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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悠悠歲月使人悲


  第二日醒來,陳嬌驚訝的發(fā)現(xiàn)劉徹沒有離開,而是半支著身子,靜靜的看著自己。Www。QΒ五。cOm/

  “你怎么不去早朝?”陳嬌問道。劉徹算得上是個勤政的皇帝,在陳嬌的記憶中,他從前很少在就寢后的第二日還留在寢殿。

  “取消了。”劉徹說道,“既然醒了,就起身吧。”說完對著外面喊道,“你們都進來,服侍娘娘洗漱。”一眾宮女魚貫而入,恭敬的跪在行障一邊。

  陳嬌在眾宮女的服侍下,開始洗漱,不一會兒聽到外面?zhèn)鱽硪欢问煜さ臉非恰稘h宮秋月》。等她穿上衣飾,走出內(nèi)室,不意外的發(fā)現(xiàn)劉徹正在外廳輕拂著琴弦,曲子正是出自他之手。

  劉徹看到陳嬌出來,便停下手,轉(zhuǎn)頭對她說道:“這曲子,朕就聽卓文君彈過幾次,不知道有沒有差錯?”

  “你的琴藝一貫都比我好些,又怎么會有差錯呢。”陳嬌微微低下頭。琴在當時雖然不是什么十分流行的樂器,不過劉徹和陳嬌兒時卻曾經(jīng)因為一時好奇而在一個師傅門下學過的,而劉徹天資聰穎,成績總是比她好些。

  “朕只顧著聽,都忘記問卓文君這曲子叫什么了。”劉徹站起身,走到陳嬌身邊,為她理了理頭發(fā),問道。

  陳嬌聽到這個問題,抬起頭,直視著劉徹的眼睛,緩緩說道:“這曲子,叫漢宮秋月。”

  兩人之間一陣寂靜,過了好一會兒,劉徹才說道:“阿嬌,陪朕出去走走吧。”

  外面已經(jīng)是一片初秋景色,不知不覺間,陳嬌回宮已經(jīng)月余了,盛夏的炎熱漸漸過去,而是添了一份秋日的清涼。兩人離開昭陽殿后,便一言不發(fā)的行著,一前一后,劉徹在前,陳嬌在后,。

  陳嬌看著外間的景色,不覺有些黯然。來到這個時代這么久,又接受了屬于阿嬌的記憶,她是真正感受到自己是處在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而平凡如她只能在內(nèi)心深深的驚駭中,看著這一切發(fā)生,隨波逐流。她抬頭望了望走在自己身前的劉徹,只看到他的背影和那飄揚的冠帶,是啊,總是這樣,永遠的跟在他的身后。阿嬌是個養(yǎng)在深閨的嬌嬌女,跟不上他的腳步,而陳嬌這個來自現(xiàn)代的普通女孩難道就可以跟得上他嗎?他畢竟是那個機智超群、文采煥然而又殺伐果決的漢武帝啊。想到這里,陳嬌不覺停住了腳步,癡癡的望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過了好一會兒,劉徹才發(fā)現(xiàn)陳嬌沒有跟上來,他奇怪的轉(zhuǎn)過身,卻看到陳嬌停在后面不遠處,眼神迷離的看著自己。他笑了笑,向她伸出手,問道:“怎么了?累了嗎?”

  陳嬌的視線定格在他所伸出的手上,看著那略帶薄繭的手,眼前的這一幕和腦中的某段記憶不覺重合在了一起。從前,他們兩人總是喜歡甩開宮女和小宦官,在這巨大的皇宮里玩探險游戲,每一次身為女孩子的她都會提早力竭,被仍然精力充沛的劉徹甩在后面,那時候,劉徹就會很無奈的向她伸出手,問道:“怎么了?累了嗎?”然后,她就會回答……

  “是啊,你不要走那么快,要等等我。”陳嬌不覺說道。

  劉徹臉上的笑容略略凝滯,顯然他也想起了從前的事情,那一瞬間很多不同的情緒在心間泛起,然后他往回走了幾步,拉住陳嬌的手,說道:“走吧。”

  低眼看了看拉住自己的手,再看了看他認真的側(cè)臉,陳嬌想,這個男人,真的還希望能夠挽回些什么嗎?

  劉徹帶著陳嬌走到未央廄,對未央廄令說道:“馬都準備好了嗎?”未央廄令恭敬的點了點頭,從廄內(nèi)牽出兩匹駿馬,一棕一白,在陽光下,昂然立著。

  “會騎馬?”劉徹低頭問道。陳嬌仰頭看了看那匹白色的駿馬,走到它的一側(cè),躍馬而上,居高臨下看著劉徹,劉徹只是一笑,也走到棕色馬的旁邊,一躍而上,他轉(zhuǎn)頭對她笑了笑,說道:“我們出宮吧。”

  陳嬌雖然會騎馬,技術(shù)卻不怎么行,雖然未央廄令一定已經(jīng)挑了最溫順的那一匹出來,她還是只能驅(qū)馬緩行。劉徹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也便跟著慢了下來,兩人并排騎著,從章城門出,一路向外行去。

  “回去我和廄令說,以后這匹馬就歸你。”劉徹見陳嬌似乎很是喜歡胯下的白馬,便說道。

  “這樣可以嗎?”陳嬌知道未央廄中所飼養(yǎng)的馬都是供給皇帝騎乘的。

  “朕說了就可以。它還是沒有名字呢。給它取個名字吧。”劉徹說道。

  “叫踏雪吧。”陳嬌低頭摸了摸馬鬃說道。從前看武俠小說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踏雪無痕這個詞語,這匹通身雪白的馬,的確很配這個名字。

  “好名字。”劉徹看了眼白馬,淡淡一笑,然后說道,“那朕這匹呢?不給取個名字嗎?”

  “它沒名字嗎?”陳嬌有些驚訝的問道。

  “這是仲卿自匈奴擄回的駿馬,新近訓練好,剛上貢的。”劉徹說道。

  “原來如此。”陳嬌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叫赤兔如何?”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劉徹聽到這個名字,挑了挑眉。這話卻讓陳嬌心中一驚,她驚訝的望著劉徹,說道:“你怎么知道?”

  “很有意思的故事。”劉徹笑道,“朕聽別人說的。”然后便轉(zhuǎn)過頭去,將目光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陳嬌卻很不是滋味的低下頭,她知道自己在遼東城所做過的一切事情,都被劉徹看在眼中,控制在掌中。

  又騎了一會兒,陳嬌終于忍不住看口問道:“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
  “平陽侯府。”劉徹答道。

  平陽侯的封地本在平陽縣,根據(jù)漢代的規(guī)矩,平陽侯應該要呆在自己的封地,不得長留京城。但是由于他的妻子是皇太后的愛女,因而平陽侯一家,在皇帝和太后的默許下,在灞上住了下來,連帶著將平陽侯封地的眾多奴婢都帶進了長安,其中就包括衛(wèi)家姐弟。

  陳嬌不是第一次來平陽侯府,從前她和平陽公主劉婧感情好時,便經(jīng)常來,后來出了衛(wèi)子夫的事情,也上門鬧過。如今再度踏足這里,真是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大約是因為劉徹事先吩咐過,平陽侯一家并沒有出來迎接圣駕,只是有一個老家人,在門邊侯著。外人看來,他們這一行人也只是普通的親貴人家來訪平陽侯府。

  “下來吧。”劉徹先下了馬,走到陳嬌身邊,對她伸出手,輕輕將她抱下馬。

  劉徹帶著陳嬌走到了侯府東面的一個小院子里,然后將所有人攔在了外面。一個很簡單的小院落,幾間平常的矮房子,庭院中間放著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陳嬌不解的望著劉徹,不知道他帶自己來這里做什么。

  “朕第一次見到余明,就是在這里。”劉徹帶著她緩緩走近那張石桌。

  9歲那年,他被封為太子,在母親的侍從,余信的引導下,在此處見到了大姐金俗的親身父親,余明。

  “余明和從前在朕身邊出現(xiàn)的人都不同。他告訴了朕,朕所要擔負的是怎樣一個江山。”劉徹似乎陷入了回憶中,臉上帶著似真似幻的笑容。

  余明是以王太后的故友的身份在他面前出現(xiàn)的,劉徹第一次可以放心的向一個人暢言自己胸中的志向和抱負,而余明會笑著聽他說話,如同一個寬厚長者,然后和他談起自己的旅途見聞,告訴從來沒有離開過長安的他,這個天下之大;告訴了他,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們是如何過自己的日子的;告訴了他,諸侯國內(nèi)的文治鼎盛和諸侯王的荒淫**;告訴了他,匈奴的殘暴和邊關(guān)的艱苦……那段日子里,余明為他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一扇門,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世界和他想象得并不一樣,第一次對自己所接手的天下有了一個形象的概念。

  “你知道余明第一次讓朕看到,所謂的預知天命,是什么時候嗎?”劉徹打開石凳上的盒子,里面裝得整齊的黑白石棋子。陳嬌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石桌上刻畫著一個整齊的棋盤樣式。

  “是建元元年,我們大婚后不久。”劉徹轉(zhuǎn)頭看著她,說道:“他告訴朕,朕在建元年間所作的改革會一一失敗,讓朕有個心理準備。”

  想當然爾,正意氣風發(fā)的劉徹又怎么會相信那種預言呢。他雖然聽了余明對于這次新政的分析,并且也為防止失敗作了些準備,但是最后,一切還是如余明所說得那樣發(fā)生了。

  “后來,他又告訴朕,趙綰、王臧會在獄中自殺身亡,而朕也果然不能夠救他們。”劉徹執(zhí)起一顆黑子,向天元處落下,眼中有著黯然,“他讓朕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或者真的有所謂的命數(shù)。”

  ……

  建元二年平陽侯府

  “先生說什么?”劉徹驚訝的連棋子都沒能拿住,任由它掉落在棋盤上。

  “我說,子夫?qū)頃悄愕幕屎蟆!庇嗝鳘q自望著衛(wèi)子夫離去的方向,說道。

  “這不可能。”劉徹的第一反應是馬上否認,說道,“我的皇后只有一個,那就是阿嬌。”

  “是嗎?”余明見他遲遲不落子,便自顧自低頭落下一子,淡淡說道,“那你告訴老夫,為什么要在她膳食中下藥?”

  此言一出,不但劉徹臉色大變,連在一邊看棋的平陽公主劉婧都是一驚。劉婧望著劉徹,問道:“徹兒,你……”

  “就算沒有孩子,我還是會對她很好很好。后宮之中,不會有人的地位在她之上的。”劉徹打斷了劉婧的話,仿佛是對自己說的一般,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道。

  “陛下,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余明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說道,“歷來都沒有無子而穩(wěn)坐后位的皇后。你忘了小薄皇后是因何被廢嗎?而竇太皇太后又是因何而立嗎?”

  漢景帝的第一位皇后,是其祖母薄太后的族女,從景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隨在他身邊,漢景帝六年,以無子廢。竇太皇太后從被立為皇后的那天起,就沒有得過漢文帝的喜歡,但是以其謹言慎行,且生有嫡長子而始終受到眾臣擁戴,就算是文帝也不能廢除她。

  “陛下,如果你真的喜歡皇后,想保護她,那么就應該給她一個孩子。對于后宮中的女人來說,一個兒子是比什么都堅固的后盾。”余明意味深長的說道。

  “……不行!”劉徹艱難的搖了搖頭,說道,“朕的太子,不能是阿嬌的兒子。”

  “如果她無子而一直坐在后位之上的話,那么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陛下,你這是害她,而不是愛她。”余明輕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臨江王只因為曾經(jīng)做過太子,所以你母后和館陶長公主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能夠放心。如果,生下太子的那位嬪妃不是皇后,你認為她會甘心嗎?”

  這時,衛(wèi)子夫端著新做好的點心,走到桌邊放下,年輕而美麗的容顏上,溢滿了笑容,她甜甜的對三人說道:“陛下,公主,余先生,這是廚房剛作好的。”當視線轉(zhuǎn)到劉徹臉上時,卻嚇了一跳。平日十分和藹的劉徹,此刻看著她的眼神簡直像要吃人一般,頓時讓她感到小腿有些顫抖。

  “子夫,你先下去。”余明溫和的拍了拍衛(wèi)子夫的手,白發(fā)白須的他頗具道骨仙風,加上和藹笑容,很容易就能夠讓人對他的話產(chǎn)生信任感。

  “是!”衛(wèi)子夫已經(jīng)察覺到了在自己剛才離開的那一瞬間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這里的氣氛大變,于是她立刻點頭離去,一路上還感覺到劉徹那銳利如刀的眼神一直在背后望著自己。

  “子夫是個乖巧的孩子,謹慎而知進退,我以為她很適合做你的皇后。”余明仿佛沒有看到劉徹那殺人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而她的家族里,會出現(xiàn)兩個人,成為你日后對付匈奴的利器。”

  “她會是我的皇后,那阿嬌呢?”劉徹對于余明后面的話,置若罔聞,只是癡癡問道。

  余明看著眼前滿是痛苦的劉徹,腦中浮現(xiàn)筆記上所寫的內(nèi)容,“廢后陳阿嬌,退居長門宮,請司馬相如做《長門賦》,而漢武帝未回心轉(zhuǎn)意,從此在長門宮孤寂度日,十余年后病逝,武帝以皇妃之禮葬之。”

  “先生,請你告訴我。”劉徹紅著雙眼,問道。

  “你會廢了她,讓她退居長門宮,她會在長門宮待上十數(shù)年,然后病逝。”余明緩緩說道,陳嬌和劉徹一起數(shù)次到訪過平陽侯府,他也曾經(jīng)見過他們二人相處的情景,的確很不能想象有一天,劉徹會對她狠心若斯,而那個笑得如此開朗的女孩會郁郁寡歡,以至于病逝。但是這個世界上的事,又怎么會是凡人所能想象的呢,當年他不也以為自己能夠和阿娡白首偕老嗎?

  “是嗎?原來有一天我會廢了她?”劉徹失神的站起身,腳步輕飄飄的向外面走去,口中不斷重復著,“原來有一天,我會廢了她?”

  ……

  “你怎么了?”陳嬌見他落下棋子之后,就陷入了失神的狀態(tài),便走到他身邊搖晃了他一下。劉徹從長長的回憶中醒來,看著眼前的陳嬌,不禁苦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道:“阿嬌,你知道嗎?原來命數(shù)真的是不可更改的。”

  知道衛(wèi)子夫會成為他的皇后的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希望能夠一醉解千愁,可是他錯了,有時候,酒非但不能解愁,還會添憂。他臨幸了衛(wèi)子夫,就在那一晚。無意責怪刻意安排了這一切的姐姐,他知道從自己決定給阿嬌下藥起,或者就已經(jīng)走在了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上。

  “阿嬌,朕是真的想做一個明君,創(chuàng)造一個流傳千古的盛世,你明白嗎?”劉徹伸手抓住陳嬌的肩膀,直視著她,認真地說道。

  “我明白啊。我明白的。”陳嬌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今天的行跡如此古怪,卻能夠聽出他話語里的認真。雖然后世人對劉徹褒貶不一,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他是一個有作為的皇帝。

  “阿嬌,你知道嗎?外戚如果太過強盛,而皇帝嬴弱的話,這對大漢朝來說,并不是什么幸事。”劉徹在青石凳上坐下,同時拉著陳嬌坐在自己的腿上,“朕只是不想陳家成為另外一個竇家,但是在朕的心目中,和朕喝過合巹酒的妻子,僅你一人而已。”

  “所以,給我下藥,最后廢了我,都是因為你不想,外戚勢力過盛嗎?”陳嬌只覺得自己的心如同遇到了冬日的冰雪一般,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那些史書上所記載的話,不斷地在她的腦中回想著,“故諸為武帝生子者,無男女,其母無不遣死。”

  “對不起。以后不會了,朕保證。”劉徹馬上發(fā)現(xiàn)了陳嬌的不對勁,緊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抱在懷中,說道。

  “你為什么改變了心意?因為我能夠預知未來嗎?”陳嬌終于問出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深的疑問,對于劉徹改變,她實在是很不明白,而今天,劉徹似乎有向她說明一切的意思,便問了出來。

  “不。”劉徹搖了搖頭,輕輕撫摸著陳嬌的臉,然后說道,“阿嬌,雖然朕不知道為什么在你身上,余先生的預言失效了,但是朕并不是真的需要你的預知之力。雖然一開始,朕的確心動過。但是阿嬌,話從你嘴中說出,除了你無人知道是真是假,除非它驗應。如果朕真的完全依賴于你的預言,那么只會毀了自己。所以你的預言能力,對朕的吸引力甚至遠不如你教給墨門的那些學識。”

  陳嬌聽到無人知道真假一句,猛然想起中世紀被燒死的女巫,她一直以為劉徹留下她不殺的原因,難道才是真正會使自己失去性命的原因。

  “而現(xiàn)在,我想通了一些事情。阿嬌,留在我的身邊,陪我,看著這個國家,好嗎?”劉徹俯首在她耳邊落下一吻,“不要說大難臨頭各自飛,你和她們不一樣。”

  “……”陳嬌知道昨晚自己所說的話,已經(jīng)被他聽在了耳中。

  “答應朕,好嗎?這樣,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劉徹問道,但是回應他的卻只有沉默。

  “對不起,我可以留在你的身邊。”陳嬌抬起頭,望著劉徹,“可是我們回不到從前了。”對劉徹,她的確有感情在,但是那種感情卻戰(zhàn)勝不了她心中害怕,要她像從前的那個阿嬌那樣信任他,太難了。

  劉徹聽到這個回答,身子一僵,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阿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長樂宮的大殿上,你跟在皇祖母的身后,那時候。我第一眼就記住了你,因為我覺得你好漂亮……”

  那個早上,他們就這樣在那個院子里坐著,聽劉徹難得傷感的回顧著他們的從前,而陳嬌將腦袋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淚水不斷的滑落。過往的回憶和此刻的情景在腦中不斷交織,讓她幾乎要崩潰了。可是哭過,傷心過,又能怎么樣呢?就是今天說再多的溫情脈脈的話語,劉徹還是不會變,離開這個院子,度過這個時刻,他仍然會恢復成那個最冷靜而最理智的帝王,永遠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

  落日將下,斜陽將最后一點光芒灑向大地,劉徹拉著陳嬌的手,在長水之畔緩緩走著。

  “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汎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fā)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劉徹吟完此詩,轉(zhuǎn)頭望著身邊的陳嬌,說道,“阿嬌,朕的這首《秋風辭》如何?”

  “陛下的辭自然是極好的。”陳嬌聽到這首辭的開篇,便知道這就是為后人盛贊的《秋風辭》,正當盛年的劉徹本不該有此年華易逝之嘆,也許是因為這一日的懷舊,這一日的傷情,才使他陷入這種悲嘆中。

  “呵呵,為朕和一首如何?”劉徹微笑著問道。

  陳嬌凝視了劉徹好一會兒,然后說道:“茂陵劉郎秋風客,辭賦華絕韻如歌。鐵騎能封狼居胥,寸筆亦抒胸中壑。”她想這首略加修改后的詩送給眼前這位微微陷入失意之中的帝王,是最合適的。

  劉徹顯然沒有想到陳嬌會送上這樣的和詩,最初的愕然過后,便是輕笑不止,他俯下身子,靠在她的肩頭,然后說道:“阿嬌,幸好你一直沒變。”

  陳嬌將頭輕輕靠在劉徹的肩上,滿是悵然的看著河面的水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的光輝,心中說道,我怎么能變呢?對你來說,一個已經(jīng)改變,不能在面前表現(xiàn)出真性情的阿嬌,還有價值嗎?

  “我已經(jīng)變了。”低低的帶著惆悵的聲音在劉徹耳邊響起,“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劉徹抬起頭,凝視著她的臉,然后臉上漾出一抹復雜的笑容,說道:“阿嬌,你沒有變,始終還是這么美。”

  ……

  雖然整個長安城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是其西南角的皇宮卻是華燈初上。望著遠處的章城門,陳嬌不覺轉(zhuǎn)頭望了一眼身邊的劉徹,她知道進了這個皇宮,他對她就不會再有今日的溫情,劉徹想要的終究是這泱泱大漢的千秋萬代,所以在必要的時候,她就是那個可以犧牲的對象。

  “進去吧。”仿佛知道陳嬌的心思,劉徹也在此時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拉動韁繩,驅(qū)使著赤兔向城門走去。陳嬌輕輕嘆了一口氣,跟在劉徹身后進了城。

  進了未央宮后,兩人便將兩匹馬交到了隨行車郎的手中,在宮室中步行著。走到前殿一帶時,兩人都驚訝的發(fā)現(xiàn)有大批的宮人在此處聚集著,氣死風燈將整個前殿前的廣場照得通亮。幾個機靈點的小宦官率先看到了劉徹,忙迎上去喊道:“陛下,你可回來了。”

  “出什么事情?”劉徹皺眉問道。

  幾個小宦官彼此對視了一眼,最后其中一個說:“皇后娘娘從下午開始,就跪在前殿前,向你請罪。”

  聽到此,劉徹皺著眉看了看遠處,果然有幾個宮女提著燈籠圍在一處,想必就是衛(wèi)子夫跪地處。他放開陳嬌的手,對馬何羅說道:“你送娘娘回昭陽殿。”然后又對著那兩個小宦官說道:“去喚楊得意來見朕。”

  陳嬌遙望著毫不猶豫的放開手的劉徹,看了猶有余溫的手,臉上露出苦笑,心道,這個世上,大概沒有人能夠像他們這樣,理智的談情的吧。

  “娘娘,回去了。”馬何羅見陳嬌立于原地不動,便開口說道。

  “我知道了。回去吧。”陳嬌轉(zhuǎn)身對馬何羅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一步一步走上前殿高臺的劉徹,心道,終究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嗎?

  一回到昭陽殿,就發(fā)現(xiàn)整個昭陽殿也是***通明,而飄兒正焦急的在殿外等著她歸來。飄兒一看陳嬌的身影,立刻松了一口氣,忙迎了上來,跪拜道:“拜見娘娘!”

  “起來吧。”陳嬌不在意的說道,然后對馬何羅道:“馬將軍,你先回去吧。”打發(fā)了馬何羅,回到內(nèi)室,便招來飄兒,問道:“宮里出什么事情了?”

  “娘娘,這次可是出大事情了。”飄兒臉上止不住歡喜,“王夫人今日下午險些流產(chǎn)!”

  “什么?”陳嬌一聯(lián)想到方才聽說的衛(wèi)子夫跪在前殿之前請罪的消息,便問道,“這和衛(wèi)子夫什么關(guān)系?”

  “回娘娘,聽說是,今日下午王夫人覺得身子有些乏了,所以到花園去走走。結(jié)果碰上了衛(wèi)長公主,被她推了一下。”飄兒說道。

  “是嗎?”陳嬌低下眸子想了想,然后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王夫人直呼腹痛,那位才請了太醫(yī)令入宮為她診治,誰知道,居然發(fā)現(xiàn)王夫人已經(jīng)有喜近四月了,只是她身子嬌小,所以一直沒發(fā)現(xiàn)。”

  “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難道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嗎?”聽到這里,陳嬌冷冷一笑,“怕是她故意掩下想對付誰吧。”

  “誰說大家的目光都看著昭陽殿的時候,本夫人就要對付昭陽殿呢?”批香殿中,王靈斜斜的靠在臥榻之上,雙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間,說道,“衛(wèi)子夫,這宮中終究你才是皇后,而那位,可是陛下明文廢黜了的。”

  “不過,娘娘這可是兵行險著了,萬一真被衛(wèi)長公主一推出了事,那可就……”阿靜拿過毯子蓋在王靈身上。

  “不會出事的。那女孩和她娘一樣多心計,就算一時失了心智,下手也絕對不會不知輕重。若她再大個幾歲,也不會這么經(jīng)不起激,現(xiàn)在嘛,還嫩了些。”王靈笑吟吟的說道,“陛下已經(jīng)回宮了嗎?”

  “剛來的消息,和昭陽殿那位一起回來了。”阿靜回答道。

  “是嗎?衛(wèi)子夫,任你生有皇子,怕也扛不起這指使女兒謀害皇嗣的罪名吧。這只是第一步啊。”王靈得意的輕笑著。

  ……

  “你是代衛(wèi)長來請罪的?”劉徹看著眼前在宮女的攙扶下,雙腿顫抖,臉色發(fā)白的女子,淡淡地問道。

  “請陛下饒恕興兒不懂事。”衛(wèi)子夫已經(jīng)在前殿之前跪了近三個時辰,若不是一股毅力支持著她,此刻早已經(jīng)體力不支,倒在地上了。

  “子夫,朕以為你可以把后宮調(diào)理得很好。”劉徹冷冷的說道,“你回去吧。如果以后王夫人的身體再出什么事情,朕唯你是問。”

  “是,陛下!”衛(wèi)子夫顫抖著腿,謝恩離去。

  *******************

  椒房殿

  “啊!”衛(wèi)子夫一臉痛苦的靠在床榻上,身下的被褥已經(jīng)被那發(fā)白的雙手抓得完全皺在了一起,淳于義小心的為她揉散膝間的淤血,然后輕輕對身邊的女醫(yī)說著藥方,讓她到尚藥監(jiān)去取藥材,再交給食官長煎藥。

  “娘娘,你跪的太久,氣血不暢,郁滯于膝,失于濡養(yǎng)而肢體麻木。臣早晚來為你按摩數(shù)日再配上藥物調(diào)理,便可下床行走了。”淳于義對女醫(yī)交待完一切,轉(zhuǎn)頭對衛(wèi)子夫稟報道。雖然她如今的職責是照顧增成殿的李美人,不過身為宮中醫(yī)術(shù)最好的女醫(yī),在皇后娘娘身體有恙的情況下,當然會馬上被叫到椒房殿來聽事。

  “義侍醫(yī)辛苦了。”衛(wèi)子夫雖然白著一張臉,仍然對淳于義微笑著說道,“你且退下吧。”

  “是!”淳于義給衛(wèi)子夫行了一禮,悄然退下。這時,崔依依手中拉著一個衛(wèi)長公主匆匆自她身旁而過,淳于義瞟了一眼衛(wèi)長公主,那華美的衣裙上帶著些許污穢,想來是在牢中沾上,而那柔美的臉上,猶帶著淚痕未干。

  崔依依讓劉芯在行障外站著,獨自走到衛(wèi)子夫身邊,輕聲說道:“娘娘,宗正府的人把衛(wèi)長公主送回來了,是皇上親口下的詔令。”

  “讓她進來。”衛(wèi)子夫喘了口氣,揮手示意宮女們退下。衛(wèi)長公主劉芯微顫著身子,走到了母親的面前,垂著頭的她,看來是那么的心驚膽顫。

  衛(wèi)子夫看著女兒這個樣子,長嘆了一口氣,原先的那股憤怒也在這一聲長嘆中化為虛無,她幽幽的說道:“芯兒,母后本來以為你可以讓母后很放心的。”

  “母后,對不起,女兒錯了。”劉芯不覺落下淚來,這一路上她已經(jīng)聽宮女說了,母后在前殿之前跪了近三個時辰,才等到父皇下令釋放她。

  “過來,坐到娘身邊來。”衛(wèi)子夫伸手招了招,將劉芯拉到身邊坐下,然后問道,“你一向是最懂事的。娘也不想瞞你什么,如今廢后回宮,王夫人和那李美人又懷有身孕,雖然我們有你弟弟,可是也兇險得很。”

  “女兒知道。”劉芯點頭,眼中的淚水還是不住地往下流。

  “興兒,”衛(wèi)子夫摸了摸女兒的頭,對她笑了笑,然后說道,“從前,有一個人和娘說過,最是無情帝王家,這么多年來,娘一直把這句話記得牢牢的。你生在宮中,跟在娘身邊這么多年,應該知道,這皇宮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所以,不要哭了,哭是沒有用的。”

  “娘,對不起。”劉芯抽泣著,試圖止住自己的哭聲,她伸出袖子拭了拭淚,然后說道,“女兒這就去向父皇解釋。”說完要起身離去。

  “別去!”衛(wèi)子夫大驚失色,忙抓住女兒的衣袖,喊道。

  “娘!”劉芯被衛(wèi)子夫硬生生拉回床上,傻傻的望著衛(wèi)子夫。衛(wèi)子夫沖她虛弱的笑了笑,然后說道:“傻孩子,和你父皇說有什么用。母后能知道的事情,難道他會查不到嗎?”

  “娘……”

  “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自己解決,不要奢望你父皇的保護,那是最遙不可及的東西。”衛(wèi)子夫抓住女兒的手,一點一點的握緊,緊到讓劉芯感到疼痛不已,而她臉上的表情卻還是那么的平靜,“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和兩個妹妹就可以了。王靈既然不甘寂寞,那么母后就讓她好好舞這最后一場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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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邑侯府

  館陶大長公主劉嫖面無表情地將一張白紙放入燭臺之上,看著它化為灰燼。

  “是宮里來的消息嗎?”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劉嫖并沒有受到任何驚嚇,她安然的轉(zhuǎn)過頭,淡淡地說道:“是啊,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送來的。”

  “噢?”李希挑了挑眉毛,緩緩走到劉嫖身邊,說道,“我聽說宮里又有一位夫人有喜了。莫非,和這件事情有關(guān)?”

  “你猜對了。正是那位王夫人送來的。”劉嫖笑了笑,“她想,和我們聯(lián)手,對付衛(wèi)子夫。”

  “那殿下的打算是?”李希摸不準這位嫡母的心意。

  “你覺得本宮應該答應嗎?”劉嫖反問道,見李希無意回答,便自答道,“放在從前,本宮也許就答應了,就像當年和王太后聯(lián)手對付栗姬那樣。不過如今,本宮已經(jīng)不那么想了。徹爾不是先帝,本宮對他也沒有對先帝那樣的影響力。而以阿嬌如今的身份,即使衛(wèi)子夫退位了,得利的人也不一定會是我們陳家。更重要的是,阿嬌的被廢讓本宮徹底相同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帝王之道,無非制衡二字。”劉嫖直視著李希說道,“在徹兒的治世下,陳家和皎皎如果想要長長久久的生存,就一定要把握住這兩個字。所以,這次的事情,我們不插手。”

  “殿下的意思,希明白了。”李希踱了幾步,然后停下說道,“換句話說,今后一段時間內(nèi)嬌嬌在宮中的地位如何,就看陛下在這次的事件中打算如何對待衛(wèi)家,對嗎?”

  “不錯!”劉嫖苦笑道,“如果他打算留下嬌嬌,那么必然會為她制造一個對手,或者說為我們陳家制造一個足以制衡的對手。”

  “那么殿下不插手此事的決斷是對。”李希臉上一冷,說道,“如今軍中年輕的將領不多,而對匈奴的戰(zhàn)爭卻不是短時間內(nèi)可以結(jié)束的。衛(wèi)青必然會繼續(xù)受到重用,只要他受到重用,那么衛(wèi)子夫的地位就不會那么容易動搖。”

  “如此說來,如果要擊敗衛(wèi)家,首先就必須在朝中打垮衛(wèi)青等衛(wèi)氏外戚?”劉嫖聽到這個分析,眉峰不覺蹙城一團,然后說道,“奭兒,看來只有等你在朝中升到高位時,嬌嬌才有希望啊。”

  “只怕未必。古來軍功最重。”李希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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