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栗還能有什么不開心呢  他想要的他全都得到了。

        他想做皇后，他做了。

        他想要用刀一刀刀的凌遲陸慎司，他也做到了。  757350363

        他想把他受過的傷全都還給陸慎司，也還了。

        他想要的，陸慎司全都給了他，  只是為了償還他的愧疚。  可感情這種事很難說得清，  不是把自己帶給對方的痛全都走一遍，  就叫做償還愧疚，  遲來的愧疚有時候并不叫愧疚，叫作秀。起碼對于死人而言，是這樣的。

        “你當真要這樣做”江栗迷茫地望著他，  他有些沒辦法面對自己的感情，  他做不到承認自己心動了。

        江栗別過眼去，害怕去看陸慎司這雙眼眸明明江栗的眼睛才該是最清澈純凈的，  可此刻竟染上了污濁，  眼淚像是濃霧遮住了他的眼睛，  讓他看不清前路。

        這個世界可以有一個好結局，不是嗎江栗問自己。陸慎司擦去江栗的淚水，淡淡地說:“依你，  你想聽什么”

        這已經是陸慎司對江栗說過最多的詞了，  什么都是依你，哪怕你要殺了我，也是依你。  江栗沒吭聲，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聽什么。到底是壞結局還是好結局江栗拿捏不定。可陸慎司好像真的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次日，他拿著筆和紙找到了江栗，  兩個人坐在只有彼此的房間里，  點著燈望著紙上的一筆一筆寫出來的字，  又一遍遍的檢查著。這是陸慎司的遺囑，  遺囑上他沒有把皇位交給任何人，  但是卻把選擇權給了江栗，  江栗可以立自己為皇帝，也可以立旁人為皇帝，依他所想。陸慎司總是喜歡把選擇權交給江栗，可  工栗從始至終都只是個任人擺布的卑微男配，  他從來沒有自己做過選擇，  他要做的就是順  從任務對象，一直順從到任務對象讓他死。

        但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和江栗想的不一樣，  他想跳出框架自盡，這樣做很有用，  他換來了極大的主動權，  他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渣攻對他也只有“縱容”二字。

        可江栗突然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  他更喜歡待在別人的掌中，  一旦選擇權來到他的手上，他便舉棋不定了。

        他做不到像陸郁刑那樣淡漠生死，  又做不到陸崢那樣愛憎分明，  更做不到陸慎司這樣殺伐決斷，  他在所有的故事里唯一敢殺的就是自己。

        他才是那個連鳥都不敢殺的懦夫。

        “先替我保密，等我死了你再拿出來。”  陸慎司把遺囑卷來放進了盒子里，  盒子交到了江栗手中。江栗捧著盒子像是捧著一個燙手山芋，  “你那么篤定你會死嗎”  陸慎司笑而不語，把手點在盒子上，  用江栗熟悉的節奏敲了兩聲。  接著陸慎司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扉，  讓月色如瀑布般傾瀉在腳邊，  他望著月色又望著他的“月亮”詢問道:"陸慎司在前面走著，江栗跟在陸慎司身后，  埋著頭不語。  陸慎司突然慢下腳步，向后伸出了手。江栗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愣性了，  下一刻主動挽上了這只手。

        他們進房的時候是傍晚，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銀白色的月光潑灑在兩人的身上，染白  了滿頭青絲。

        他們從屋檐下，走到城墻上的時候，  經歷了墨發由黑轉白的變化，短短幾步路，  仿佛他們執手從少年相伴到了老年。

        “從太和殿到太子府需要一個半的時辰，  那年我從太子府一路殺到了太和殿。”  陸慎司指著遠處的兩個高高的屋檐小角，  分別是太子府和太和殿，“我殺了數不清的人，  可我居然還會怕你。”  陸慎司苦笑了兩聲，深呼吸一口氣:  “我才是那個天煞孤星，  我克死了我身邊的所有人，  還要把你逼死才算滿意。”

        “你年少被綁在火架子上的時候，我之所以在場，  是因為我想看看傳說中的狐妖該有多漂亮，  我其實是來看你熱鬧的。”陸慎司轉過身看了眼江栗，結果就挪不開眼了，  江栗在皎白的月色下太過漂亮，  像一塊玉般純潔。

        “我覺得我就是見色起意，  當年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想騙你喜歡我，  那些關于我當上皇上后的暢想，  全都是騙你的。

        “其實我不想當皇上，  結果你滿眼傾慕的看著我，那么期待地問我  能做皇上嗎’，  我就覺得這個皇上非做不可了。”陸慎司覺得自己說的話極為滑稽，笑了好幾下。

        這一笑，反倒把江栗惹哭了。

        “皇位這種東西，真的太危險了，  一碰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陸慎司望著遠處太和殿的房檐，太暗了  沒辦法看清屋檐上坐著的小獸雕像  的龍椅蒙蔽了心智。”

        “殺你全家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陸慎司不瘋不癲，  冷靜地把那些年的事情抖出來，  像是在交代后事般的充滿感慨

        “你恨我吧，你最好還是恨我的。”  陸慎司的目光從太和殿移到了江栗身上，  兩個人的目光糾纏在了一起，  很適合俯下身去，在這個寂寥的夜晚發生些親密的事情。但陸慎司沒這么做，  只是趕在情愫升起之前，  先行移開了眼睛。

        “不過，你應該也不會愛我了，  所以不如恨我吧，起碼殺我的時候，  你心理能舒坦一些，  也能讓你好受些不是嗎

        “想想我對你的所作所為吧，我不值得原諒，  不要因為后來我對你好就心軟，  我做過什么我比你記得還深，  我自己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我沒辦法善終，所以我祝你平安，  不必再與我虛與委蛇。”  陸慎司長舒了一口氣，他想說這些話很久了，  他對江栗的愧疚就像一根針扎在他心里，  拔出來很痛可如果不拔，那就是永遠的耿耿于心了。面對陸慎司的一字一句，江栗承認自己心軟了，  也心動了。  江栗很想沖上去解釋，解釋他不想殺陸慎司，  解釋他還想做皇后，  可是周圍的黑暗里藏了無數雙眼睛，  他們盯著江栗的一舉一動他不能在最后關頭暴露自己。

        他說過自己恨陸慎司的，他必須做到，  否則就功虧一簣。  陸慎司應該沒那么笨，  看不出來自己的心意吧  陸慎司只在城墻上短暫的停留了下，  就下了城墻，  牽著江栗的走在了皇城里的紅墻瓦磚的巷子里，月光不夠落進來，只停留在了墻上，勉強夠到二人的發頂。彎彎繞繞地走回了寢宮里，  這個時候畫師已經在院子里等候多時。  陸慎司命畫師在他的背上紋上了  一條栩栩如生的祥龍，  祥龍的儀態正好是與江栗背上的鳳凰起舞儀態是一對的。早在陸慎司為江栗紋身的時候，  他就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背上要畫一條怎樣的龍，只是還沒等他來得及紋身，  江栗就一刀插進了自己的胸膛，讓他再也無心去考慮紋身，  更加害怕去看江栗身后的紋身。  等到第三天的時候，江栗才把這件事告訴寧白  ，讓他去安排奪權的事宜。  但是前腳找完寧白，后腳就去找了平安，  把陸慎司的那些暗衛交到了平安的手下。  江栗在賭，賭平安與寧白的那些人無關，  江栗希望自己能賭對。  很快就到了冊封皇后的那天，  宮女捧來了那一年江栗穿得婚服與鳳冠，  保管的很好，  衣服上的光澤依舊嶄新得一塵不染，而鳳冠上寶石的璀璨經過時光的沉淀，  居然更加閃耀了。  江栗把婚服攤開了，  用剪刀把累贅的布料全剪了，  里三層外三層厚重繁瑣的衣服，  到最后竟成了干練清爽的款式。沒了拖地的裙擺和多余的布料，  換作了層次不齊的裙擺與零碎的布料蕩在腿邊  ，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穿上后整個人都看起來更精神了。至于鳳冠，江栗看不上，  取了一支嵌著碧玉的金簪簡單的挽起滿頭青絲。

        江栗到太和殿的時候，果然如陸慎司所言，  里里外外的人都被他遣散了，  只剩他一個人坐在最高處。陸慎司見江栗來了，連忙起身去迎接，  絲毫不敢怠慢江栗。  一路走去，陸慎司望向江栗的眼睛都直了，  他從未想過有人能漂亮到這種程度，  幾塊碎布拼湊一起也能穿得如此奪人眼球。

        江栗的腰間別了一把刀，刀鞘是黑色的，  在扎堆的紅布里格外的亮眼。  陸慎司當然能看見那把刀，  卻當做沒看見走進了江栗的身邊，  挽起他的手夸道“你今天也很漂亮，  我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i5

        “我準備一條紅蓋頭，和兩杯酒，  我想為你掀開蓋頭，與你喝交杯酒，  然后你就可以喊他們出來，  見證我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一邊向龍椅的方向走陸慎司一邊安排他的后事，  每一步都像是邁向斷頭臺的臺階，每上一步，  陸慎司就距離死亡更近一步。

        “這樣你在他們那里會更有威望，  他們會愿意讓弒君者做君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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