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先不管，有了周開蓮和老支書知道真相，宋子瑤便沒那么擔心了。

他們都是譚今賀的家人。

他們的話，譚今賀肯定會信的。

而隊上關于她有對象的謠言，也在她不懈的努力解釋下，有漸漸澄清的趨勢。

天漸寒冷。

這天起來，天地間忽然就被裹上了一層銀裝。

昨兒夜里下雪了。

一晚上時間，雪還沒積得太厚，除了樹上和路邊的草叢上覆著一層松軟的像糖霜一樣的雪，時常被人踩踏的小路和田間，還是一片青黑色。

兩個極端的顏色，將人間切割得有些斑駁，又有種蕭瑟的美感。

地里的農活更少了，不過宋子瑤倒是忙了起來。

到了年底，隊上要開展今年一年的總結工作，和來年的預算工作。

大隊部的辦公室里，老支書、大隊長、陶會計從早到晚地開會。

光宋子瑤一個人在邊上打雜還不夠，陶會計還將王一光和陶春妮都叫來了。

看到這個配置，宋子瑤不禁一愣。

看陶春妮驚喜臉紅、又努力掩飾的神情，明顯是不知道王一光也會來。

那......扭頭看了眼正老神在在地喝水的陶會計......陶會計將王一光叫來，是湊巧了？還是故意的？

工作內容太多，宋子瑤暫時先將這個疑問放在了一邊。

由于老支書和大隊長都是老煙槍，一開會就煙桿子不離手，屋里煙霧繚繞，宋子瑤征求了大家的意見后，就將門和窗戶都打開了。

冷風嗖嗖往里刮，宋子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穿少了。

老支書見了，道：“后邊倉庫有個火盆，你去拿出來生上火吧�！�

宋子瑤忙去了。

火盆當然沒有炭可燒，而是燒的柴，是明火，還是得開著窗散煙霧。

不過圍著熊熊燃燒的火苗，到底還是暖和了許多。

陶會計不由瞟了眼譚友平。

譚友平這個支書，其實不大管具體的事，除了過問一些重要的事，就只抓大方向。

這跟譚友平的性子有關，比較淡，又是孤家寡人，除了給他養老送終的侄子之外，對誰都不甚在意。

正常來講，先不說他能不能看到宋知青冷得打哆嗦，就算看到了，他也肯定會說：年紀輕輕連點冷都受不住，有啥用？

可他居然讓宋知青生火盆。

還有上回文書的事，先說的給譚今賀，最后卻變成了宋知青。

陶會計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別不是這譚家要娶個知青進門吧？

不過陶會計一向藏得住事，就算好奇也沒露在臉上。

“今年的總收成跟去年差不多，工分的價格應該也差不多......”譚今水嘆了口氣，“種地種地，只有這些地，再怎么種也種不出個什么花來了�！�

陶會計道：“咱們大隊已經不錯了，人均分糧在公社不說第一，也能算個第二�！�

“我也沒有太大的指望，就想讓大家肚子里多些油水�！弊T今水性子簡單，當上大隊長后就一心撲在隊里的事務上，只想怎么能讓大家伙過得更好。

陶會計笑笑，不置可否。

他也想多些油水呢，可油水從哪來？

宋子瑤看了看大家的神色，試探地開口道：“農村沒有肉票供應，就算有錢也買不到豬肉，要沾點油水是挺難的，除非自己養豬�！�

王一光抬頭看了眼宋子瑤。

陶會計略帶嘲諷地笑了聲，“養豬？倒是都想養，可能養得起豬的有幾戶？”

王一光竟順著宋子瑤的話道：“或許，我們可以集中起來養，分糧之前除了留種糧和儲備糧，再留下一部分飼料糧�！�

陶會計：“這樣一來，口糧就少了�！�

宋子瑤將自己養豬的成本羅列了一下。

隊上人都知道她是養豬小能手，不到半年就把豬養了一百多斤。

本來都以為宋子瑤是人傻錢多，硬生生用糧食將豬喂出來的，可在場的人見了宋子瑤羅列的成本后，神情都漸漸鄭重起來。

宋子瑤的佛系養豬能把豬養得那么好，主要功臣當然是空間泉水，所以她羅列出來的養豬法子和成本，是做過改動的。

她從空間上網查找了一些領先于這個時代的養豬技術，研究了一套符合現在條件的技術。

上次從新華書店買的養殖技術的書籍，就是為了這個打幌子，旁人問起，就說她是在書的基礎上自己研究的。

喂養的方法和飼料等等，就算不加空間泉水，都有一定的可行性。

宋子瑤的打算是，先按照她研究出來的法子養，到了一定的時間如果沒成效，她再悄悄補充空間泉水。

當然，不用依賴空間泉水是最好的。

不過在別人看來，有宋子瑤養的那兩頭豬擺在那，這個法子已經是有效的了。

陶會計撥了一陣算盤，然后興奮道：“一頭豬長到100斤需要250-300斤飼料，再去除青飼料和麥麩、甘草這一類的粗飼料，精飼料只需要60-80斤，分攤到每個人的頭上也就沒多少了。”

大隊長問：“真的假的？有這么好？”

陶會計點頭道：“按宋知青的算法，長到一百斤還只需要半年時間，我們可以喂到150斤，甚至是200斤！”

大隊長：“那飼料糧就得增加了，而且一半都得交統購豬�！�

陶會計：“交統購豬也不是白交啊，還給一定數量的錢和肉票呢！實在不行，就搞個大會投票吧！咱們大隊本來就還算吃得飽，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樂意分出一部分飼料糧來養豬的�！�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老支書。

老支書沉默地砸吧了一會煙鍋，然后道：“那就投票吧。”

一錘定音。

大家都覺得投票大概率會通過，于是現在就大致討論了一下養豬的計劃，比如養多少頭，安排多少人，誰來負責。

老支書看向了宋子瑤。

計劃是宋子瑤提出的，方法也是她琢磨出來的，按理說應該讓她負責。

但宋子瑤的文書工作干得好好的......而且養豬怎么著都是個體力活，不如文書體面輕松。

如果他那倒霉侄子知道他安排宋子瑤去喂豬，還不得跟他急？

老支書有些猶豫不定。

此時，宋子瑤開口道：“支書，我養了半年豬，知青們都是看在眼里的，有時候甚至還幫著我喂一喂，也算熟練了，不如把這個豬場交給知青們來管理吧。”

王一光看向干部三人組。

陶春妮見狀也幫腔道：“是啊爸，反正知青們干農活也不行，干脆就讓他們去喂豬唄�！�

陶會計暗暗瞪了自己閨女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我覺得行，支書你看呢？”

老支書點了點頭，“那就這么辦吧�！�

“不過......”陶會計又話鋒一轉，“人會不會太多了？也不能光安排知青吧，不然社員們該有意見了。”

陶會計是有私心的，養豬技術寫在紙上沒啥用，重要的是看實際操作。如果豬場全安排的知青，將來知青走了，怎么辦？

而且，安排社員的話......他也能趁機賣個人情出去不是。

陶會計的小九九，老支書看得明明白白，但他沒說什么，默許了。

最終，決定將知青中的石磊和石長江踢出來，再安插一個社員進去，總共四個人。

至于為什么是將二石踢出來......還是那句話，誰讓這兩人平時表現不好呢。

宋子瑤在心里默默地為二石默哀三秒鐘。

她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計劃養豬場的事，為的就是從農活中擺脫出來。

本來她成了文書，就沒有必要再搞養豬場了，但她思考一番，還是決定按原計劃進行。

一方面這是對整個大隊都有利的事，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給知青們換個工種。

文雪時常哀嘆，要不是有家里補貼她，又有宋子瑤搭把手，她早就餓死了。可文雪的家里也不是太富裕，寄給她的錢和票，都是老太太疼孫女，從一家子人的牙縫里摳出來的，其他人早有意見了。

能自立自足，是每個知青最大的愿望。

現代化的養豬，也需要一定的專業素養，比如衛生意識、消毒，以及給豬的生長情況做記錄這些。

知青們干這活，比讓他們下地更合適。

屋外的天空忽然又飄起了點點雪花，剛好也快要到中午了，老支書便宣布大家解散了。

眾人走出辦公室，正準備各回各家，便看到大路上走過來了一個年輕姑娘。

姑娘穿著花襖子，梳著大辮子，清秀白凈。

她輕輕撥了撥飄到頭發簾上的小雪花，朝著眾人走近了些，然后大聲道：“請問，譚今賀家怎么走？”

老支書打量那姑娘幾眼，沒答，先反問：“你看著眼生，誰家的姑娘？找譚今賀啥事？”

姑娘羞澀地側了側臉，聲音低了許多，“我是鎮上的小學老師，我叫李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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