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四碗 劍拔弩張 千均一發
"炮擊!取消炮擊!”傳令兵在炮營四處奔走,傳達著令。全本小說網已經填裝完畢,準備點火的炮手們立即將火把放在地上,旁邊的同伴立即蓋上泥土,再用腳踩熄。轟了這么多天,城內恐怕已經是殘缺不全,不知為何今日要取消炮擊。
朱武步行至陣前,對衛兵亮出了身份:“我是大將軍全權特使,奉命入城。”核對身份之后,衛兵放行,朱武單槍匹馬直接向龍化城門走去。未帶一兵一卒,甚至一刀一劍,士兵當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可人的思想是禁錮不了的,他們在想,兩軍對陣,我軍派出特使入城,意欲何為?
林沖率一班文武官員出大帳,目送朱武離去,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一天半的時間,他有可能說降兩城守軍么?”
“不是一天半,是半天。”林沖隨即糾正了他的說法。此話一出,滿堂皆驚。不是說好了一半天的時間嗎?怎么突然變成半天了?只有少數幾人明白大將軍的意思,如果只要等上一天半,上京方面的金軍已經打到跟前了。朱武只有半天時間可以斡旋,六個時辰之后,南府軍一定會不惜代價,全力攻城。這是走投無路的下下之策,沒有選擇。
此時,已經有人開始替朱武惋惜,他似乎注定要為國捐軀了。大將軍之所以沒有對他言明,并非不仁不義,而是事出無奈,不希望他頂著太大的壓力,亂了方寸。
“傳令全軍,準備攻城!”林沖扔下這一句話,轉身踏入了大帳。在一般人看來。這位大宋名將似乎很無情,可戰爭就是這樣,一將功成萬骨枯。
朱武來到龍化城前,殘破的城樓上。看不到一個金兵的影子,他們定是全部龜縮在城內,等待著援兵。或者宋軍停止炮擊的那一刻。
伸出右手,使勁砸了砸城門,他話聲喊道:“我是宋軍主將特使。有要事面見貴軍主帥,請代為通傳。”龍化城外,除了他地喊聲之外,再無其他聲響。
同樣的話,他又喊了三次,城里仍舊沒有動靜。可朱武不為所動,靜靜的站在城門口,沒有打算回去。
這時。城樓上冒出一顆腦袋,朝城下望了一眼,又立馬縮了回去。但他的聲音清楚地傳奇了下來:“將軍有令,不接見任何宋軍使節!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回去吧!”看來,金軍主將已經知道朱武要進城干什么了。索性來個閉門謝客,拒不接見。
“請通傳貴軍主帥,我為兩城數十萬軍民百姓性命而來。其中利害關系,請貴軍主帥慎重考慮。”朱武似乎早就料定不會那么容易就見到金軍主帥。
城樓上一陣沉默,好久之后,又聽那個聲音喊道:“滾回去吧!我十萬勇士與城池共存亡!”這話本來該是極其悲壯的語氣,可此時聽來,卻有些窮途末路的味道。
朱武面不改色,淺笑一聲道:“聽你地聲音不過二三十歲,家中定有妻兒老小,若是命喪此處,值得么?非但是你,城中數十萬軍民百姓,哪個沒有家人?你們忍心戰死,棄妻兒父母于不顧么?只要你代為通傳一聲,就有可能救幾十萬條性命,何樂而不為?”
城樓上再沒有動靜了,朱武背負雙手,抬頭仰望。這道龍化城門,實在是慘不忍睹,如同一件破布衣一樣,千瘡百孔,金軍用厚實的木板釘住窟窿,借以抵抗宋軍的進攻。這道門,好比今天地大金帝國……
時間在不經意間滑過,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城內還是沒有動靜。五百步之外,負責觀察的宋軍士兵數次奔入大營,向大將軍報告情況,眾人聽說朱武還沒有能夠進城,都對此次說降不抱希望了。甚至有人建議,召回朱武,全力攻城,以免浪費時間。
轟降的響起驟起,那兩扇城門動搖了,一個僅容單人穿過的縫隙出現。城里,探出一名金兵,上上下下打量了朱武一陣,又朝他身后打望,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后,方才閃將出來。
“元帥有令,請宋軍特使入城受死,你敢進去嗎?”那金兵雙手握著鐵槍問道。
“我此來抱定成仁決心,何懼之有?”朱武說完,抬腿就往里走。剛一入城,這位宋軍中的下級軍官也不禁被眼前的慘象所震驚。從城門口看進去,綿延千步之內,盡是殘缺不全的尸體,地上地血跡已經干涸,變成暗紅色。房屋被宋軍炮彈撕裂,無數百姓正在街道上搬運著尸體。哀傷的哭泣聲,此起彼伏。看到這種情況,總算明白圣人為什么說,兵者,兇器也,不得已方才用之。
大宋是不得已么?或許是吧,一個強大的草原民族在北方盤踞,無論如何也是對中原王朝的威脅。為了保護好自己的領土人民,不得不將屠刀對準他人。在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誰地思想境界,能上升到全人類的高度。即便是以“仁”為中心思想地儒家學說,也還有華夷之別。這一點上可以看出,當年的唐朝太宗皇帝所推行的民族政策,是何等地英明。而王鈺,正在向他的前輩學習著。
“這就是漢人干的好事!”身邊那名金兵,語含怨毒的喝道。
朱武一聲冷笑,他并沒有反駁,跟這種小兵有什么好說的?一隊金兵不懷好意的將他圍在了中央,向城內走去。城中百姓軍民,見身著漢服的人進了城,一時群情
潮水般涌了上來,嘴里夾雜不清的罵著,吼著,甚至舉著木棒打過來。
如果不是隨行金兵的制止,朱武這個“能使兩口雙刀,卻無十分本事”的半吊子說不定會被當場打死。
看著憤怒的女真軍民,朱武只能暗自嘆息的份,人就是這樣,不會反思自己。當這些愚民因為自己的仇恨而動怒時,他們怎么不想想當年金軍血洗云內州時所犯下地滔天大罪?難道你女真人的命就是命。我漢人的命就是草芥?
金軍的指揮機構早就不在原先地位置,而遷移到了城東北的角落里。朱武到時,正遇上一隊金兵被帶領著外出救治傷兵。
“進去!”在院落門口,他被身后的金兵推了一掌。
院里。左右四排全副武裝地士兵虎視眈眈,從他一進來,怨毒的目光就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就在這些衛兵的身后。軍醫正忙著搶救傷兵,哀號聲讓人聞之動容。朱武注意到,金軍軍醫只能簡單地包扎一下傷口。避免失血過多,甚至連最基本的金創藥也沒有。
“報!宋軍特使到!”在一處還算完整的房屋外,金軍士兵喊了一聲。
不多時,一員金將從里面飛奔出來,手提一柄大刀,二話不說,劈頭就向朱武砍來。幸好,隨后出來的幾個將領眼疾手快。攔腰抱住了他,拖到一邊。那金將掙扎不止,嘴里破口大罵。
“元帥有令,將宋軍特使就地處決,祭奠亡靈!”門口。一名金將傳達了命令。
身后的士兵蜂擁而上,將朱武雙手反剪。就要五花大綁。這個時候,總覺得他應該大笑幾聲,借以引起房內金軍元帥的注意。或者喊上幾句標新立異的話來救自己的性命。可朱武沒有這樣做。
“也不在急于這一時嘛,先放開,我粗通醫理,身上帶了一些止血藥。讓我救幾個人再死,一會兒下了陰曹地府,見了閻羅王也好說話。”
幾位金將面面相覷,都說漢人古怪,沒想到怪成這樣。明明咱們要殺他,他還要幫著救人?這是什么道理?
“讓他去。”說話地看來軍職較高。他一發話,士兵們就放開了朱武。一抖衣衫,從懷里掏出幾個瓷瓶,朱武什么話也沒有多說,走到衛兵身上的空地上,蹲下身去,檢視著腳下這名金兵的傷口。
“唉,都是娘生爹養,何苦來著。”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藥粉均勻的灑在傷口上。他的舉動引得金軍將士紛紛側目。
房內,閃出一條人影,約有十**歲,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鼻梁高挺,**著上身,露出精壯地肌肉。那身軀上的傷痕,讓人觸目驚心。
他看了院中地朱武一眼,對身邊一名下屬說道:“讓他進來。”言畢,退回屋去。
“喂,那宋使,元帥讓你進屋。”
朱武回頭看了一眼,將手中的藥瓶遞給身旁的軍醫,并囑咐道:“這藥是我軍特制,效果奇佳,均勻灑在傷處即可。”
不大地房間中,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擺設,一桌數椅,一張地圖,僅此而已。幾名全副鎧甲的金將,持刀站立,又有一人,**上身,背朝門口。
朱武入內之后,拱起雙手道:“大宋南府軍林沖大將軍全權特使朱武,見過諸位將軍。”
“南府軍?王鈺的嫡系?怪不得。”幾位金將一聽,竊竊私語起來。南府軍的名號,可是名動天下,這支從宋遼戰爭中成長起來的勁旅,如今儼然已是宋軍代名詞。
“你是宋軍軍官,何故救治金兵?”那打著赤膊的男人問道。
“女真人早晚也和漢人一樣,是大宋治下的臣民,我救治同胞,有何不可?”朱武一來就語出驚人。
他這“自大傲慢”的態度,引起了金軍將領的不滿,紛紛出言痛斥。
“先生欲來作說客?你們就如此有信心,能征服我女真人?”那男人冷笑道。
“不是征服,是統一。一統天下是我王宿愿,到時,無論漢,羌,回,蒙,女真,契丹,黨項都是大宋子民,不分彼此,普天之下,盡皆王道樂土。”朱武說的這話,怎么聽也像是大同世界。
那男人聽后,不置可否,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一柄刀,迅速抽出,嗆然作響:“我鞘中寶刀新磨,先生姑且試言之,若說不通,便請試刀。”
“元帥!漢人素來狡詐,好作口舌之爭!不如將其處斬,以免動搖軍心!”一位金將高聲呼道。
“哈哈!如果你意志堅定,又何懼我如簧之舌?若因支言片語改變初衷,又怎能算是意志堅定?這位將軍。何故出此小兒之言?”朱武哈哈大笑。
“你……”金將暴怒!
“讓他說話!我胡沙虎十四歲從軍,東征西討,百戰余生,什么人沒見過?”誰能想到。十余萬金軍的元帥,竟是如此年少。
朱武此時方知,眼前這個少年。就是金國名將胡沙虎。這小子連日來堅守不出,讓南府軍吃盡苦頭。若非幽云造辦局奉命送來火炮,還真奈何他不得。
得知對方身份之后。朱武暗思,此人年少得志,普通說詞只怕說不動他,欲揚先抑,不如先激他一激。
“元帥,你帶甲十余萬,扼守要塞,有信心打退我十萬南府精銳么?”
“當然有。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沙虎用手指刮著刀鋒,似乎已經在等著砍朱武的頭。
“好,那你為何而戰?”朱武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這還用問么?
“哼,為守土安民。保護我生長的家園。為了效忠了皇帝,取得我應有地光榮。”胡沙虎這算是軍人的標準答案了。
朱武搖頭笑道:“元帥這話未免太過虛假。”
“哦。何假之有?”胡沙虎問道。
“其一,這方土地本不是你女真人所有,生長在這方土地上的。也并不全是女真人,守土安民之說,可以休矣。其二,至于效忠皇帝,我倒是要問上一問,你的皇帝在我大宋都城,他讓你效忠了么?其三,據我所知,金帝已經起誓,效忠我大宋天子,你在這里負隅頑抗,可算是不忠吧?”朱武身處險境,鎮定自若,頗有大將之風。
他一說完,房中金將盡皆失色。當今大金皇帝登基時宣稱,先帝已被漢人加害,所有女真族人,當以為先帝報仇為己任。這廝莫不是拿假話誆我們?
胡沙虎轉過身來,目視朱武好大一陣,突然問道:“貴國之中,似先生這般人物,有幾個?”
“我國之內,能征慣戰之將,足智多謀之士,何止千百?似我這等不學無術,飽食終日之輩,車載斗量,不可計數。”朱武搖手笑道。
“哼哼,先生太過自謙了,不知現居何職?”胡沙虎明顯不相信他地話。
“我乃大宋河北軍中區區從六品小官,不足掛齒。”
“哦?”胡沙虎皺了一下眉頭,似這等才學之人,只當個從六品小官?
“元帥,如今龍化儀坤兩城,被我軍圍得鐵桶一般。火炮的神威,想必將軍領教過了。不是朱武夸口,再炮擊一日,我軍攻城,貴軍必然守不住。今天一早,我軍停止炮擊,目的就是希望元帥能審時度勢,救兩城數十萬軍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朱武見胡沙虎神色有異,抓緊機會游說。
胡沙虎似乎沒有什么反應,朱武地話倒是實在,如果再炮擊一日而攻城,自己不一定守得住。可關鍵就在于北方還有……
“元帥可是在想上京北面的十多萬援軍?”朱武一語驚人!房中金將面面相覷,胡沙虎本人也是一個戰栗,他如何知曉上京北面還有十余萬伏兵?
“你這是什么意思?”胡沙虎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朱武的手腕,厲聲問道。
“實不相瞞,昨日,我西北軍董都護派人傳來戰報,西北軍六萬之眾在上京北面數百里之外,會合蒙古鐵騎,一舉殲滅兀術主力部隊。眼下,兀術等人已經潛逃,我西北軍勇士正乘勝追擊。元帥,恐怕指望不是他們了。”朱武面不改色,氣定神閑。
胡沙虎一時六神無主,戰前策略,圣上與沈王殿下率十五萬大軍埋伏于上京北面地極寒之地,誘敵深入,加以圍殲。我統率兩城守軍,牽制宋軍,以達成戰略合圍之目的。若圣上與沈王果真戰敗,龍化儀坤孤立無援,豈不成為死城?
宋軍炮火如此猛烈,城中縱然糧草足夠,又怎能與之虛耗?到時若城破,滿城百姓軍民恐怕難以逃出生天。
況且大定一線已被宋軍占領,城外圍城部隊可以從幽云十六州源源不斷的得到補給,他若圍上一年半載……
想到此處,七月天,胡沙虎仍舊打了一個冷戰。奇怪的盯了朱武一眼,這位金國名將轉身向后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他,是戰是降,就在這位元帥一念之間。
朱武雖則表面鎮定,但心中同樣著急,時間拖得越久,對南府軍越不利。況且在大將軍雖說還有一天半時間,可給自己的,最多不超過半天。如果半天之內,自己說不動胡沙虎,一切都完了。
但這個時候,自己又不能再多說,說得越多,破綻就會越多,難保不會被胡沙虎看出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在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就在這時,胡沙虎轉過身來,卻是換上一副笑臉:“來,先生請上座。”
朱武暗暗松了一口氣,天助我也。遂謙讓道:“元帥請。”
兩人并排坐下,那胡沙虎親手給他倒上一碗酒:“借這碗酒,送先生回去。請轉告貴軍林沖大將軍,我兩城軍民感謝他的好意。但我職責所在,就是戰至一兵一卒也絕不投降。龍化儀坤,誓與大金共存亡。”
朱武心中一慌!但馬上定住心神!此時萬不可露了馬腳,這胡沙虎年紀雖然不大,但極為老練,他莫不是在試我?
“哦,既然如此,那在下多說無益。這封信,是林大將軍親筆寫與元帥,送信也是朱武職責所在,請元帥收下,就此告辭。”朱武放下碗,從懷中取出林沖親筆信,送于胡沙虎面前。
胡沙虎看了一眼,還是伸手接過,朱武起身一揖,便向外走去。
拆開信封,取出信件,那信上字數不多,林沖承諾,若兩城金軍,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宋軍保證不殺城內一人。并將在大宋攝政王面前保奏,給胡沙虎加官進爵。
“先生留步!”胡沙虎一把將信拍在桌面上,大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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