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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未死此身不令出


  第二日

  陳嬌特意到武庫去看了看,漢代的武庫兼有儲藏和制造兵器的功能,武庫系統(tǒng)掌控著全國的兵器發(fā)放,只有得到皇帝的詔令才可以發(fā)放武器。全//本\小//說\網(wǎng)大概了解了之后,陳嬌便知道,自己一個普通學(xué)生沒可能對這個由西漢杰出人士合理設(shè)計的,能夠讓皇帝最高程度上抓住兵權(quán)的武庫系統(tǒng)做什么大的改革,事實(shí)上,漢武帝也不需要她做這些。她要做的只是改進(jìn)制造兵器的具體工藝而已。

  “武庫令可知道秦朝的兵器制造法?”陳嬌看完之后,轉(zhuǎn)頭問一直跟在自己后頭的武庫令洪毅。

  “回娘娘,不知道娘娘問的是?”洪毅恭敬的回問道。

  “秦朝制造兵器所用的標(biāo)準(zhǔn)化作業(yè),武庫令知道嗎?”陳嬌說的,是自己從前看紀(jì)錄片時看到的一個資訊。秦朝的兵器制造采用了標(biāo)準(zhǔn)化作業(yè),對于兵器的儲藏和損壞后的替換有極大的好處。只是不知道為何,秦朝滅亡后,這種標(biāo)準(zhǔn)化作業(yè)就隨之消失了,也許是因?yàn)橹圃焓д`之后的懲罰太過嚴(yán)重。

  “臣倒是有聽說過一點(diǎn),只是并不是特別清楚。”洪毅說道。西漢離秦朝并不是很遠(yuǎn),所以對于這些還是有所耳聞的。

  陳嬌詳詳細(xì)細(xì)的給洪毅解釋了何謂標(biāo)準(zhǔn)化作業(yè),就看到洪毅的眼睛開始發(fā)亮,心想,這果然是專業(yè)人才,馬上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好處。想來也是,不然以漢武帝的眼光,又怎么會將這么重要的武庫交托到他的手上呢。

  隨即,她又從衣袖中抽出幾樣后世的馬刀樣式,交給洪毅,雖然她的畫技拙劣,不過在詢問過郭嗣之之后,標(biāo)上了清楚的比例尺,還是能夠讓洪毅看懂的。本來還準(zhǔn)備指點(diǎn)他們用鋼鐵做武器,不過一來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武器都是用鋼鐵做的,那么煉鋼的方法就不必拿出來了。然而,最重要的并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洪大人,你對弩機(jī)知道多少?”陳嬌小心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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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弩是一種致命的武器,它只需要很少的技巧即可操作,不需要做太多的訓(xùn)練,而且命中率奇高。即使是菜鳥新兵也能夠很快地成為用弩高手,足以殺死一個技巧精良的騎兵。在中國的歷史上,幾乎所有的游牧民族最擅長的就是騎射,弓箭和馬就是他們的一切.而弩的殺傷力,射程遠(yuǎn)大于弓,對于不擅騎射的農(nóng)耕民族來說,是最好的武器。

  對于當(dāng)時以步兵為主構(gòu)成的難以橫向移動的大型方陣來說,弓弩具有很強(qiáng)的殺傷力與威懾力,所以為中國歷代兵家所重。如公元前260年發(fā)生的秦趙長平之戰(zhàn)中,秦軍的強(qiáng)弓硬弩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使得數(shù)十萬趙軍無法突圍,最終,趙國主將趙括被射死,秦軍依賴弓弩取得了這場決定天下大局之戰(zhàn)的勝利。又如后來西漢時的李陵,五千漢兵依靠車仗為工事,以弓弩為遠(yuǎn)射武器,竟然抵擋匈奴八萬之眾,射殺匈奴上萬騎兵。李陵最后嘆息說:“再給我們每人十枝箭,就能支持到邊界。”最后雖然兵敗,但可以想象得出弓弩的巨大威力。

  陳嬌記得在秦朝的兵制里,弩兵是一個相當(dāng)重要的兵種,只是不知道目前漢朝的情況是怎么樣的。她之前所提供的馬蹬、馬鞍等物已經(jīng)使得一個漢朝步兵成為騎兵的訓(xùn)練時間大大縮短,F(xiàn)在,她想再看看自己是否能夠在攻擊力上再提供一些幫助。

  洪毅面色古怪的看了陳嬌一眼,后來想到皇帝事前交待說知無不言,便說道:“娘娘,且隨臣來。”當(dāng)郭嗣之想要隨行的時候,卻被洪毅攔在了外面,說道:“武庫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隨意進(jìn)出。”

  事實(shí)上,郭嗣之剛才已經(jīng)隨著陳嬌等人在武庫中逛了許久,而現(xiàn)在洪毅忽然這樣一說,立刻讓陳嬌意識到,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重要的。她便對郭嗣之說道:“嗣之,你在這等會兒。想來這里也沒什么危險!钡鹊焦弥┯驳狞c(diǎn)了點(diǎn)頭后,她轉(zhuǎn)身對洪毅說道,“洪大人,我們走吧。”

  洪毅帶陳嬌去的地方,的確是這武庫的核心地帶,劉徹自去年開始籌備對于弩的改進(jìn)。當(dāng)墨門獻(xiàn)上馬鞍和馬蹬等物之后,劉徹立刻意識到,這種看似不起眼的改進(jìn)工作對于戰(zhàn)場形勢的影響,所以也立刻重視起武庫的兵器制造,并且從墨門調(diào)了一些人來教授那些工匠們最基本的一些知識。洪毅是劉徹在全國的武庫屬官中破格提拔的,看重的就是他在兵器制造方面的能耐。

  當(dāng)陳嬌聽著洪毅的介紹,看著眼前頗有規(guī)模的“兵器研究室”,心中感嘆,早該知道,以漢武之才,又怎么會讓自己完全依賴于墨門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呢。最好的人才,總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方才放心,這就是漢武帝絕對強(qiáng)勢的控制欲。

  看到這里,陳嬌忽然沒了說話的心情,面對這樣的帝王,她怎么會以為自己能夠擁有足以和他談判的資本呢。以劉徹的聰明,時間過得越久,她所擁有的優(yōu)勢就會越少,至于那虛無的預(yù)知之說,難道真的能夠威脅的了他嗎?她忽然充滿了無力感,這種無力感雖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一次卻特別的強(qiáng)烈。

  “娘娘,你怎么了?”看到陳嬌驀然有些心灰意冷的神色,洪毅忽然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她。如今,宮中并后而立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遍了朝中。一貫冷酷的皇帝忽然接了他親手廢掉的廢后陳氏回宮,而且還允許廢后陳氏出入如今幾乎被列為禁地的墨門。這種詭異的行為,令所有人不敢對此事輕易發(fā)表意見,紛紛處于觀望狀態(tài)。京中甚至有了陳皇后再度受寵,極有可能復(fù)位的傳言。洪毅自然對這些有所聽聞,所以對于眼前這位忽然駕臨的廢后,極是恭敬。

  “沒什么。”陳嬌心灰意懶的搖了搖頭,然后說道,“這里有幾份弩的設(shè)計圖,你們拿去看看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管洪毅的挽留,自管自的走了出去。倒是一直在門口侯著的郭嗣之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狠狠瞪了洪毅一眼,還以為他對陳嬌有所不敬。上了馬車之后,陳嬌的臉色還是呈現(xiàn)一種不自然的白色,讓郭嗣之越發(fā)的擔(dān)憂起來。

  “我想去堂邑侯府!标悑稍隈R車即將接近宮門的時候,忽然說道。

  “可是……”郭嗣之聽到這個要求,眼睛不覺向車外飄去。雖然皇帝表面上是允許他們自由出入了,可是郭嗣之知道在他們的周圍有不少皇帝派來的護(hù)衛(wèi),出來前可是只說過只去武庫的。

  “算了。我知道的!标悑煽吹焦弥@個樣子,嘆了口氣,說道,“先回宮,再去堂邑侯府便是了。”

  ……

  劉徹并沒有阻攔陳嬌的出行,但是這種不愉快的請示卻仍然讓她難受極了。踏入久別的堂邑侯府,陳嬌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上次來此的時候,自己腦中并沒有屬于阿嬌的記憶,對于這座府邸并沒有什么感情,如今一踏入這里,便立刻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

  曾經(jīng)有幾年的時間,因?yàn)榱和鮿⑽鋵饰坏母Q視,使得夾在兩個兄弟間的劉嫖感到非常為難,便將阿嬌從長樂宮接了回來,隔絕了阿嬌和劉徹的接觸,所以阿嬌的少女時期,是在這堂邑侯府度過的。現(xiàn)在想來,那時的阿嬌,的確是一個刁蠻的大小姐,因著那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幾乎所有人都必須讓著她。

  “嬌嬌,你可回來了!眲㈡斡H熱地握住陳嬌的手,然后對著身后的兒子喝道,“還不給我過來,見過娘娘!

  “見過娘娘。”在館陶公主的催促下,她那襲爵堂邑侯的兒子陳季須以及幾個庶子才別別扭扭的來行了個禮。陳嬌倒是知道,眼前這些所謂的兄弟,從前在阿嬌手上可是吃過不少苦頭的。她淡漠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問道:“稹兒呢?”

  “他今天一早就到期門軍的大營去了!眲㈡涡χ鴮㈥悑梢酱筇弥,邊走邊說道,“那孩子倒是伶俐得很。”

  坐定之后,陳嬌一眼掃過尷尬的立于一旁的董偃和幾個哥哥開口說道:“你們都退下吧!睅兹肆⒖倘缑纱笊獾娘w快離去。她才轉(zhuǎn)身正面著劉嫖,喊了一聲:“娘!”

  “有什么話就說吧。”劉嫖見她這么樣子,也知道女兒這次的回府,并不好應(yīng)付。

  “是你把我的消息透露給陛下的!标悑捎每隙ǖ恼Z氣說道,“本來我可以離開的,娘!庇辛税傻挠洃浿螅蜁R上知道劉嫖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她或者對自己的子女有著一定程度的母愛,但是對她來說權(quán)勢才是最重要的

  “離開?你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我的女兒,又怎么能輸給那樣的一個歌女!”劉嫖聽到這句話,蛾眉驟立,冷冷的說道。

  “娘覺得我們現(xiàn)在還有贏的可能嗎?”陳嬌從剛才開始就覺得非常灰心。

  “為什么不能?”劉嫖詭異的一笑,然后說道,“阿嬌,你不明白自己在徹兒心中的地位。在你和衛(wèi)子夫之間,如果有人能夠真正得到他的心,那個人絕對會是你!

  “就算是那樣又如何?”聽到這個答案,陳嬌沉吟了一陣,是的,劉徹或者是愛著阿嬌,可是他卻絕對不會是一個會讓感情左右到判斷的人。從前的阿嬌沒能留住他,而如今的自己又憑什么和阿嬌不同。甩了甩頭,拋離那些胡思亂想,陳嬌問道:“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再度成為皇后。”劉嫖極為自信的說道。

  “不可能。娘你該知道,衛(wèi)子夫她有皇子,而我沒有,后位既定,已經(jīng)沒有反復(fù)的可能了!标悑蓳u了搖頭,莫說她已經(jīng)無意為后,單是考慮客觀條件也該知道,復(fù)位,是不可能的。

  “嬌嬌,是人就會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只要你繼續(xù)留在宮中,衛(wèi)子夫絕對不能沉靜如昔。今非昔比,你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而她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再往下滑一步,本宮就是要她在這種憂心忡忡中,萬劫不復(fù)!”劉嫖臉上的神色幾乎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了,然后冷冷一哼,說道,“何況,別說她的兒子還沒有被立為太子,就算是被立為太子,那又如何?我劉嫖又不是第一次對太子下手。”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早日剩下皇子。”說完,劉嫖將目光調(diào)到陳嬌身上,說道,“娘已經(jīng)向陛下稟報過了,明日就送幾個府里的婢女到你殿里,讓她們好好照顧你。這一次,你必定能夠生下皇子!

  “那是不可能的!标悑闪⒖谭穸藙㈡蔚脑,她和劉徹之間是斷斷不可能再回復(fù)夫妻關(guān)系了。

  原本這個世界的人事物對她來說都如過客一般,她對這個世界所有人的感情都是有距離感的,所以她不曾對這個世界的任何男子產(chǎn)生過感情。但是被阿嬌愛著的劉徹卻是不同,當(dāng)她接收阿嬌記憶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她不能再將劉徹當(dāng)作一個普通人來看待。然而,對這樣的一個人用情,一生一次就夠了。她現(xiàn)在甚至都不敢回想阿嬌和劉徹之間的一切,害怕自己再度陷入那種不可抑制的悲傷之中。人,要有多堅(jiān)強(qiáng),才敢對過去的戀情念念不忘。

  “嬌嬌,放心好了。本宮和陛下談過了,你的一切飲食都不會再有問題了。所以,這一次,如果你能夠得寵,那么一定能夠很快生下皇子!眲㈡我詾樗鶓n心的是不孕之事,便安慰道。

  “不會再?”陳嬌愕然的抬頭,她從不知道自己的飲食曾經(jīng)有問題過。

  “想來你也還不知道。劉徹那小子,”說起這件事情,劉嫖又是一陣憤恨,說道,“他居然一直在你的飲食中下藥,難怪這么多年來無論我們花了多少錢,都無法是你懷孕。如果他沒這么干,你的孩子應(yīng)該都和那紀(jì)稹一樣大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边@個消息簡直讓她震驚得不能自己,心中不由得又悲哀了幾分,枕邊人連這樣的事情都算計在內(nèi),那么這場愛戀還有什么意義?雖然從她所知道的歷史里,也能得出劉徹并非良配的判斷,但是那種理智的判斷和如今知道這個消息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嬌嬌,”劉嫖見她如此震驚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娘本不想將此事告訴你。但是思前想后,有些事情還是不得不說。今非昔比,對衛(wèi)子夫來說是這樣,對你來說也是這樣。不要再想著,不卷入后宮爭斗之類的事情。這一次,如果你敗了,我們陳家所有的人都要給你陪葬,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陳氏宗族想。”

  “這一次,如果你失敗了,就沒有平安退回長門宮的可能了。衛(wèi)家不會放過一個隨時威脅到后位的前皇后的。所以,一定要快,無論如何都要懷上陛下的孩子!

  陳嬌蒼白著臉,靠在馬車上,手摸著自己的肚子,望著漸漸落下的斜陽。且不說在吃了那么多年的藥之后,自己還能不能懷孕。就算懷孕了,難道單憑這樣一個孩子,就能夠阻止劉徹想做的事情嗎?

  *****************

  “她走了嗎?”李希踏入堂邑侯府的時候,陳嬌的車駕剛剛離開。

  映著燭光,劉嫖轉(zhuǎn)過頭看著斜靠在門邊的李希淡漠的說道:“剛剛離開,你說得不錯,她的確至今沒有做好和衛(wèi)家為敵的準(zhǔn)備!

  “不過和殿下的這番談話,想必會讓她清醒過來。”李希走近劉嫖,輕聲說道。

  “陳家竟然還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子!眲㈡味⒅钕5哪,緩緩的說道,“伯仲叔季,府內(nèi)卻只有兩個庶子,本宮早該想到的!

  “盛極而衰,伯?離府,不過是爺爺?shù)奈从昃I繆之舉,還請殿下勿怪。”李希,原名陳伯?,如果不是文帝下旨賜婚,他本該是堂邑侯府的第四任主人。

  劉嫖認(rèn)真地看著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男子,終于說道:“你說得沒錯。假如要讓嬌嬌復(fù)位,單靠本宮是不行的。就算嬌嬌復(fù)位之后,她還是會需要有人在朝堂上助她一臂之力,才能后位穩(wěn)固。而本宮的兒子和府里另外那兩個庶子,絕對做不到!

  “殿下英明!”李希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館陶公主絕對會做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那么,關(guān)于讓陛下接近嬌嬌的事情,便拜托你了!

  “她神色慘然的從堂邑侯府回來了?”劉徹聽完回報,不覺雙眉緊皺,“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回陛下,娘娘現(xiàn)在,在猗蘭殿!鄙虺缫馕渡铋L的看了劉徹一眼,方才說道。

  聽到這個詞,劉徹一愣,隨即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驚訝的說道:“她怎么去那里了?”

  沈崇卻是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臉上的意思很明白,你自己去問啊。這宮里頭,除了自己的母親外,只有沈崇是劉徹不愿用皇帝的威嚴(yán)去勉強(qiáng)的人,見沈崇這個樣子,他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出殿去。

  猗蘭殿原就不是什么正殿,一直便缺少漢宮中慣有的大氣,這座宮殿的特色本就是清新淡雅,原名本是崇芳閣只是因?yàn)閯爻錾暗哪且粋不知真假的夢,才改名的。陳嬌拒絕了郭嗣之跟入內(nèi)室的要求,打開本該十分熟悉,如今卻有著幾分陌生的地道機(jī)關(guān),點(diǎn)燃在入口處準(zhǔn)備的蜜燭,手中抱著古箏,緩緩向里面走去。

  她抬頭望了望墻壁上的童年痕跡,心中略略有一絲的悵然。繼而將箏整齊的放好,輕輕揚(yáng)手撥弦,樂曲便從弦上流瀉而出。樂曲的開頭反反復(fù)復(fù)的彈著,卻總是停頓在某個音節(jié)上下不去,頰上不覺有眼淚滑落,滴在微微顫動的琴弦上,飛濺開去。當(dāng)眼淚越流越兇,漸有不可停歇之勢的時候,她終于能夠下面的旋律彈奏出來,紅唇輕啟,用微帶沙啞的聲音唱出了后面的歌詞。

  想走出你控制的領(lǐng)域

  卻走進(jìn)你安排的戰(zhàn)局

  我沒有堅(jiān)強(qiáng)的防備

  也沒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離你布下的陷井

  卻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我沒有決定輸贏的勇氣

  也沒有逃脫的幸運(yùn)

  我像是一顆棋

  進(jìn)退任由你決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lǐng)

  卻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顆棋子

  來去全不由自己

  起手無回

  你從不曾猶豫

  我卻受控在你手里

  ——《棋子》-王菲

  反反復(fù)復(fù)的不斷唱著,心中那份不甘,無奈都漸漸的融入了歌聲之中。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首歌竟然是如此契合自己的心境。過了許久,她才在淚眼模糊中,發(fā)現(xiàn)了面前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阿嬌!眲芈曇舴路饛暮苓h(yuǎn)的地方傳來,陳嬌抹去眼淚,怔怔的看著和自己面對面的劉徹。

  其實(shí),劉徹從剛才陳嬌反復(fù)彈奏開頭的時候,便已經(jīng)在不遠(yuǎn)處聽著,本想進(jìn)來帶她出去,不想此時陳嬌卻開始了吟唱。本只是想知道她彈奏的到底是什么,誰曾想,聽完之后,心痛的人竟然會是自己。

  “回去吧。”劉徹伸手想要拉她起來,卻被陳嬌下意識的躲過,那一瞬間劉徹臉上閃過一絲震驚,隨即看到眼眶紅紅的陳嬌,心底那一絲細(xì)微的不悅便削了去。

  “阿嬌,在這樣跪著,你會著涼的!眲仉y得溫柔的說道。

  “娘說,你給我吃藥!标悑啥ǘǖ耐鴦,問道。

  “……是的!彪m然只是一瞬間,劉徹的身形輕微一震,然后輕輕深呼吸了一口氣,肯定道。

  “是嗎?是嘛!”陳嬌的頭微微垂下,抱起箏,站起身想要離開

  “阿嬌。”劉徹原本做好了接受哭鬧的準(zhǔn)備,不曾想陳嬌的語氣竟然會趨于緩和,然后當(dāng)作沒事人一樣離開,這樣反倒讓他心中有了一絲不安,忙按住陳嬌的肩膀,喊道。

  “放手!”陳嬌被他生生按下,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低垂著頭淡漠的說道。

  “阿嬌,你有什么話想說,就說吧。”

  “說什么?”陳嬌平靜的抬頭望著劉徹,眼神清澈,絲毫不見方才的淚光漣漣,“問你,是否還記得新婚之夜,給我的承諾嗎?”

  “阿嬌,我一定要成為萬世英主,把和樂太平的大漢朝,留給我們的孩子。”這是他們新婚那天,劉徹親口說道。

  劉徹按住陳嬌肩膀的手不覺一松,顯然他完全記得自己的承諾。陳嬌則乘此機(jī)會,自他手中掙脫,向外面走去。

  “你都記得,我還有什么可說的?”陳嬌笑著,卻笑得讓人很悲傷,“劉徹,從你的承諾到給我下藥,中間才隔多少時間呢?你一貫起手無悔,而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從前不能令你停手,如今也不能讓你為我懺悔!

  “阿嬌。”劉徹的聲音有些艱澀,是的,從出生現(xiàn)在,唯有在對待阿嬌的事情,他心中有愧。

  他無愧于衛(wèi)子夫,因?yàn)閺囊婚_始衛(wèi)子夫要的就只是一個能夠改變她卑微地位的男人,這個人并不是非劉徹不可。

  他無愧于王靈和其他任何的后宮佳麗,因?yàn)閺囊婚_始她們?nèi)雽m的目的就只是服侍那個坐在高高帝位上的男人,這個人并不是非劉徹不可。

  他無愧于滿朝大臣,因?yàn)閺囊婚_始他們要效忠的人就只是那個能夠給與他們權(quán)位,實(shí)現(xiàn)他們抱負(fù)的皇帝,這個人并不是非劉徹不可。

  所以他玩弄權(quán)術(shù),利用各方面的人事物,來維持朝局和后宮的安定,因?yàn)樗哉J(rèn)和他們只是各得所需,他們奉上自己的才華或美貌取悅于他,而他賜予他們榮華富貴。

  唯有阿嬌,唯有伴他長大的阿嬌,要的只是他這個人而已。即使在姑姑對婚事產(chǎn)生動搖的那幾年里,阿嬌也一直與他書信往來,即使在他的皇位岌岌可危的時候,她也不曾放棄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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