域深處，卻傳來了一種越來越強烈的古怪感覺，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正在試圖侵入他的大腦，吞噬腦中的一切。

　　這股力量就像是云霧一般，無形無質，從四面八方浩浩蕩蕩涌來，卻并不怎么強大，以李三好現在的修為，當然不可能隨意被它侵入大腦。

　　不過四周蠻族就不同，小胖子偷眼看去，包括五牙老大鐵頭在內的所有蠻族，都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臉上浮現出一種詭異的安詳和寧靜，嘴角流下了涎水，身體輕輕顫抖。

　　這幅模樣，又像醉酒，又像吸毒，更像是中了降頭邪術！

　　小胖子心念一動，知道骸骨龍星的大秘密就在眼前，也顧不上會不會被發現，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道精神絲線，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五牙老大鐵頭的腦域，在腦域深處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潛伏下來。

　　他立刻感知到了鐵頭腦域中驚人的異變！

　　那股試圖侵入他腦域的神秘力量，在鐵頭腦域中長驅直入，沒有碰到半點兒阻擋，也不知是因為鐵頭的腦波實在太弱，還是他根本沒有生出半點兒阻擋的心思，反而配合這股力量進入自己的大腦。

　　神秘力量一進入鐵頭的腦域，就開始毫無顧忌地大肆破壞，將鐵頭紛亂的念頭一縷一縷全部斬斷，粉碎，毀滅！

　　片刻之內，鐵頭的腦域就像是洪水過后的村落一樣，白茫茫一片大地，什么都沒留下。

　　除了嵌入基因，與生俱來的戰斗技巧和武器制造知識之外，鐵頭的腦子里已經不存在任何可以稱之為“智慧”的東西。

　　如果說剛才的鐵頭，還有那么幾分像人，那么現在，他重新變成了一具只知殺戮，不知其他的戰爭機械！

　　“洗腦！”

　　小胖子心臟狂跳，幾乎要脫口而出——神秘力量的所作所為，完完全全就是洗腦的手段！

　　本來李三好就在奇怪，以星際蠻族的腦容量，又和末日戰狼交手這么多年，無論如何都應該產生一絲智慧的火花。

　　即使是地球時代貨真價實的蠻族，也不是只知殺戮的野獸，照樣有野心，**和信仰，更不要說能夠掌握先進武器，甚至能夠制造星艦的星際蠻族！

　　“如果說，星際蠻族真是以人類為藍本制造的戰爭機器，人類的天性是絕對無法抹殺的，即使一開始是毫無靈魂，只知道在基因驅使下瘋狂殺戮的野獸，久而久之，一定會產生自己的思想！”

　　“想要讓這些戰爭機器永遠保持在野獸狀態，唯有定期進行洗腦，在他們尚未產生**意志之前，就殺滅腦中的一切智慧火花！”

　　“怪不得星際蠻族會產生骸骨龍星這樣一座圣地，怪不得星際蠻族會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來這里朝圣，這一切，只怕都是幕后的主使者在創造星際蠻族時，就嵌入他們基因中，必不可少的程序！”

　　李三好頓時怒不可遏。

　　身為人類，他實在無法容忍異族將自己的同類調制成野獸一般的殺戮機器，又奪走他們靈魂的做法！

　　無論是誰這樣糟蹋人類，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小胖子緊緊攥住了拳頭，力量之大，兩重鎧甲都差點兒被他狠狠捏爆！

　　私密通訊頻道中，忽然傳來了尤金妮的聲音：“情況好像有點兒不對�！�

　　小胖子冷笑：“當然不對，這些蠻族，全都被洗腦了�！�

　　尤金妮道：“我知道他們統統都被洗腦了，可我覺得這里面的內情并不是這么簡單！如果骸骨龍星只是一個簡單的洗腦中心，也就是說，只要摧毀骸骨龍星，就能徹底癱瘓星際蠻族的戰斗意志，那么，那名叛逃的九牙酋長所說的一切就是真的，他是一名真正的叛逃者。”

　　“有什么問題？”

　　“問題是，即使我看到了眼前一切，還是不愿意相信那名九牙酋長——如果他是一名真正的叛逃者，就應該把骸骨龍星的真相全都說出來，而不是由我們自己來發掘！再等等看，我總覺得在這顆詭異的星球上，還隱藏著更多秘密！”

　　就在這時，兩人耳邊同時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竟然是用字正腔圓，古色古香的標準語說的：

　　“醒醒啊——我的戰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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