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還是做神？”
　　天道總愛這樣問陸煜沉，這句話在幾千年里反反復復和陸煜沉說了無數次。
　　陸煜沉幾乎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陸煜沉一路上為了成神吃過多少苦，經歷過多少是是非非，踏足過多少凄苦之地，祂一一看在眼中。
　　酷暑踏足沙漠中央，寒冬徒步攀登極寒之巔，沉溺于深海中感受無邊無際的須臾飄渺，都只為完成成神之路的種種苛刻經歷。
　　陸煜沉早就剔除了七情六欲，他對人世間的一切都無動于衷，死一個人和死一萬個人對他而已都是注定的。
　　因為人是該死的。
　　天道正是覺得情劫應是陸煜沉最容易度過的一個劫，求穩放在了他成神的最后一步。
　　但誰也沒想到，陸煜沉就是這一劫過不去，哪怕熬個一千年、兩千年、千千萬萬年看不到盡頭的漫長等待，都沒能磨滅陸煜沉對江栗的分毫在意。
　　相反，陸煜沉等的越是久，愛的就越深。
　　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死去的永遠是最美好的。
　　“我還是想愛他。”陸煜沉沒做任何猶豫，他直直的答復天道。
　　“即便你不可能與他修成正果，甚至連白頭到老也不可能，你也要選擇愛他？”
　　天道從陸煜沉的眼睛里看不出絲毫猶豫與遲疑，他鐵了心要和江栗在一起。
　　天道把掌中殘缺的魂魄把玩了一番，嘆氣道：“倘若你選擇成神，你還可以盡你所能護他生生世世。”
　　天道這樣講，陸煜沉便猶豫了。
　　“好，我為他成神。”
　　陸煜沉跪著向天道低頭。
　　光白的大手放走了指尖的魂魄，送它飛得遠遠的，徹底消失在云層間。
　　這只手來到了陸煜沉的發頂，指尖輕柔地托起他的下巴，等到他抬頭虔誠看向天空最上方時，大手的食指輕輕抵住他的眉心。
　　“最后問你一遍，愛人還是成神？”天道的聲音空靈的難以捕捉，聲音藏著些許晦暗。
　　陸煜沉的答案選擇了折中，“我為愛人而成神。”
　　天道騙了他。
　　陸煜沉不知道成神的代價是要徹底忘記江栗。
　　他的情絲與情劫都被天道用祂的力量強行折斷了，用于起誓的魂魄也被祂送回補全江栗的殘缺人魂。
　　這意味著陸煜沉與江栗之間的關系徹底被掰斷了，他們此后一個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神明，一個是要在輪回世間忙碌奔波的凡人。
　　天道助了陸煜沉成仙，醒來后的陸煜沉變了個人，他沉不下心，他總是一副尋找的忙碌模樣。
　　但陸煜沉永遠都無法找到江栗，因為他和江栗的緣分已盡，注定生生世世是陌生的，甚至連擦肩而過多看一眼的可能性都沒有。
　　可偏偏是命理神上門恭賀陸煜沉成仙，祝他終于肯放下他了，終于度過了這艱難萬分的情劫，從此只做高枕無憂的上仙。
　　這一祝，就把陸煜沉的心撥亂了。
　　抓著命理神，讓他講了三天三夜關于他和那個人的故事，聽到最后陸煜沉猛地把桌子掀了，失了謫仙人冷清淡漠的儀態，像個混混破口大罵天道。
　　“是祂！祂哄騙我成仙！卻沒告訴我代價是忘記我的栗子！”
　　陸煜沉什么都想起來了，可是卻已經于事無補，江栗不是他的劫，與他再無任何聯系，在茫茫生靈里，再難尋得。
　　陸煜沉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用于堆放天地靈寶的倉庫中，在最角落一個落灰現代化冷銀色骨灰盒里，找出了一張灰紅色的契約，是江栗寫給他的古代版結婚證。
　　這張合婚庚帖上只寫了江栗的名字，陸煜沉溫柔的撫摸著紙上的一筆一劃，閉上眼睛時，江栗提筆興致沖沖的模樣還近在眼前。
　　命理神在一旁勸道：“放下吧，找不到的，你的劫，他的誓全都被天道強行抹去了。”
　　“不，我們還有一層關系，我們是夫妻。”陸煜沉取了自己的血，在這張合婚庚帖上鄭重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新鮮的血在灰紅色的合婚庚帖上十分的顯眼，一筆一劃都是嶄新的，和這張紙上的每一筆都充滿了無法重合的割裂感。
　　“算！算不出他在哪，我就把你抓去煉丹。”等到血跡干涸，陸煜沉把這張紙拍在了命理神面前，震聲命令他。
　　命理神的臉苦巴巴地皺在一起，可在陸煜沉的高壓威脅下，只能接過這張紙，委屈巴巴地嘀咕：“。。。您拿我當狗使喚呢？”
　　陸煜沉的指關節已經在響了，他一秒鐘都等不下去。
　　陸煜沉在地府找到了江栗徘徊的魂魄，天道刻意地把江栗魂魄送去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地府中原地徘徊。
　　如果不是陸煜沉來找他，他會在這里踱步永遠。
　　江栗不記得陸煜沉了，而陸煜沉也不太記得他的江栗了。
　　兩個人都像是一見鐘情的陌生人，與對方對視時，眼神里是迷茫、是局促、是羞于表達難以言說的愛意。
　　陸煜沉不想讓江栗轉世成人，他覺得做人都是該死，可他的江栗不該死。
　　于是陸煜沉把江栗鎖進了自己的神魂里，江栗會和他的神魂有更多的可能性，有無數種故事與結局。
　　江栗不會死，但也不再會活著。
　　陸煜沉最后還是自私的。
　　所以當江栗看完全部的故事后，給了陸煜沉一巴掌。
　　陸煜沉不意外，他對自己骯臟自私的卑劣十分了然。
　　江栗揉了揉手，嫌惡地問：“你為什么要讓我知道這些？”
　　“不是你想知道嗎？”
　　陸煜沉有些委屈，他阻攔過無數次江栗對記憶的試探，滿足了江栗卻換來他的厭惡。
　　江栗想了想，他說的沒錯，只能扭過頭悶聲罵他：“……現在不想了，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指望你改性就跟指望我們會有好結局一樣難。”
　　陸煜沉急得脖子紅了，扯著嗓子聲音大了些，用力反問江栗：“我們怎么沒有好的結局，我們不是重逢了嗎？我們還是夫妻，結婚證上清清楚楚是你和我的名字。”
　　“結婚證呢？給我看看。”
　　陸煜沉聽話拿出他們的結婚證，一張灰色更重了些的紅紙，上面是已經發黃發白的名字與一個新添上去的“陸煜沉”三字。
　　這張合婚庚帖曾不止一次被撕成兩半，而這次陸煜沉也毫不意外地看著江栗把它撕成了兩半。
　　一切都像是輪回設定好的。
　　江栗把碎紙踩在腳下，盯著陸煜沉看，命令他：“把我的記憶全部清除，我不想記起你，我寧愿在你設定好的世界里與你折磨永生永世，總比清楚地知道我真的愛過你，要來得容易接受。”
　　陸煜沉沒說任何話，如了江栗的愿，在他倒下前將他擁入懷中，陸煜沉已經在輪回里習慣到麻木了。
　　他有無數個江栗，可無數個江栗沒有任何一個愛他。
　　“算算已經是第三十次輪回了，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萬三千二百天，你說永生永世會是多久？”
　　陸煜沉苦笑著，只能趁江栗不清醒的時候，偷偷親吻他的臉頰，與他冰涼的手十指相扣。
　　……
　　滴——
　　滴滴——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恢復正常，我是你的系統，你可以稱呼我為緣，成為卑微男配并完成任務，是你的宿命，不得拒絕。】
　　“圓？你是零嗎？”江栗樂得直笑，他很自然的接受了系統說的一切，沒有任何質疑。
　　江栗沒意識到自己的記憶一片空白，也沒對自己要成為一位舔狗而感到反感。
　　一切都像安排好的進行，和系統所說的宿命完美吻合。
　　“我不是！你是！”系統罵罵咧咧炸了毛，和江栗說話也像是和老友對話。
　　“本次任務世界觀為現代校園，你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有錢有顏，在學校里一呼百應。你遇見了一位美強慘的學霸，他孤僻怪異，可你對他一見鐘情，對他極盡追捧，物質上送金山銀山，但他覺得你是在侮辱他，所以恨透你。
　　他和你在一起，你和他都很清楚只是利用關系，在高考那天就會一腳把你踹開，自己遠走高飛。”
　　“這么簡單？？？”江栗想著這舔狗真好當，人設也是有錢有顏，還是用舔夠高中三年就好，豈不是美滋滋？
　　“也許吧，不清楚，結局不是固定的，也許你會為他而死或是付出半條命，或者只是單方面分手，看你個人攻略能力吧。”
　　系統又補充了一句：“完成后，你會得到最低十萬，最高無上限的任務獎金。”
　　系統沒說后面渣攻百分百會回頭倒追，所以失去所有記憶的新任卑微男配快穿者江栗，對金錢表現出了極強的渴望，他幾乎是奔著毫無底線地把渣攻舔得不知東南西北去的。
　　江栗睜開眼，一個破得滿是尖刺的玻璃瓶出現在他視線焦點。
　　對方就是他的舔狗目標，他緊攥著破玻璃瓶緊逼江栗的脖子。
　　“我告訴過你無數次，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惡心。”那人咬牙切齒地瞪著江栗，不知不覺中，手里的玻璃瓶已經在江栗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長條的血口。
　　是喜事呀！剛出工就收工，白拿十萬塊獎金。
　　系統看到江栗心想的喜事，只覺得感慨，江栗經歷的喜事可不少，但沒有一件是真正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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