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近承恩晁衡習教
海東晁卿辭故鄉,意覽神州號天長。蘭橈畫槳催風動,蕙茝詩歌走異方。
玄宗肅宗多避郁,太白子美啟抒狂。甘為志士參交地,千秋史載幻華章。
文明古國,中華獨立。余皆流史湮沒,積于今徒有其址,令人悲不自勝。發惋浩歌,垂素崢嶸,稍有可觀。明崇禎朝猶龍公創《三言》以愉眾人之耳目,網絡天下奇聞逸事,享觀親切,如在昨日,而國際涉交無有傳者,蓋因宗古文人輕啖以至,余噓唏良久,始述唐王朝一大盛事,言雖冗陳,渴望成記。
正是:孺子不知為文艱,奢向眾英夸海口。
自唐王李淵太原起兵,歷經幾多戰伐,千難萬險,賺得一片大好河山,玉宇澄清,休養生息,兵器儲久而無光,百姓殷耕而國富。經濟繁榮,疆域遼闊,西京長安,東都洛陽皆富甲天下。時長安城占地八十四平方公里,內有宮城,皇城,東西平列十四條街,南北橫行十一條街。城中龍首渠,清明渠,永安渠水道流貫。龍首渠上,大明宮屹然獨立,居高臨下,真是個天上無二,地下無雙。
貞觀年間,太宗皇帝設弘文館,崇文館,開元間另設麗正書院,聚賢殿書院,群聚文學之士,張說主持編撰《唐六典》,劉知己撰《史通》,吳競亦撰《貞觀政要》,學術著作碩果累累。其次,天文,歷算,醫學,雕版印刷,書法,詩詞,音樂等領域也成就非凡。時有鄰邦慕其繁盛,籍請有識之士行抵中華,廣征博引建構本國朝堂。不說便罷,一說倒引出個風流秀士來。
元正天皇靈龜二年,阿倍仲麻呂以其才學被遣赴大唐,次年抵達長安。玄宗朝開元五年入太學,不久便中了進士,遂易名晁衡,在唐為官,他才思非凡,尤工詩文,與名流王維、李白頗有交情,亦多唱和,未知其形容如何,但見:
鼻端面正,齒白唇紅,舉止莊雅,言辭敏捷,飄飄有仙人姿勢,意態掬笑,色叫潘安愧俯首,才使子建遜三分。
玄宗素愛其才,封予要職,傳聞無足而飛,至于海東,天皇欣喜萬分,急備宅禮,漂洋過海,送抵神州。自此,兩國交往頻繁,往來不斷。至于雜斯政務,姑且不議,只是晁衡一行,頗為代表。
白初見之,奇其言辭。久后與之往來不絕。晁衡慕白曠世才華,遂投拜帖,約以時日,共相敞盡玉波之瀾,山川之秀。白自表身世道:
青蓮居士謫仙人,琴劍酒廬佐半生。名是浮云雜心累,金粟難滿笑貪魂。
弱冠文章神鬼泣,星斗無光忽沉淪。綺盡典莊換杯酒,閑來輕絲釣黃昏。
衡聞之,曰:先生高才,萬分不及,前有相交之心。今既淪為無能之輩,恐為后世所笑,賴負尊顏。白笑而挽其手,共入酒樓茶肆,極盡杯漿之歡。酒珊意闌,越星方散。當夜衡乃將一件錦衣裝點,吩咐送于太白先生處,并附有書信一封,其言曰:
愚自東海來,嘗慕大國榮。得償太學愿,有時瞻威龍。心在青天外,言出六腑中。恩皇歌一曲,飛鳥上九重。理詩聞真道,珠璣百味通。華章由來少,力作知音逢。但恐聲辭漏,笑料老漁翁。賤物酬知己,敢忘白交濃?
太白見了,遂俱收下,感其相贈,因自度曰:彼有所唱,我無酬和又歸甚理?便叫侍者開了彩箋,磨得墨濃,立時寫了八句:
知君遠來別故鄉,有心官簡奉明堂。聰穎愁盡風流客,才思聲名播一方。
今日得君裘作賜,如在韶華枕黃粱。昂藏一旦風塵出,顯耀清陰度時光。
寫畢,封了,差人送去。偶感酒力上浮,行不稱愿,倒歇了去。衡自得太白書,更加稱贊不已,反復欣賞,不覺已近五更。忽想昨日遠方捎來一信,本無困倦之感,不妨秉燈視之,乃摩詰所作,但見: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想來摩詰又有新畫,何以見得?嘗聞彼如欲作詩,必先設之以實相。如此,詩中有畫,畫中有詩。鄉鄰子弟多有仿者,總無大成,可見其用功非凡。只“明月松間照”一句,便足以與禪靜者比。世以“詩佛”名之,蓋未謬也。猶記半年前,與摩詰同至深山,感其蕭瑟,惡之非常。摩詰曰:秋來爽氣,空山新雨,何不作詩盛言以歌眼前之景?衡搜前人詩句,委以湊之:零落西山草木精,秋風肅殺時來人。摩詰急止之曰:飽此美景,盡用前人哀辭,豈不落了俗套?不若暫觀景致,而后細擬成題。眾人皆應如此甚好。如今已是蔭夏,早已忘了有此事,不料摩詰有心記得,頓時情思疊涌,提筆蘸墨寫道:
曾記昔日與君游,強索哀詩解情愁。明月歌聲雜林樹,激浪撥水客行舟。
王孫慚言聲微細,白丁心思斷風流。春榮萬物勃興發,唯有松柏號寒秋。
寫罷,意猶未盡,陳宣起墨再書一紙:干載題勝跡,儂觀別是情。長空淡微月,碧水靜湖心。佳句山川秀,漫歌點真憑。放言問溪澤,為誰流古今。
停筆封書,童仆取來清茶漱了口,隨既吃了一盞,徑向長街走去,發了信,便留意起街旁雜耍來,舞畢,只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郎走上前來唱道:雨歇微風柳梢春,天水相依分外明,意氣回腕,筆墨勾,勝卻春山行云。好是百花香猶艷,人過往,羞笑娥顰,放過時光,琢磨淡雅,未了個中究竟。只此一曲,便勾引出萬般遐思,自忖道:吾年已四十開外,未逢如此俊俏之人,誠憾事也,遂拱手向前打個招呼,那女郎見他這般模樣,早已心如突鹿,恨不能藏羞遮顏,原來這女眷早有暗合之意,只是嗟嘆自己時運不濟,命運多舛,未知衡正有此意,怎得還不應承,當日即定盟約,衡自回去修了禮儀,請了媒人,不幾日便迎進府中,真是:紅顏何須嘆名蹇,時來金裝足安身。
一日,太白書信,請上酒樓共敘,急急備了些東西便出了門,這一日朋友約會,名流眾多,迎觥送盞,飛舞交錯,或曰:佳人盛會,怎可無佳句吟玩,眾人皆推太白,白也不推辭,掀髯長書: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這一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或拂須長嘆,或高聲吟誦,衡曰:先生年高,意氣猶雄,不知先生以何記事?白又提筆加了名稱《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并解釋道,此書一來為酬眾英聚集之邀,二來校書叔云即將遠別,謹以此餞行,三來聊以抒發老夫報國無門的感嘆。眾人皆稱贊不已。
天寶十年,衡在長安正見本國遣唐使虅河清原,思鄉之情油然而生。欲隨清原回國探親但又念主上隆恩,進退兩難,在一首題為《長安望月》的詩中寫道:
遼闊長天玉鏡升,俯首遙望動鄉情。猶是當年春日月,曾在三笠山頂明。
此后百思糾結,茶飯不省,倏然成疾。玄宗使使臣慰問,曉得此事。玄宗便給予時日,令回國稍住,再到長安應職。衡千恩萬謝,寫下了廣為流傳的銜命還國作一詩:
銜命將辭國,非才忝侍臣。天中戀明主,海外憶慈親。
伏奏違金闕,騑驂去玉津。蓬萊鄉路遠,若木故園林。
西望懷恩日,東歸感義辰。平生一寶劍,留贈結交人。
此詩既表明了自己懷念故鄉,又留戀大唐的矛盾心理。藤原與晁衡須先由陸路從長安抵達蘇州,然后由蘇州乘船回歸海東。臨行前,長安的友人紛紛為他送行,玄宗,王維,包佶等人還作詩酬別。王維寫了《送秘書晁監回RB國》的詩相贈。在當時的科技水平下,橫渡大海往海東,無疑冒險重重,生死難料。詩間一盡迷茫和擔憂,以及對晁衡深厚的情誼。
積水不可積,安知滄海東。九州何處遠?萬里若乘空。
相國唯看日,歸帆但信風。鰲身映天黑,魚眼射波紅。
但包佶對晁衡的前途頗為樂觀,先是對晁衡的才學,人品稱贊不休,而后尚作約定,探親事畢,及早返朝。
上才生下國,東海是西鄰。九澤蕃軍使,千年圣主臣。
野情偏得禮,木性本含仁。錦帆乘風轉,金裝照地新。
孤城開蜃閣,曉日上朱輪。早識來朝歲,涂上玉帛均。
友情如此,少不得杯盞來往,少不得淚如雨下,一路風平浪靜。只為省親告祖,不管山遠水迢。行至琉球,頓時昏天暗日,風起云涌,白浪掀天,隱約間有水獸大過三丈,張著血盆大口直取船來。眾人驚懼,落水者無數。藤原拽著晁衡衣服,涕淚俱下,感嘆道,本想此去順風順水,安然抵國,榮耀稱身,萬人不及。誰料旦夕之間天象怪異,吾等皆為魚蝦之餐也。不若投身入海,借著風浪,倘有機會擱淺,或有轉機求得安然之命。衡舉目一望,數米之外已辨不清方向,不知后事如何,又見藤原驚懼成這般模樣,更是沒了主意。身邊一小童提醒道,公少年進住中華,人稱通書解史,怎今日倒無了生計。衡慌問計將安出,小童復道:三國時漢丞相諸葛孔明與蠻王孟獲戰于漢水,死者多入水中成了冤魂。及渡時下水者皮膚潰爛,七竅流血而死。孔明乃誦經燒符,超化生靈始得渡。今海水迭起,久作不息,隱約又見洪水猛獸,蓋有靈異也!不妨燒符誦經,以求保佑。衡信其言:急書兩紙,誦而焚之。誰料風波不止,十倍于前。衡曰:天亡我也,無可奈何,只是有負摩詰,太白之約,吾死不得瞑目矣。
正當此時,東方似有金光萬丈,卓然刺眼,樂音嘹亮,有鯨魚三丈,奮鬣而起。上有仙童二人,手持旌節,藤原曰:如此異物,前所未見,吾將死矣。說說完倒地涎沫而死。漸近舟次,仙童問道:汝識李謫仙否?衡曰:向蒙不棄,結成知己,可再無后會之期。言辭極哀,涕淚縱橫。仙童曰:公等勿憂,若汝之言是真,吾當助汝脫離苦海,再續佳緣。衡立身作誓,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豈有誆騙之說?于是仙童乃飛身上船,令長鯨吞去烏云,斗殺水獸。一時云開日出,風平浪靜。舟人大喜,衡問其姓名,金童曰:世間俗物,只在一朝,名利過耳,浮云一片。吾乃老君仙童,特接太白星君歸位。此乃天機,汝勿泄之。說罷飛上鯨背,霎時間不見了蹤影。繼續行船,未知去向。不幾日,泊舟上岸,打聽得知是越南,倒乘陸路回歸中國。正是:
未知身死客他鄉,風波溫喜轉炎涼。途中未述謫仙名,哪得青史分外香。
且說風波當日,有一漁夫遙見海上異事,奔走相告,不久傳到太白耳內,忽想到平生摯友,盡入魚腹,常朝夕相思,偶成一篇《哭晁卿衡》:
RB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云愁色滿蒼梧。
一方面贊賞晁衡的品行,一方面表達內心的萬般傷痛。語言哀婉,情真意切,至今流傳不廢。不久又流傳著晁衡回國的消息,傷悲之余有些顧盼,及果然得見,方信此言非謬也。
天寶十四年,權臣安祿山謀反,此時唐朝內部國庫空虛,無力聲討。玄宗乃令其子永王李璘起兵平亂,璘素慕太白之才,派韋子春逼為幕府。不久璘敗被殺,太白亦被拘,得郭子儀力保方免于死難。被流放夜郎,飽嘗了鐵窗風雨,而后又嘗盡了巴山蜀道的艱難,寫下了流傳千古的《蜀道難》。正逢皇帝大赦天下,才得以暫保殘軀。晁衡見詩,長嘆道,太白,果然太白啊!可憐天命難違,不得相見。說罷,血淚和流。
天寶十五年,戰火燒到長安,玄宗帶領群臣及貴妃逃往SC到馬嵬坡,六軍令而不發,群臣止而不前,逼迫玄宗誅殺奸相楊國忠縊死楊貴妃。玄宗無奈,只得依允。國忠既死,復賜白綾于貴妃,二人含淚道別。貴妃縊后,人皆以為死無可救,誰知玄宗早向神醫請了藥賜予貴妃,此藥令人暫時昏厥,猶如死人一般,再服解藥,便得復生。夜里玄宗秘以藥灌之,立即顏色如初,短時歡愉之后,玄宗請出數名海東使者,將貴妃移送他國。此后貴妃常伴天皇左右,姊妹相稱。大亂平復,玄宗曾多次想派使者接貴妃回來,只是江山已改,大權不再,只得空寄思情,白樂天有詩為證: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云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由此觀之,貴妃縊死意在掩人耳目,安慰眾軍,以解眼前之危。但此事行為絕密,除了玄宗,大唐便無人知曉。此后李楊二人雖然相思,卻無機緣相會。玄宗有時欲備船只,前往海東,事雖未成,但足以見得貴妃在玄宗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后人有詩贊曰:
帝宇高閣起云中,三千嬌娥貌不同。君王難得厚情者,至今有人話玄宗。
上元二年,白聞李光弼鎮守臨準,不顧六十一歲高齡,毅然躍馬請纓。希望在垂暮之年,為挽救國家危亡盡微薄之力。因途中大病而回,投靠DT縣縣令李陽冰。上元三年,病重,在榻上將詩歌手稿交付李陽冰。過了幾日,病覺好轉,乃約舟游于采石江上。時肅宗征白為左拾遺,白自感宦海沉迷,老無寸功,辭而不受。至于暮夜,江中風起,鯨魚數丈,奮鬣而來。仙童二人,手持旌節,呼請太白星君歸位。白躍上鯨背,頓時神光照體,凌云而去。此事傳開,李陽冰奏訖天子,天子敕建謫仙祠以祀之。衡感其神,春秋二祭,必往拜謁。
衡自十六歲入唐習教,居中華數十年,頗得玄宗賞識,任以要職,多有功績,先后授予左補闕,左散騎常侍,鎮南都護等官職,后又授予秘書監兼衛卿,歷經玄宗,肅宗,代宗三朝。于大歷五年終于長安,時年七十三歲,代宗表其功績,追贈從二品潞州大都督。
語人曰:晁衡在唐,終為兩國大使。自此東海小邦,地位驟升。中原人物亦得博聞海外,是兩乘之便也。中華文化遠播海外,聲名顯耀,亦晁衡之功也。后以史冊盛其名,是不誣之實況。正是:
邦誼深交史經傳,溪水鳴澗繞蒼山。中華盛世無脛走,習教客遠朝秋帆。
名士風流千年誦,結誼往來百代關。人生莫問長久計,至今東海有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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